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左边”过来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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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货的路上,由于难得出来一趟,新界就不那么乖了。他坐着叫啊喊啊,双手不停地舞动,像个音乐指挥家,把头发弄得乱糟糟。当然,这些还谈不上他的真正家当,最具特点的要数那敏锐的目光似深山老林中的猎人,隔着车窗搜索着街头巷尾。街市上的很多东西都能成为他的美谈,多数是时髦sissy。嘴巴永远是卖艺出生,或者说天生演说家更合适。
一有Girl从其眼底掠过,虽说倏忽一瞥,却能从头到尾一一道来。比如这回车子行至解放南路地段,见某酒店出来一位金发女郎,这小子随即从柳眉杏眼桃嘴到四肢形态腰围详细列出,又可异想天开将其从广寒仙子比到超模克劳馥。Lad的洞察力之快、奇、彻底;想像力之深邃、多幻;概括力之简洁、明快常令人受惊之余一阵唏嘘。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双手,总在一言一行间保持节奏,跟他处一块,总有一种置身于戏剧舞台的错觉,只道自家已成了某种角色。假若把这道特殊的风景搬去巴黎,当地人肯定误认为他是定居巴黎的法国华人。
老实说世语最不喜欢他那样了,犹其是新界对待白冰的方式他更不欣赏。他总觉得白冰是善良的、无辜的,所以大话精一提及别的女孩子,他就很不是味儿。世语见他不停地喊“I'myippee!I'myippee!”便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没钱的日子穷开心,有了钱了岂不乐疯了。”说着瞟了一下身边的大话精,见对方正瞪着,赶紧缩回来。大话精哈哈一下,此刻正高兴着,不想搭理谁。
董帅开车的时候是从不理他们的,这些日子大家借助新界的手往外挪用了些生活费用,生活算暂时安顿了,也就不怎么考虑“降雨”的事了。不料,他们送完了货那位主人却说,“辛苦你们了!”哪知三人同时触语生情。新界说,“这不算幸苦。”世语补充道,“要这点辛苦钱倒是辛苦。”董帅收尾,“这可是真正的辛苦。”三人又懊恼透了,世语更烦,要知道他才来没多少时日,古城对他那么陌生,自己又没什么本事,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新界没有多久又恢复江山本色了;董帅开车不能分神乱七八糟的事不得不放下;世语的功力尚欠火候,得折腾些时间。一路上,新界又开始加油了——“不了情”音乐茶座,“梦巴黎”美容城堡,等待,反正那些个什么“某某杂货”或者“某某小吃”他都不会浪费时间的。总之,世语被他搞得更不得安神了,只有让心儿魂儿飞出窗外去。
只道车子行入郊区了,这回没什么新玩意可供其挖掘了,世语方稍稍安定了些。不料,回到家电城门口,车子刚停泊,又有一位轻风女子映入了他们的视线——虽然她着一身普通便装,面部清纯自然,无半丝做作但还是引起了大话精的特别兴趣。只见她穿过一道柜台走廊,进入经理办公室,几分钟后又款款而出,她从他们眼底飘过,一袭青丝,香风撩人,像六月芙蓉亭亭。她跨入一辆半新不旧的纯白出租车启动引擎尘卷而去……
就是她,方蝶,这个名字目前还不大有人知晓,而她是多么渴望人们这么呼她的。因为她一直梦想花丛间自由飞翔,向世人展示她的快乐,美丽。这是一个开出租车的女孩而且有些年头了,当初这么决定,也不知出于什么,反正她就是这么要求父亲的。老父为了疼惜女儿也就遂了她的愿。其实一个女孩子家只要有心思,很多事可以做的,而且不一定要学历、证书。比如父亲一直劝她改行做会计或者文员什么的,但是女孩十分奇怪,她就是扔不下她的出租车。在这座江南的小城市里,干这行的女孩是绝少的,可以说没有,而父亲为了尊重她的选择,也不怎么难为她了。或许她觉得这样更自由些吧。
这是真的,她不但行为上需要自由,而且更珍视心灵的自由。有一个事例可以为证:去年秋高气爽的一天,她行车经过旷无人烟的环山道忽见前方林子里有一群白鸽展翼四起,于明朗的天空中显得潇洒自如。她本能的刹住了车子,而且出来抬头望了它们很久,直到全部消逝在茫茫秋色中。从那起,女孩原本苍白的脑海里像那个红色的季节一样有了些许色彩。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原来这个女孩竟生平第一次发现秋色的无限迷人。至今,她深记着那一群白鸽,轻盈、灵巧、潇洒。后来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紧跟着那一群白鸽,向远方的林子里飞去……
自那个梦后,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得到的更多。比如快乐,在那个闪烁着灯火,散发着万道金光的地方有她快乐的源泉。然而这个却关系到了人人爱之慕之的金钱,所以女孩深刻的了解到,她必须怒力的工作。尽管有时候爱睡懒觉,喜欢外出兜玩,不过有一点得事先说明,女孩开始工作后再也不向父亲要钱了,其中原因颇多,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总之,女孩有本事让钱安静地来又安静的回去。
还有重要一点,就是她比较贪玩,却不大讲究打扮,这个人从来不知道自己化了妆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只知道哪个公园里热闹或哪家娱乐所人气旺些。曾有那么一次,女孩去了城市广场,看到那儿有很多人聚在一块说说笑笑,彼此间亲密无间,十分洒脱,心中不免羡慕起来。为什么这个人时常独自出入,却无人敢于向她投来一点微笑?刚刚不久前,女孩子想到了这个令人揪心的问题,但是女孩尚显得有些幼稚,许多问题是找不到答案的。

“她的眼神似乎有一种磁性的美!”只听新界自顾念道。
世语能想像那种美,曾在东郊花园的江边,那一瞬间感觉到的就是那种美。女孩的眼神凝然有力,深遂且执着,虽是侧面,但世语绝对相信自己的肉眼和感觉。她在凝视什么?究竟这儿的哪一块地方触及了她的眼神,使她如此细腻、专致,世语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偷偷的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方看去,但是没有什么,那儿只是一片水源。世语觉得很奇怪,然马上想到了水是最具柔情的东西,像我们身体里温热的血液。或许那女孩正做着柔情似水的梦吧!
这倒是一件很美的事,正因为它美,世语才无意中记住了她。有时候突然想起来,如果有时间有机会,他竟会独自前往东畔。可是很多次,他不再见到女孩子的背影,起初一段日子,他总是无端的发愁,平日里也心不在焉的,这个董帅曾经有所察觉。世语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去江畔,总盼望能见到她,也许是为了女孩那个柔情似水的梦吧。
她没有朋友,连小猫小狗都没有,只有一部租来的“白马”,那算是她惟一的知己了。一头秀发乌黑如瀑,一张脸庞清秀可人,谁见了都她是一位可爱且成熟的女孩,而且还有点傻傻的味道。她的成熟最佳体现便是严肃,有时自己也感到茫茫然,开心的时候为何不见笑容?比如前不久一次观舞蹈回来,女孩认为自己开心到了极致,内心也特别的冲动,可当她路过银行的玻璃墙时,意发觉自己的脸还是那么苍白。
所以每当无意中看到自己的脸,情绪便会一落千丈也不足为奇了。而新界有一次巧碰她故意拦她的车正好是女孩看到自己脸的时候——老实说,新界横看坚看也不觉得人家的脸有什么不对径,反感觉她跟他以往关注的一类有些区别。其实,区别是存在每个人之间的,这小子只不过为自己找个借口罢了。当然,非洲老太或苏联妈妈不算。
不知“贼”有贼气还是有贼影的,总之,方蝶能一下子感上“贼”上她的车了,于是明显得不安起来。她的不安直表现在肃然的脸上,化为一种冷峻,不容侵犯的味道。而他却十分不惯,他认为这是“区别”,没什么可疑的,他一向以自信自居,该出手时便出手。他的出手往往表现在巧嘴上——搭讪。可人家一向对这两个字不闻不问,犹其是刚刚照过脸之后,所以他的自信不出一分钟便完全失信了。还好,他的第二人生法码是:不泄气。想到这三个字时他总能准时开出自己的诸多优点来(此地不一一列举),遂随手抓来一个典故作引出——“几度春夏秋冬,几回烟雨蒙蒙,心上人你可知道,我渴望眼睛与眼睛的重逢……”此招即是“相如弹琴吟曲诱君魂”,可这小子却忽略了一个细节,世上纵然有N个相如,却没有N个卓文君,这是他的人生第二法码引起的,失败也在必然之中,只是多费了些冤枉口舌,无辜唾沫。最后他便不安起来,他不安的最直接症状是:不服气。因为人家已N次的证明自己是一块一吸即引的磁石,而身边明明是一块再也普通不过的生铁,只是有些硬质或杂质罢了。
他怎么也不能察觉方蝶此刻的最反感的症状,从刚才他五音不全,七面漏风还自以为原汁原味的沾沾自喜中,人家已经上了无名干火了,情绪明显急燥起来,随时有一种爆炸的意味,恨不得一口气飞到目的地。而大话精却在黔驴技穷之下调动全部家当使出最后一招:吹嘘。当然,他得事先为自己制作一个特大屏幕让观众有极度耐力听他胡侃——他开始炫耀自己的光荣“业史”,自称两年内跑遍十三省数十座城市,走南闯北,风雨不息;三教九流,无所不融;各门各弄,无有不通……完了,关机之前向她索要一个手机号码一点也不为过,嘿!居然还真到手了。
“假正劲。”为此他嘀咕了好一阵,揣着电话号码离开了。后来的事就甭说了,越说越倒霉,都是那个号码惹得祸。大话精向董帅世语拿它吹嘘时,他们笑得前伏后仰,结果把这个大话精差险气得七窍生烟。因为那个号码是13878785748(像三八去吧去吧你去死吧)。真是羊肉不得吃,惹了一身膻。此贼只有从心底涌起的怒,却没有(不敢)向胆边生出的恶。
再说方蝶,那件事后,反而开心了许多。她忽然觉悟这不但是对“贼”的小小惩诫,也是一种让自己享受“飞越”的方式,起码这个既能赚钱又不用花钱。当然,以后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脸后便不再想到那个自以为是的大话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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