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改天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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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家中,已经快到了夕落西山的时候了。我前脚才进家门,后脚就有家人来报,说一个年轻人今天求见了我几次了,现在人又来了,问我见不见。我很是奇怪,平时到我这里来的,基本上只有几个哥哥和他们的家人,从来没有我不认识的人上门求见的,还不要说天色已近黄昏,这个时间并不是递拜贴的时候。仔细问了问这个人的相貌打扮,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带着一肚子疑惑好奇,吩咐家人将来人迎到外堂。
进来的年轻人果然像家人说的那样,非常年轻,他脸上还浮现出那种没有成年的稚气,人长的很好看,身上却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很特别的气质,是那种。。。。不带人间烟火气,飘逸潇洒的特殊气质。如此年轻而有型的人,我却没有半点印象,只有这种气质有点。。。。。我好像在谁的身上也有过同样的感觉。只是想了想,还是没有一点头绪,这让我对他的好奇心重了起来。
看见我一脸好奇地打量他,他也不上前自我介绍一番,而是和我对看起来,也是用很好奇地目光,上下左右不停地打量着我,那目光很快就有些若有所思的般地停留在我脸上了。
被他注视了半天,还是我先沉不住气了:“请问先生尊姓大名?赵如并不认识您,不知您见我有何贵干?”
来人这才醒过神来似的摇摇头,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后,才回答我:“在下姓管名辂,字公明,今日冒昧求见,的确唐突。只是,我夜观星相,有一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必要亲自上门求证后,方才能弄清事情缘由。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很斯文的一个人,他说话的语气和他本人的气质却不怎么相符,这不是他的本性。当然,我也不可能强求他对一个才见面的陌生人展露他的真性情。管辂,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想了半天,我才恍然大悟。要说这个管辂这半年在许都是小有名气,传说他五岁就熟知易经,推演周易八卦无有不准,到了十岁,就已经是算无遗漏,能预知未来过去的神人了。上次回许都得时候,我就知道了有这么一个神人出现在许都,并因为及其准确的推演和神算,成为官宦府中的贵客。只是,我也不去算什么以后将来,与这些方外术士也并无交往,所以,当伙计告诉我有这么一个人的时候,我对他的出现,并不以为然。事隔半年之久,他却上门来见我求证事情,怕是烧香找错地方了。
我是淡淡回他:“先生大名我是久仰了,只是没有想到您这么年轻。管先生,赵如是个生意人,要说本事也有些,可对周易等却不甚明了。先生所精通的那些,我是一窍不通,恐您找我求证什么事情,是抬举我了。”
管辂并没有因为我的神情冷淡而有所不愉,他自顾左右打量起我的府邸,眼睛转了一大圈后,又落在我的身上:“赵大善人的名声比我大多了,你说的这久仰,我可不敢当。只是,我很欣赏你的府邸格局,可以请我府内一观吗?”
他的语气中带有一种很自然随意的味道,使我并没有觉得他的要求有什么无礼。当然,要不是他,换成另外的人,我会请他立即出去,可他提出这个要求,却让我感到很正常不过。很简单,他既然是推算周易八卦的,对这些风水格局感兴趣是很自然的事情,我明白对一个术有专攻的人来说,对自己的特长很容易产生探究的想法,而我的府邸建造,当初也请了风水大师专门指导过的,他的好奇很正常。
所以,我也没有拒绝,而是马上尽了地主之谊,亲自引他参观了我的宅院。在后院的小花园里,管辂有些怔仲地看了好长时间那几株梅花。我也没有催他离开,因为我自己看着梅花树一下子就想起了建业的小花园,那个属于我的小花园。我从来不知道伯符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我对梅花的喜爱,在他面前也没有说过几次,他居然就记得那么清楚。一想起这个,一丝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的感觉就划过了心头,唉,我和他们之间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呀!这次什么都不顾地扭头而去,何尝不是因为心中的那种感动?恐怕不能继续面对那种关爱,才是我离开的主要原因。只是,我到底不能脱离这个责任,再去江东,少不了要被罚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却看见管辂正用一脸玩味的神情看着我。我不由地嘲笑了一下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我居然走神了,这可不是我的作风。对管辂一笑:“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以至于怠慢了先生。不知道先生还想看什么,要不,我们回堂上用茶?”
管辂点点头:“如此正好,我正想与赵公子好好谈一些事情。能不被人打搅更好。”
我虽然有些疑惑,却也不太在意,吩咐了家人把茶水奉上后,就让他们退的远远的。管辂端起茶水,静静地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几片嫩绿,有些发呆的样子。我端茶轻抿了一口,看着管辂发呆的神情心中好笑,你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想不起来我这里的目的了,我和你也没有熟到你跑我家里端着茶盅发呆的地步吧!
再看管辂还在发呆的神情,我轻咳一声道:“管先生端茶不饮,莫非是觉得此茶口味不佳?或者先生喝不惯这个味道?”
听我这么一说,管辂方才回过神来,脸上瞬间就起了一层红晕,显然不好意思了:“没,没有,我有些走神了。”
今天陪了曹操半天,又说了那么多的事情,心情并不好,再说我很累了,看着这个管辂这样的神情,我有些不耐烦了,轻笑一声:“管先生在许都素有神人、神算之名,我听说,不少达官贵人都以能请先生入府讨教为荣。赵如自知没有与先生相对的资格,今天先生却不请自到,很让赵如受宠若惊呀!”
我嘴上说的客气,实际上是暗示管辂,你的名声大,我是知道的,可我并没有请你,你自己找上门来,有什么话就说,何必故弄玄虚。
管辂一点也不在乎我语气中的不耐烦,而是心不在焉把玩了一会儿茶盅,才叹了一口气:“赵公子认为管辂是上门来说风水的吗?”
我真的有些不乐意了:“管先生是什么样的人,赵如也略知一二,你也不会靠这个混饭骗钱,我更不会往这方面想。只是,先生既然这么急着见我,必然是有事情的。我只是不想跟你打这个哑谜。有什么话,你直接说的就是。”
管辂还是好整以暇地放下手中的茶盅,淡淡地说:“赵公子,我也不是故意也打搅你,只是有件事情,我一定要找你求证了,才能放心。”
我眉头一扬,望着他不说话,知道他自会说下去。果然,管辂并不需要我接话,他低头看着眼前的茶盅,自顾说了下去:“辂承天意,从小就熟知天相,命理,这点想必赵公子也是知道的。自从辂通晓周易后,一直就在关注星象的变化,推演天命的路程,能看透,看明白天命的走向,是我辈一生追求的目标。”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我。
我淡淡一笑:“先生的神算,赵如听得多了。你既然这样说,那就意味着你已经能看透天命的走向了,可对?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找我的原因,我对星象之说,是半点也不懂。”
管辂摇摇头,继续说他的:“辂几乎每晚都要观星,我敢说,要论星象的变化,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也不会有人明白这些变化所带来的是什么,除了我以外。这点,不知道赵公子可相信否?”我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管辂接着说:“就在两年前,我在冀州,突然看见星象出现了一次大的变动,当时,我并没有十分在意,还以为这次变动是印证了邺城之变。可后来的天相变化,让我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这次的星象大变动,竟然波及到的是这个大汉江山。”
我心中一动,端茶饮了一口,才笑道:“我说了,对星象之说是半点也不懂。只是,听你这么说来,也有些道理。曹大人拿下了邺城,相当于拿下了冀州甚至更广阔的地盘,这一变动,当然会波及大汉江山,这对朝廷来说,也是大好事。”
管辂没有反驳我,只是微微一笑:“好事吗?可惜,我看到的天相却显示这个战绩对大汉江山来说,不会是好事,要说它是好事,也只能是曹大人的好事,绝对不是朝廷的好事。我这样说,自然有我的道理,伏皇后不就是个例子?”
我心中暗惊,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笑容:“哦?这天相已经显示了伏皇后会有这样的遭遇?这样看来,我以后可要好好学学这观星之法,说不定,也能未卜先知。”
管辂脸上微微一红:“我只是举这么一个例子,并没有看星就知道别人生死的能力。我的意思是,这次星象的大变动,带给朝廷的不一定是好事,对曹大人来说,却是绝对的好事情。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的变动,对天下苍生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
是吗?这个管辂还真是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样:“先生既然能看出这么多的变化,你又精通周易算术,难道还不能推算出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管辂叹了一口气:“天命本应是难违的,却突然发生变化,这自然不是我能完全明白的了,所以,我才在一年前开始寻找这个变化的原因。只有弄明白的这个变化的缘由,才能判断到底是好是坏。管辂也没有太大的本事去改变什么,可总要把事情弄清楚,才会甘心。”
我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来许都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些吗?那你可弄清楚了?”
管辂用力点头:“是,经过这么久的观察和探访,我基本上弄清楚了,今天,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这个引发天相突变的人了。”
我心中的惊诧越来越重。当他说起天相突然发生大变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来的目的了。这个人果然不能小窥,他竟然真能看出天相的变化与我有关。只是,我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再说,说起来,这种事情也透着一些诡异。
“管先生这么说,你口中的这个引发天相突变的人,难道是我不成?赵如自认可没有这个本事。”
管辂的脸上还是不见半分轻松,他的神情反而更加凝重起来:“赵公子,我并不想和你兜圈子,你也很清楚我说得是什么。不是辂自夸,你的一切对我来说,绝对不会有秘密存在。”
威胁我?你还嫩点:“哈哈,管先生好大的口气。赵如自问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也有绝对的把握保证我自己的一切都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赵如要作的事情,没有人拦的住。”
管辂像是疲倦极了似的,苦笑着摇摇头:“赵公子,我虽然并不愿意这样叫你,可我还是尊重了你的本意。所以,我并没有与你为敌的意思,你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好笑:“我咄咄逼人?先生,你今日好像是不请自来。
管辂闷声道:“赵公子,你明明清楚我说的这个人不应该是你,我来这里,应该见的也不是你。”
这下,我真的生气了:“管辂,你过分了,是你自己找上门来求见的,我浪费时间陪你,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如果真的了解我的一切,就应该知道触怒我的下场。赵如不是善良之辈。”
管辂丝毫不把我的怒气放在眼里,他又慢慢端茶品了一口,突然看着我的眼睛狡诘一笑:“我想,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如果你愿意,怎么样?”
我看着他那似玩笑又似凝重的神情,很是奇怪:“你在故弄什么玄虚?我们两个不是在单独。。。。。”话没有说完,突然一阵乏困的感觉涌了上来,头一昏,我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悠悠醒来,睁眼一看,管辂依然坐在对面,呆呆地看着案几,一幅神游太虚的样子,而我自己坐姿不变,唯一感到的是头颈有些酸痛。我仿佛才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我彻底清醒了,突然感觉到这种情形有些诡异。抬头看看门外,天色已完全黑了,再看案上的红烛,竟已经烧了一半,显然,我真的睡了很长的时间。
完全清醒过来后的我,突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居然在一个几近陌生的人面前睡着了,一点防备,一点戒心都没有地睡着了,这个情况实在是太过怪异了。想到这里,我腾地站了起来:“管辂,你。。。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我的怒气在瞬间爆发了,这样一个可以威胁到我生命的人物,我从心底感到一丝恐惧。
管辂没有我想象中的恐慌或者被揭穿阴谋的难堪,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轻声道:“赵姑娘,赵云如姑娘,你最好先坐下来。”
我的头脑完全蒙了,神色中也带了一些惊慌。管辂再看看我,突然一笑:“你不用慌,我没有恶意,刚才只不过是他让你睡了一会儿。因为我想和他单独谈谈,他同意了。”
我的神志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他让我睡得,这个他。。。。。我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缓缓地,用充满绝对惊骇的目光看着管辂,一**坐了回去:“天,天呀,你。。。。你真的能和他。。。。你竟然能和他。。。。。”
管辂用力点点头:“是,如你所想,我能感知他的存在,能和他进行交流。”
这件事给我的震撼太大了,我一时间根本就消化不了,只会傻傻地看着面前的案几发呆。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管辂开口安慰我:“姑娘尽可放心,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其实,如果他不愿意,我也只不过是能猜测,也不能真的知道他的存在。这点,你应该相信他。”
我慢慢清理一下头绪。管辂既然真有这种通神的本事,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总比他自己胡乱猜疑好的多。认真思考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不能避免的事情,我宁愿把一切变化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能让任何威胁留在我能控制的范围以外。我不否认,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已经充满了杀机。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平复了内心的平静,看着管辂,我淡淡地说:“既然先生明白了这一切,就说清楚你的打算吧!”
管辂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我的杀意,用很平淡的口气说了起来:“当我在一年前肯定了自己的推算,得知了这个世上真有一个能改变天命的人的存在后,我就一直在苦苦寻找。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你,或许是好奇,也或许是我想证明自己。但我从没有要利用这个来做什么的念头。所以,你大可不必把我当成你的威胁。”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说的是没有错,可你也应该知道,好奇心有时候是要害死人的。不要说我的特殊不能为人所知,即便没有这个特殊存在,你也应该明白,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成果。”
管辂苦笑了一下:“我当然明白。你和他的区别很大,很大。他也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所以,才同意和我单独谈话,并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哦?羽哥哥让你助我?那你答应了吗?”
管辂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你说我是怕死也好,说我是真的被赵羽折服也好,总之,我答应了他,并做出了保证。我也不是要和你一起来做这个改变天运的人,因为天已经开始变了,我能做的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我慢慢放松了自己,既然他如此表态了,我也不会再下手:“看来,你已经明白了羽哥哥的一切。我的确与羽哥哥不一样,我不会像他那样心软,当然,我也不会去滥杀无辜,否则,羽哥哥也容不下我。”
管辂点点头:“我知道。唉,其实真的改天之人应该是他才是。可惜了,如果是他来做这个承天命之人,这个乱世早就。。。。好在他把一切都给了你,这也许就是苍天的仁慈,世人的幸运吧!”
那还用你说,我白了他一眼:“既然话已经说开,你承诺羽哥哥帮我,那你准备怎么帮?”
管辂笑了起来:“就跟赵羽说的一样,你果然十分现实。好,你痛快,我也痛快,你的身份我绝对为你保密,不仅保密,还能在曹公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我几乎要笑出来了:“管先生,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在主公面前说话的分量要比你重的多,这话反过来还差不多。”
管辂微微一笑:“是吗?你以为曹公那个天命辅佐之人的梦是巧合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那个梦是。。。。”
管辂点头:“不错,那个梦是赵羽所为,不是这样,依曹公的性格,真的能容忍你的一切?你又准备如何应对万一身份暴露后的问题?真的能做到身份暴露后,一走了之?或者,你甘愿做一个深宅中的普通妇人?我不会把你看成一般的女人,可这样看你的也只有我。”
我沉思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我的身份也不是这么好掩饰的,这些年我尽量在减少和主公他们见面的时间,也是怕他们会有所察觉。主公的脾性我很了解,他不会为了私情而忘了雄心大业。也许你去让他加强对这个梦的理解,对我以后的好处确实会很大。”
管辂点点头:“我的本事也只限于此,其他方面也真的帮不了你。”
我淡淡地端茶饮了一口,突然灵机一动,曹操可是有些相信这些术士之言的,今天,既然这个神算自己找上门来了,不彻底利用岂不是可惜了。再说,我正想怎么才能让他不会威胁到我,要做到这点,最好的方法不过于拉他一起下水。想到这里,我抬头对管辂一笑。
管辂被我这一笑,吓得一个哆嗦,他的感觉很灵。我慢条斯理地开口了:“管先生,我正想起一件事,只有你才能帮我办到。”
管辂沉吟了一下,还是苦笑道:“你这样说出来,这件事情必定不是小事,你说吧,我听着。”
又看了看几乎是一脸无奈状的管辂,我心里暗暗好笑,嘴里却是一本正经地问他:“管先生可曾见过主公了?”
管辂摇头又点头:“曹公曾经命人带话给叔叔,要他带我去觐见。只是我还没有去。”
我明白他的想法:“你要把心中的疑惑解除了,才愿意去见主公。现在你的疑惑已经解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管辂摇摇头:“我只解除了一个疑惑,还有一个疑惑我想问你。”
“哦?你说。”
管辂犹豫了一下才说:“这个问题我也问了赵羽,他的回答是他看中的是曹公的能力,曹公是能最快结束这个乱世的最佳人选。”
我明白了:“你是对主公的能力还有疑问?还是对主公的为人有疑虑?”
管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现在已经是很有名声的大善人了。你做了那么多的善事,就说明你继承了赵羽的善良本性。既然如此,我请教你,你对曹公的所作所为就如此认同?”
我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主公杀人太多,杀气太重了,不是为君之道。”
管辂点头:“不错,我们之间说话不用藏着。曹公杀人多是率性而为,且一点都不曾有所顾忌。真为天下之主,这般杀戮可能服人?不能服人,强行驱之,则杀戮更重,这并不是天下之福。”
“唉。”我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主公这两年军事上进展的极为顺利,拿下了中原绝大部分的土地,他已经不屑去收买人心了。其实主公不是我们心目中的明主,特别是在豪门士族心目中,他并不是这些人期望的天下之主,还不用说那些依然忠心汉室的人了。管先生,我想,你也属于其中的一个吧?”
管辂脸上的神情僵硬了一下,没有说话。我淡淡地一笑:“先生也是出身士族,主公的出身、为人、性情都与你们有些格格不入,特别是他的出身。士族阶层从来就看不起宦官,认为那些人都是极其下贱的种,甚至算不上是个人,我说的没有错吧?因此,与其说他们对主公的能力颇有微词,不如说是对主公的出身很是鄙视。双方因为这个而矛盾重重,大量士族南迁去荆州,而主公在兖州称霸的初期,杀了不少士族,就是这种矛盾的体现。可是,赵如对你们士族的这个观点最是不明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说法是从汉高祖皇帝就说起的,他包括他手下的大臣、大将又有几个出身高贵?为什么你们对高祖颂扬万分,却看不起主公?况且一个人的出身和他个人的能力之间有多大的关系?为什么你们老是看重这些,而不是看人的个人能力?”
管辂想了想,自嘲地说:“或许有你说的这些原因在里面,可曹公杀人如麻,不拘礼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拘礼教?礼教何来?天下人要都尊崇这个所谓的礼教,还有今天的乱世吗?从这点上看,我不认为主公有什么错。只是你说得杀人如麻,我承认,主公杀人的手段的确是,,,过分了一些。如果用仁慈来衡量一个君主,那主公连一点边都捱不上。可是,要在乱世中争雄天下,没有强制的铁腕,你认为能有成功的可能吗?”
管辂默默不语。我接着说:“主公不是一个明主,也不是一个仁主,他是一个绝对的霸主。他的雄心,他的才能,他杀伐决断的性格都注定他有争得天下的绝对能力。对于和平时期治理江山来言,他绝对是个暴君,可对于在乱世中争雄而言,他则是不二人选。再说,主公的确杀人很多,可我问先生,他都杀了些什么人?他是很随意,很任性的那种杀人吗?不是,他杀的都是他和他身边的人觉得必须杀得人。也就是说,他杀的都是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威胁到他的大业,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管先生,你能推演过去将来,难道你还看不出主公其实是一个有着双重性格的人?一方面,他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无礼和反抗,所有对他有碍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另一方面,他善于用人,知人善用,用人不疑。对自己的心腹都关爱有加,在笼络人心上,是一名好手;一方面他有着悲天悯人之心,多次感慨世间疾苦,立志恢复朗朗乾坤;另一方面,他又凭心而断,杀人不眨眼,对敌之狠毒,决不留情。不要说现在,就是主公在任济南相的时候,杀起那些危害四方的巫神,还不是一样心狠手辣。”
管辂听得频频点头:“不错,曹公正是这样的人。云如姑娘可算得上是曹公的知己了。你既然如此清楚,还要力挺曹公改换这天地,你不觉得将来你的一番心血会付之东流?”
我叹气摇头:“管先生,不要说别人,就是如自己,也不是看不出主公绝非天下人想要的明君。可是,打江山和坐江山有很大区别,主公不是坐江山之主,却是打江山之主。再说,如今天下,你还能找出一个比他还能尽快一统的人吗?在我心目中,只有一个人比他强。”
管辂苦笑:“是,的确只有一个人比曹公更适合,他不仅能尽快一统江山,也能治理好这片江山。可惜,他当初放弃了,现在又放弃了。他始终不能冲破他自己的心障。”
我也苦笑:“当初,我并没有多想,只道羽哥哥真是误打误撞进了我的头脑。这两年仔细想来,他这样做,怕是故意的,故意选择了我,选择了一个女子来实现他前世的遗憾,这样,才能完成他前世的诺言。否则,他要是选择了一个强健的男人,比如我哥哥,那争霸天下也不是太难的事。”
管辂也是摇头叹息:“也有这种可能吧!只是,他既然不愿意,也没有人能强迫他。我只是叹息,他一直以天下苍生的幸福为借口,殊不知,他的放弃不一定就是天下人的福气。”
我淡淡笑道:“反正羽哥哥也放弃了,我也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包括我们要做的事情。管先生,你的疑问应该没有了吧?是不是可以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了?”我肚子好饿。
管辂的神情又回到那种无奈的地步:“你说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副任我宰割的样。
既然如此,我当然不要客气:“那我就说了。先生,辅助主公一统天下,是我们已经达成的协议了,那么统一了这个天下以后的事情,我们是否要早做准备?你也说了,主公不是治理天下的明君。”
管辂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准备?”
我得意地一笑:“主公子女众多,这些孩子各有聪慧之处,文成武就之辈也不止一两个。可是,最后位居上面的,只能有一个。如已经看好一人,望先生助我。”
管辂手中的茶盅差点摔在了地上,倾斜的茶水洒了他一身,他都浑然不觉,而是被我吓得一个哆嗦:“赵姑娘,你。。。。你可明白你要做的是什么事?助一人得天下并不难,可帮他一决百年之事,就有些过分了。这中间的危险,你可清楚?”
我当然清楚,否则,也不会拉你下水了。因此我是扑嗤一笑:“先生何必吓成这个样子?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成功了,整个天下将受益非浅;失败了,不过是赵如一人一身之难。你我都明白,主公不是统治天下的明君人选,可他总要统一了这个天下呀!既然这样,我只能提前去培养一个能治理好天下的仁君。这样,等主公统一了天下后,百废待兴的职责才有人担当起来,我也才能真正完成羽哥哥的梦,才能完成这个改天换命的责任。”
管辂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才说:“我不是不想帮你,可真这样做了,对你的以后并不好。无论成功失败,你这一生都要牵扯在里面,脱身不得了。”
我却不这样认为:“哪有那么复杂?君是君,臣是臣,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逾越了这君臣之礼。况且,我这样的身份,也不会成为朝堂上的威胁。我要想遨游五湖四海,那是很简单的事情。再说,就算对我个人有所不利,可这是关乎天下人幸福的大事,我岂能因私费公?再过分,再艰难,我也要去做。”
管辂突然站起身来,第一次很恭敬地给我行了一个大礼:“辂无知,一直就在冒犯姑娘。现在才真正明白姑娘与赵羽一样,是有着真正悲天悯人之心的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完成这件事情。就请姑娘说出您看好的是哪位公子。”
我心中惭愧了好一会儿,其实我这样做,自私所占的分量比我说的为公的分量多多了:“先生不必如此。你我既然都不是凡人,理应担负起这个职责。主公的孩子聪明伶俐的占了大多数,这个人选却并不太好选。我是这样想的,一,这个孩子年龄不能太大,否则,不好教育;二,这个孩子目前看要心地善良,才华出众,否则,难以成为仁君;三,这个孩子一定还要是主公非常宠爱的,否则,离开他身边久了,感情会淡薄。而我们要有足够的理由让主公在他未成年的时候舍得放手。基于这些条件,主公身前的几个公子都不合适。大公子曹丕可以说是文成武就之人,可他虽然至孝,却生性凉薄,不是仁君之选;二公子武功高,头脑简单,不能做君主,只能做将军;三公子现在看来,文采飞扬,可心性高傲,骨子里轻贱下人,不近农商,也历练不出。再说,他们几个的年龄都偏大,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听我的教授。在几个已开心智的小公子里,曹衮喜读书,不喜掌权;曹熊身体差劲,不是长寿之命;曹矩碌碌无为;曹林胆小怕事。以上几个主公也不太宠爱他们;所以,我看重的是曹冲,仓舒公子。”
缓口气,我看了一眼神情专注的管辂,接着说:“曹冲生性善良,朝野上下均有称颂,他才智过人,已有神童之说,主公对他的宠爱也是众所周知。最好的是,他年龄虽幼,却已经到了善于接受知识教诲的年龄,而且,他和我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当然,我承认,这种融洽的关系是我刻意养成的。如果能让他跟在我身边几年,我能保证将他培养成我们所期望的仁君明主。”
我说完了,静静地等管辂的答复。没有他的帮助,我也能找到实现目的的方法,可既然有他在,那就可以事半功倍。
管辂想了好一会:“你说的都有道理,我去见曹公,自然会见机行事。仓舒公子的名声我也是久闻了,能在曹公众多谋士面前一展身手,也的确很聪明。他的善良我也有所闻。这样好了,我会见见他,来确定他与你的缘分。如果真与你有缘,我必尽力促成此事。”
那我就放心了,筹划几年的事情也有着落:“好,我等先生的好消息。有一个借口先生可以用,仓舒公子的身体并不是十分好,而我的医术很高,正好可以医治好他的身体。还有,主公要将许都政权北迁邺城,而仓舒公子的身体并不适合北方的气候。在羽哥哥的那个时代,他就是在邺城突犯脑疾而死,连羽哥哥都没有抢救的他过来。”
管辂笑得有些郁闷也有些无奈:“看来,没有我,你也有把握实现这个目的,我只是刚好自动送上门来,成全了你,也让你省事了,是吗?”
我也笑了起来:“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再多说了吧?我饿了,还是让他们上饭,吃饱了,才能做好明天的事情。”
送走了管辂,我也不去理会姐姐那担心的目光,径直回了房间,羽哥哥应该有话给我说。果然,才躺下不久,羽哥哥叹气的声音就响在我脑海里。
“羽哥哥,谢谢你今天帮我,否则,我怕真会杀了那个管辂。”我的声音很平淡。
羽哥哥再叹一口气:“云如,你这些年吃的苦我都知道,只是,我有些不习惯今天的你,居然有这么大的杀气。我如果再不出来,你真会杀了管辂。”
“是的,如儿不能允许出现变数,管辂的探知能力太强,不能把他掌握住,我只能杀了他。羽哥哥,不是我心狠,现在,我们所有的努力正在关键时刻,任何不利的因素都不能放任。历史已经在改变,伏皇后比你的那个时代,早死了多少年?这只是一个例子。”
羽哥哥沉默了一会:“罢了,我也没有期望你能保住所有人的性命,毕竟这是我的苛求。云如,我的灵力衰退的很厉害,每次出来都很难,今天和管辂谈话的时间太长了,我已经支持不下去了。既然你现在已经完全独当一面,而历史也在发生着变化,以后,我恐怕再也不会出来了。你凡事多小心吧!”
对于羽哥哥的这个决定,我已经没有以前的那种不舍得感觉了,可真这样不再有联系,我心里也不好过:“对不起,你是不是生如儿的气了?你在怪我心肠变硬了吗?”
羽哥哥的声音充满了疲惫:“没有,我不是生你的气。云如,你有你的意识,有你为人处世的原则,有你自己的七情六欲。我不能也不可能用自己的所有意识去命令你。你不仅成熟了,也很强了,我该彻底休息了。这样,你在处理很多事情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受到我的影响而犹豫不决了。我只是希望你的杀戮还是不要太重,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有,我要你记住,你所做的一切,绝对不是为了曹公一人,而是为了天下百姓。只要你做到这点,我也没有必要出来了。”
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我已经努力在这么做了:“我明白,几年前,我就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做这些事情。羽哥哥,你也放心,如儿不是好杀之人,能避免杀戮,我会尽量去避免。只是,乱世中夺天下,杀人是不可避免的,这点你也应该清楚了。”
羽哥哥苦笑的声音传来:“你的确和我不一样,你放得下,我却始终就放不开。云如,以后的舞台是你的,我不会再干预了。今天,就算我最后一次助你,曹冲是个好孩子,我给你的知识,也能助你把他培养成一代明君了。”
我笑:“是呀,自己培养一个明君的感觉应该很不错。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人一姓之天下,这个道理,我一定会讲给他听。羽哥哥,你就看着吧,我不会做第二个吕不韦,我要培养的是一个仁君,一个真正的仁君明主。我会实现你的梦想,让一个强大富裕的国家屹立在战争的废墟上。”
黑暗中传来羽哥哥轻柔的声音:“我相信,也坚信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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