第一百零九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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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莹微笑:“你好。”
她的态度如此亲切,亲切得让我觉得自己不过一直处于幻想之中,昨晚,我们四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拥有相同一个幻想或梦。
我一笑,胡莹继续说:“我想告诉你,你自由了。”
我侧了头望她,她说:“其实你只是个故作成熟的小孩子,你自己强装成年人已经很久了,把自己都骗了。”她分外轻松的一笑:“当然,也骗了我。”
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自己忽然矮了下去,身体缩成五岁的高矮和体型,胡莹宽慰式的口气催眠度是如此之高,以至于我恍惚间真的觉得自己恢复到了童年时代。
那种无助和无解令我忽然有种想向吴佳求助或者求证自己是否**的冲动。
胡莹摸了摸鼻子,看不出昨晚的一切痕迹,她平静得出奇的说:“我知道你一定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可惜你现在暂时不会知道,迟些你会明白的。”
她高深莫测,我忍不住瞅了瞅梅云淳,梅云淳依然冷傲的负手,抬脸望远,眼角也没有往这边瞥一下。
我等她继续说,她可能看出了我的期盼,笑了笑,说:“再见。”这一声很轻。她似乎倾泄了心中一切沉闷,就待转身离去。
我不得不牺牲颜面不顾一切的追问:“不好意思,我没听懂。”
胡莹回脸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就不告诉你——这就是你的风格,对吗?你的好奇心真强,真可惜。”
今天的胡莹似乎充满了幽幽的神秘和魅力,我只能不顾吴佳和梅云淳选择继续追问:“可惜什么?”
胡莹洒脱的笑笑:“可惜你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
我实在问不出答案了,无论是现在这气氛还是胡莹的反应,我只好故作怀疑:“哦?”
胡莹说:“你会一直孤独,因为你很聪明,聪明得什么都想要。”
什么都想要就是贪,我认为我是个知足的人,可是胡莹这话似乎又印证了我某些时候对自己的评价。
也许,我认为是该贪的时候要贪,该知足的时候要知足吧。
胡莹忽然望了眼一旁的吴佳,对我说:“不过,还是应该认真一次半次,不要让所有人失望,你会比所有人更失望的。”
她走了,居然留下了梅云淳,梅云淳越过我,说:“我去找老大,你还不回去上课?”
我说:“你呢?”
梅云淳说:“我今天没课。”
他招呼吴佳:“去不去?”
吴佳微笑摇头。
梅云淳很逍遥的手揣裤兜而去,吹着口哨。
胡莹放弃了我,吴佳放弃了他。
我惘然若失,好像昨晚一过,现在的我就成了瞎子和聋子,平素自信知晓别人一切心事,此刻却似乎失去了所有神通,我被他们所屏蔽,甚至连吴佳的表情,都显得那么心照不宣。
我沉默不语,吴佳走近,问:“你想知道他们怎么了?”
我点点头,忽然发现对吴佳是一种侮辱,不由得讪讪想解释,她洞悉了我的心事,很宽容的一笑:“没关系,想知道就去问,不用太顾及我有什么感受。”
我忽然心头透亮,吁口气微笑:“你说得对,我想顾及别人感受,反而欲盖弥彰,不如去做。”
吴佳微微抬下巴,眼望着梅云淳的背影:“他并不潇洒,可是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忽然有阵莫名紧张,问:“他得到他想要的了?”
这语气令人误解,我话出口便后悔了,担心吴佳误解为我在紧张胡莹,可是她只是很认真看我一眼,似乎在确认我的心情,微一沉吟才说:“不管他得没得到,至少他要过,即使没得到,他也心安了。”
心安?我其实一直在做让自己不心安的事,我忽然如梦初醒,为什么我不能糊涂些?
刚才我还在焦虑自己的懵懂,可是这会我斗然有些自得和享受了。难得糊涂,胡莹说我的“聪明”也是这个意思么?因为聪明,反而放不开,沉溺痛苦烦恼,这不是小聪明么?
我望着胡莹的去向,心里忽然一阵轻松,无论她想说的是什么意思,毕竟她做了让自己心安的事。
无论我是否自由,毕竟她自由了。
我和她,谁也不会是谁的奴隶。
我送吴佳走到她的宿舍门口,她止住脚,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象有某种东西附身在她的淡定从容中,似乎必须依赖于她的决定。
吴佳很释然的说:“你快回去吧?”
我忽然象有了某种责任,觉得我离去后,整个学校都将虎视眈眈耻笑和嘲弄她,她的头发在她瘦瘦薄弱的双肩上微微飘拂,仿佛无处着力无可依附,我有了更深的歉疚,觉得不可能这样置身事外,想了想毅然说:“我今天不去上课。”

吴佳一笑,目光中有些洞察一切的意味和淡淡宽容,仿佛我失口说了句错话,她轻声说:“你还是回去吧,可以忘了我,我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胸口一阵热血沸腾,一阵义愤,可惜这里没有受害者也没有恶霸,如果有的话都取决于我的下一句话。
我迟疑不决。
吴佳似乎也等了等我的反应,我正待开口,她忽然展开双臂揽住我的后颈。
我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和绵绵微雨融为一体。
她的头发掠过我的鼻颊,痒痒的令我鼻翼发酸,有一种无奈和痛惜漫上心头,来势汹涌,要将我吞噬。
忽然一阵温热沾湿我的面颊,我惊愕的睁开了眼,她却一下埋了头。
我想抬起她的脸看她的表情,她却陡然别开了头,退开两步,仿佛要决然和我划清界限。
她望着我,眼光有些直直的,好象要永远失去我,我禁不住气血上涌,一切都是眼光传递,我不知该怎么解释,也无从解释。
她闭上眼微笑,泪水从白如寒玉的脸颊挂下,一如永诀,我反倒懵了。
她扬扬手,说:“去吧。她说得没错,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我再次心酸,打岔似的故作轻松强笑发问:“发生什么事了?”
吴佳伸出手,说:“我的手绢呢?”
我愣了愣,摸出那条绿竹图样的手绢递给她,隐隐有种不详预感。
她拭了拭泪,女生无故发悲是常事,一如今早天气,阴雨不断,时有时无。只是她的平淡忧伤里似乎蕴含着一股难言的巨大力量,即使我猜得出她的心事,也不敢镇定自己的心情。
如若镇定,我会不会失去自己难得的心动?
吴佳淡淡一笑,象昨夜那朵憔悴白花,令人心悸。她很快把手绢还了我,使得我稍稍心定。
可是接下来她的话让我的天空闪过一阵闷雷。
她说:“这条手绢还是留给你做纪念吧,如果不喜欢也可以扔了,不要难为自己。”
这样古怪的话,我不得不尽量用我的无谓稀释它,所以我笑得也很古怪:“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吴佳垂下眼睫,似乎在忍泪,令人心碎,我从来不知道她这样淡淡的忧伤令我如此无奈无助,甚至本该以往我厌烦的心情也一直没有翻出,似乎我当前只应该全心纯净的找出隔膜,来消除它。而没有余暇来勾起个人好恶,或置身事外。
甘心糊涂,就是如此令人负荷累累,疲累不堪么?
吴佳一笑,笑得很温柔很自然,象青梅竹马相依为命的那种,她说:“给我点时间休息休息,好不好?我会给你解释。你先走吧,你应该快迟到了。”
我不甘心,和她在一起首次有了些焦躁。我语气不耐的问:“那你什么时候给我联系?”
她盯着我,却又似不敢正视我,轻声说:“很快,也许就是过一会。”
我更加不耐,正待追问,她抬了眼,很快的说:“行不行?”
她的口气已经低缓得象哀求,容不得我再追迫,我只好不甘的点点头。问:“那我放学和你联系。”
她笑笑,我转身就走,回首看时,她在宿舍台阶上远远看我,见我回头,她被电灼似的转过了头。
不管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应该尽量体谅她,虽然这体谅有些沉重。
我越来越快的前行,鞋底打在地面积水上,啪啪有声,溅湿了裤脚,我顾不得,脚步匆匆,象在逃避昨晚的记忆和她忧郁的目光。
不过这种逃避没能持续多久,临近校门,是当日我初遇她时经过之处,想起在那里我烧掉她为了日后联系赠与的纸条,我不禁一阵惘然。我抬起那条微微沾了她体香的手绢凑近鼻边,当然这次,我不会再扔掉烧掉,可是今后,我该如何避开这沉重,和她相处?
她的短信来了,帮我解答了我的迷惑:“还是那样吧,我们——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只是朋友。好吗?”
本该如释重负,我却一阵晕眩,几乎疑心那条手绢上有迷香。
我惊诧回顾校门,仿佛吴佳正在门口带笑看我的无措。
这样情况下,我居然被甩了?我惊愕得蹲下了身,眼前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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