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囚宫悲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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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真的去荆州,而是北上回了许都,反正有的是时间,先回家把以后去洛阳的事情安排完了,再去见见曹操,没有太大的事情,我要回新野了,好想家里人。
自从黎阳之战以后,许都直接面临的危机已经解除了,城市的发展也快速起来,天子脚下嘛,各地想出头的人才,想获利的商人,还有西域、南粤等地的使者都络绎不绝地来到了这里,把许都显得繁华热闹无比。当然,这半年来,许都的情形有些不如以前了,曹操拿下邺城后,把忠于自己的大部分人都往邺城迁,那些见风使舵的,见识的快的,都跑去邺城了,毕竟谁是权利掌握者,谁才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即便这样,许都现在还是很繁华,人口也聚集的不少了。
可人再多,治安再严,也没有严厉到这种地步吧?虽然我是晚上进的城门,也不至于让守门的如此紧张,愣让我在那里傻等了半个时辰,直到许褚过来,才放我进城。看见这个莽家伙,我就知道曹操他们也在许都。懒得多想,还是去睡觉好了,真累。
要说这个孔融也真厉害,我第二天才起床,家人就来报孔大人在外面等着。对于他,我还是不能怠慢,急忙来到外面。车里的孔融探出头来,看我一眼,把马车一指,我就乖乖地上去了。哼,这个孔融,一直就不肯进我的家门,怕脏了他那一身的清高。
等坐在马车里了,孔融才长叹一声,我苦笑,每次见我都这个表情:“大人,又出什么事了?皇上又病了?”
孔融斜看我一眼:“你倒是常年累月不在家,皇上偏偏只喜欢用你的药。这下,更离不开你了。”
离不开我?那我不在,他真病了,还能拖着等我不成,真病死了,岂不是要归罪在我头上?心里嘀咕着,嘴上还得客气:“大人说笑了。其实,您也知道,皇上身体不错,与其说喜欢用我的药,不如说是喜欢听我说说各地的见闻。”
孔融看我一眼:“这个我知道。赵如,皇上这次是真的沉疴入体了,又吓又气的,不病才怪。”
我啊了一声:“吓病的?他是皇上,气病还成,怎么会吓病?”
孔融哼了一声:“曹洪对黄门侍郎黄平用毒刑逼供,铁烙,鞭打,棍敲的,把人活活折磨死在皇上眼前,皇上能不害怕吗?目无君王的混账东西。”
我真不知道,这才离开许都多长时间,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了:“大人,怎么回事?侍郎黄平?这个人没有什么名气呀,无论他犯了什么多大的罪,子廉将军也不应该在皇上面前对他用刑,还活活折磨死了他?曹大人知道这件事吗?”
问完这个,我突然想起,这个侍郎黄平,多半是原来董承一伙,或者又是一个忠心之士,要反或要杀曹操的,否则,曹洪怎么会在皇上面前逼供用刑。
孔融长叹一声:“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哼,我告诉你,曹洪后来发布的告示上说,黄平在皇上面前屡进谗言,陷害大臣,并和宫门将军刘行勾结起来,欲刺杀曹洪。我打听到的却是,黄平带了皇上除奸的手谕,才出了宫门,就被当值的士兵给搜出来了。曹洪马上就当着皇上的面审问黄平,要他招供还有什么人参与,谁写的字条,黄平不招,曹洪就命人拿来了很多刑具,当着皇上的面用刑,活活弄死了黄平。事情就是这样,你明白了?”
我能不明白吗:“哎哟,我说皇上怎么不吸取教训。曹子廉看守的这么严,能**去东西吗?黄平又不是重臣,出宫门要被搜身的,真笨。这下,人给弄死了,皇上的处境更难了。”
孔融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是没有劝过,可皇上毕竟年轻,这样的待遇,别说他是皇上,就是普通人,也受不了吧?曹孟德作的太过分了。自古以来,没有像他这样过分的臣子,莫非他真喜欢当了这个奸臣?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还以为他是挽救汉室危机的大忠臣。”
不过分,不过分自己的命就没了。在孔融面前我可不敢说这个,只是,看着这个夫子气哼哼的脸,我要想办法把他弄出许都了,否则,依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曹操也快容不下他了。唉,虽然说你是一个绣花枕头,可也不算坏人,全家的人的性命败在这张臭嘴上,也太可惜了,看在那两个现在才几岁的孩子份上,能救了这二百来号人,就救下来吧!
孔融可没有想到我在为他全家人的性命动脑筋,而是看着我沉默不语,还以为我在向着曹操,不愿意听他骂人,所以,嘟囔了一阵,也就不骂了。看他闭嘴了,我才问:“大人,皇上病的很严重吗?”
孔融突然眼圈红了:“岂止是病,心里难过,又不敢在外表露的更多,憋得厉害,又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内外夹击,就倒下了。每天茶饭不思,就躺在榻上发愣。赵如,我今天带你去,一是你的医术好,二是,你去给皇上解解闷,让皇上把心胸放开点,不要自己折磨自己了。唉,看着皇上那个样子,想着这大汉江山,我这心里也是。。。。”泪水流了下来。
我惊愕地看着他,心中的震撼难以表述。一直以来,我都不看好孔融,觉得他在很多事情上都过于迂腐,抱着老顽固得思想,特别是在对汉室的忠心上,他那种守着自己所谓的忠臣样儿,让我每次看到他,都像是看到一个抱着枯木痛苦看不到花开得人一样,感到好笑。可今天,看着这个为了皇上,为了大汉江山而流泪的面孔,我明白了他的心。一个从心里忠诚于自己信念的人,一个对政局完全失望,对朝廷感到悲哀却还要努力争取的人。孔融、荀彧还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和董承等人不一样,他们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利,不是为了自己的名誉,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与我们作对,而真的是为了这个朝廷,为了这个忠君爱国的道德思想。
可惜,眼前的局势他们却始终不愿意去看明白,这个大汉江山已经保不住了,这个大汉朝廷也早已经分封崩裂了,早在董卓进兵洛阳的时候,这个天下就只能在名义上姓刘了。唉,不能做到随波逐流,虽然也是忠贞之士,可也不是明智之人呀!劝是劝不动的,能保住他们的性命,我还是要去争取的。
想到这里,我低声劝解他:“大人不必如此,对于皇上的病,赵如一定会竭尽全力进行医治。我这回好生为皇上看病,再留下一些养生的药丸给皇上,您能进宫,也时常劝解皇上,皇上的身体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孔融唉声叹气:“身上的病好医治,心中的痛难呀!皇上与皇后共患难这么多年了,一朝分离,心中如何不痛?还不说自己那个小孩子,才几岁呀,就。。。。。不要说他是皇上,就是个普通人,面临妻子、孩子的死亡,如何能不受煎熬。曹操呀曹操,你就作孽吧,终会有一天,这些都要报应在你自己身上。”
我大吃一惊:“大人,您说什么?皇后?伏皇后死了?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主。。主要是什么原因,竟然让曹大人杀了皇后?还杀了皇子?曹大人不是连董承他们都没有伤害吗?怎么这回就忍不下来了,还杀了皇后?这是什么时候事呀,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孔融斜看我一眼,见我真的是一脸的茫然,他才悲愤道:“就是三天前的事情。曹操杀了不少的人,现在的许都都变成屠宰场了。哼,西城门的血迹还没有清洗干净呢!你要是昨天白天进城,一定就知道这件事了。”
“杀了不少人?天,又是几百号吧?这些人怎么就把自己的命看的这么轻呀!这件事到底怎么发生的?大人看样子也在等我吧?要不,我昨天晚上才回来,您一早就来找我了。”
怪不得许都得防卫这么严。主公呀主公,就算伏完要反你,就算伏皇后要暗算你,你也不能杀了她呀,把人圈禁起来,不就得了?还有皇子,你杀皇后,又杀皇子,和董卓有多大的区别?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要被天下人骂的,要成为别人攻击你的借口的,我以前说的话,你怎么就不听呀!
我在暗中埋怨曹操,孔融也在痛恨:“你也知道,皇上很信任你的医术,主要是喜欢听你讲外面的事情,我奉皇上的命,一直就派有人等你回许都得消息。皇后这次死的也冤,主要是曹洪那个恶奴做的好事。皇后不过是在黄平被杀死后,对伏大人抱怨了一些事情。曹洪居然就敢逼皇上下令废后,还缢死了她。”
我连连摇头:“大人,不可能吧?曹子廉再过分,也不会就因为这个而去杀皇后,说不过去呀!”没有曹操的命令,曹洪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打死我也不信。
孔融顿了一下,才苦笑道:“曹洪当皇上的面拷打黄平,皇后对其大骂出声,已经惹怒了他们。黄平身上搜出的字条,又是皇后的亲笔。刘行又招供,说是他们的事情,是伏后指使,伏大人也参与了。得知了这次事件,曹操赶回了许都,得到伏大人参与的消息,就命曹洪带兵入宫,逼皇上废后。皇上不肯,而皇后则不甘受辱,怒斥曹洪,曹洪大怒,欲扯皇后出皇上寝宫,皇后挣扎之中,抓破了曹洪的脸。曹洪就命军士就在宫门绞死了皇后。曹操得知皇后已死,马上下令将皇后所生之子给溺死了,并在当天就处斩了黄平、伏大人一家,还逼皇上立了他的女儿为后。”
我听得是长叹一声,命运捉弄呀,要是我在,一定会力谏曹操不要大开杀戒的。伏完,伏完,糟糕,伏完真参与了这些事情,肯定会去找荀彧的,曹操会不会知道这些?文若,你怎么这么傻?怎么就没有劝住伏完他们呀!看来,我要赶快去见曹操了,可不能让他伤害了文若。
一路上,我和孔融再也没有交谈,各怀心情地来到皇宫。宫门以及四周的警卫又加强了,每个士兵都很严肃地看着经过这里的每一个人,检查每一辆车。我看着叹气,这哪里是皇宫,整个一大囚笼。我到底是该骂自己的主公残忍,还是该埋怨小皇帝不听我的劝?
刘协躺在宽大的榻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流苏,无泪,无欲,无悲,无喜,我看见的皇帝就是这么一副模样。看见这样一个人,我心里猛然抽搐了一下,有点心疼。这是皇帝吗?连七哥养的笼中鸟都不如了。而坐在榻沿边,带着一些交瘁,带着一丝痛苦,也带着一丝无奈看着皇上的盛装女子,正是曹操的女儿,现今的皇后---曹节。
默默跪下给两人行了一个礼,曹皇后冷冷看我一眼,招了招手,旁边的小宫女上来,小心搀扶她站了起来。我这才发觉,她的肚子微微有些隆起。走过我身边,她才站下:“赵如,皇上信你的医术,你就好好尽力。但是,如果你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父亲再宠你,我也能剥了你的皮。”
我苦笑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曹操为什么要杀伏皇后和她的孩子了:“皇后,您的教训,小民不敢不受。我明白皇上的病因,也有把握医治皇上,可说句大胆的话,这皇宫里面的事情,皇后以后可要多费点心。皇上不明白一些事情,皇后您不能不明白。皇上这病原本可以不生的。”
曹皇后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怒气:“赵如,你大胆。”
我那会畏惧她,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娘娘,手心手背都是肉,您既然到了这个位置,就要懂得怎么去平衡这中间的关系。只要您做的好,对所有的人都有益。”
曹皇后愣了一下,拂袖而去。皇上这时才转过脸来看了看孔融,低声道:“让他们都给我出去。”
孔融急忙命周围侍候得宫人太监都出去。那些人虽不情愿,也只好退了出去。我这才上前磕了一个头:“皇上,让小民先为您把脉,可好?”
刘协慢慢坐了起来,把手伸给我:“赵如,委屈你了。原本,我想着什么时候还能给你一个太医的名头,可经过这次,我还是不要害你了。”
我身子颤抖了一下,还是拉过刘协的手为他诊脉:“皇上,您的心意我明白了,谢谢您的厚爱。只是,小民还是觉得我在外面更好一些。皇上,您怎么就不听我的劝,梅花香之苦寒来,忍耐才是您现在唯一的出路。经过了这件事,您的处境恐怕。。。。”
刘协的身子痉挛了一下,半晌才愤怒地说:“曹操太过分了,他竟然仗着打下了邺城,威逼朕赏赐他的儿子,那个曹丕万户,曹衮五千户,还要封曹丕做什么鲁山王,曹彰做什么乐平王。长期以往,他总要逼朕把这个大汉江山都赏赐给他曹家,他才满意了。”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是为皇上对曹操的憎恨,而是为曹操索要封赏的行为。在邺城,我已经向曹操很清楚地表达了要他考虑取代这个汉室,自己登高的意思。当时,曹操对我暗示他以后还是要定都洛阳的想法并没有给与明显的拒绝,我以为,他真会考虑这样做。可是,我错了,曹操向皇帝要这么重的封赏,用意就在于向皇帝表示,他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表面上看,曹操要的是良田,封王,封地,实际上是想告诉皇帝,我要的是身后子孙的安乐享受,是你对我功劳认可的表现,你只要顺从了我的这个意思,我就放心为你大汉江山劳苦受累了。
想到这里,我长叹一声:“皇上,您定是没有如他的意,让曹大人不满了。”
刘协怒道:“朕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朕是君,他是臣,他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还不如干脆把朕废了,他自己做皇帝好了。”
我沉默不语了,你不懂这些,一味争这个没有实权的称谓,那就只好眼看着身边的亲人为你的莽撞而牺牲了。
刘协看我不说话,也意识到跟我说这个没有用,所以叹了一口气:“算了,朕现在想找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好不容易见到你,不由就说了出来。还好让那些奴才下去了。”
我放开他的手,退后了一步,坐下说:“皇上的病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过于伤心,所以会感到乏力,熬过这两天就好了。小民给您开几幅药,您要按时服用,不要再意气用事,否则,更伤身。皇上,您的病主要在一个忍字上,能忍,病就能好。”
刘协喃喃自语:“忍?你知不知道,朕忍得多苦,忍得多痛?寿儿她才23岁,为了朕,为了保住朕,竟这样去了。朕的孩子,还不到6岁的孩子,连宫门外面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这样死了。赵如,你每次来都要朕忍,朕要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说到后面,他把头埋入手中,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痛哭出来。
看着他**着的肩膀,是那么的可怜,就如一个找不到方向,没有希望的孩子。想着他才生下来,就没有了母亲;还在襁褓中的他,就开始陷入后宫的争斗;皇帝的位子是在哥哥的血泊中得来的,刘辩的惨死,不可能不给他带去阴影;即便他坐在这样一个充满了血腥的皇位上,都只是别人手中的工具。他讨厌当傀儡,一定也立志要做一番事业,可是,还是逃脱不掉当傀儡的命运。这能怪谁?怪曹操?怪我?还是怪这个苍天。

一阵心酸抚过我的心头,什么也不再想,我起身上前,搂住了他:“皇上,您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外人,您就放开了好好哭一场。这样,心里还好受些。”
刘协推开了我,拉过被褥蒙住了自己的脸,终于放声哭了起来。我退后对默默流泪的孔融苦笑:“皇上压抑的太久了,让他好好哭一场,对身体只有好处。唉,怪不得有悔生帝王家的说法。”孔融点点头,不说话。
我们就这样静静等,等刘协发泄完。时间并不长,等刘协再坐起身来,我才上前劝他:“皇上,您心里苦,心里痛,小民都清楚。是呀,忍字并不好做,那是在心头上插一把刀呀。可是,忍,还能让您心痛,不忍,则什么都没有了。只要忍到春暖花开,一切都会好起来。”
“有哪一天吗?赵如,你告诉我,真能有春暖花开的那一天吗?只怕朕是只能冻死在严冬里了。”
我叹口气:“皇上,小民说不准,也不好说。可是,人总要生活在希望里呀,没有了希望,没有了期盼,就真的了无生趣了。”
刘协看向我的目光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热盼,没有了斗意,听我如此一说,他悲叹一声:“算了,也许你说的有些道理。期盼,朕现在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听了这一声悲叹,我也无语了。几年的风雨下来,对这个傀儡皇帝,我已经由以前的不屑,到今天的同情,或许我会放弃利用他的想法,可仔细想来,他就是清楚我有利用他的想法,为了心中那个缥缈的梦,也会心甘情愿地听我摆布了。只是,现在,面对个满怀丧妻去子之痛的人,我竟然无法在继续骗他,给他希望,因为这个希望是完全不存在的。
我们三人就这样默默相对无语了很长时间,直到值日小太监探头探脑地进来,提醒我们,时间不早了,该走了。刘协看着我,眼中充满了不舍,可身为皇帝的他,连这点权力也不可能有。
我只能忽视刘协眼中的挽留之意,磕头欲走。刘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赵如,朕。。。。。”
望着欲言又止的他,我只好出言安慰:“皇上,您要切记,时刻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民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皇上。”
刘协苦笑了一下,看看身边的人,带着一丝痛苦,带着一丝无奈地恳求我:“朕不是这个意思。前一段时间,那边的董妃找人带话给朕,说朕的孩子病的不轻,你也许不知道,朕实在是无能为力。如果,你能去看看,朕。。。。”
董妃的孩子病了,居然没有人给看吗?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我答应了刘协的请求。唉,身为皇帝,皇子有病,竟然用恳求的语气让我这个白衣商人去看病,这个皇宫,首次让我有了一种想马上逃离的冲动。
让孔融自己先回去,我向别院侧门走去。看守院门的士兵显然不认识我,我也不客气,直接让他们把曹洪叫来。过了一会儿,曹洪的亲随偏将曹径急冲冲赶了过来。一见是我,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过来:“原来是赵公子。不知道公子有什么事情要进这个地方?”他的口气还算客气,大约是知道曹操对我的偏爱。
我也没废话:“将军,我奉皇上之命,前去为小皇子看病,请将军行个方便,就不要我再去找子廉将军了吧!”
曹径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人开了门:“按理,我也要去给将军禀报过了,才能让公子进去。只是,我知道公子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先进去好了。”
算你懂事:“小将军,你让人通报一下子廉将军也是对的。对了,你们顺便告诉子廉将军,就说我才从江东回来,过晚会去府上叨扰。”相当于让他去通知曹操。
随着带路的军士,我第一次走进了这个高墙别院,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董妃住的地方还是让我心情更加沉重起来。当初,修建这个高墙别院的时候,我只是提出了一个设想,而具体实施的荀彧想必在极度的痛苦中也没有做什么好的规划,或许,他也很痛恨董承他们造成了皇帝和曹操之间的仇恨吧,把这个高墙别院真的修成了一个监牢似的地方。在高高的宫墙里,一大片的地方分隔成几大块,每一块都排满了拥挤矮小的房屋。董妃和她的孩子就居住在距离皇宫最近的一处房舍中。
挑开门口厚厚的布帘,进到里面,一间屋子,用木板分隔为里外两间。还没等我看仔细,里间出来一个妇人。半挽起的云鬓,一件一看就很旧的宫妆裙子罩在她身上,眼神冷冷地,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地看了我们一眼,也不说话。几年的半囚禁生活,让这个曾经美丽妩媚的女子完全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没有了往日任何一点风采了。
那军士看她一眼说道:“听说你儿子病了,这位是来给他看病的大夫,让他出来吧。”
听军士说我是来给皇子看病的,刚才还毫无表情的她,一下子就有些惊慌起来:“你是大夫?真的是大夫吗?不,不会的,你们怎么会来我的孩子看病,我们不需要。”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上前,几乎是歇斯底里地上来推我:“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那军士眉头一皱,就欲发作,我叹声气,让那军士离开,自己对董妃道:“娘娘,您不认识我,也没听过我的吗?我不是大夫,我叫赵如,是个商人。今天,我本来是给皇上看病的,受皇上所托,来看看小皇子。”
董妃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想了又想,终于停止了拒绝的行为,默默指了指里间。我这才进了里间。一进去,眼前一黑,里面光线好暗:“娘娘,这里没有烛火吗?”
董妃哼了一声,不说话。等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我才注意到,这里面岂止没有烛火,连用具都非常简陋,两张木榻,一张案几,几个箱子,加上刚才看见的,外屋零碎地摆放了一些日常用品。天,这就是皇上妃子住的地方?别说这是皇妃住的地方,就算许都一个中下等的百姓,也比这里好。曹洪他们作的过分了,我心里恨恨地想。
不忍回头去看董妃脸上麻木隐忍的样子,我走向了榻上躺着的孩子。这个前世死在娘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我的关系来到了这个世上。可是,他这样的遭遇,究竟是好还是坏,还有,以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眼下,这条命既然是我带来的,还是活着比较好。轻轻把上孩子的脉搏,我肚子里又开始叹气了。
我努力装出一脸微笑去看眼前的这个孩子,他也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盯着我看。显然他很少见生人,怕是外面那些军士也从来没有给过这孩子一张笑脸,现在,他看着我的眼中,有不少好奇,有不少探究,也有一丝害怕。就在我拉过他的手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回收了一下,转头去看了看他母亲。见母亲没有阻止,而我又是一脸微笑,他放了心,这才任凭我了。
一边把脉,一边仔细打量这个孩子。他应该有四岁了,可看起来不过是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子,瘦弱、矮小的身体,苍白的脸色,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哪有一点小孩子的活泼和可爱。把着他的脉搏,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内部的虚弱,看着手中瘦的像根竹棍的胳膊,营养不良的症状连不会医的人都看得出来。我的泪水迅速涌上了眼睛。
孩子那里能明白我的心情,而是很好奇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也会哭呀?母亲才哭。”
我放开孩子的手,后退一步,满含悲痛地对董妃:“娘娘,皇子没有什么大的病痛,不过是在您身子里的时候,受了一些惊吓,先天有些不足。而后天又缺少。。。。失了调养。待小民开几幅滋补的药方,再辅以药膳,加强营养,很快就能健壮起来。请娘娘不必再担心了。”
董妃过来,轻轻搂过自己的爱子:“赵公子,你的大名我是久闻了。听说公子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了,还能看不出我们娘俩的处境?滋补药,营养?药膳?哈,能让我们娘俩吃饱,能拿来一些可口的饭食,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你才见过皇上,自然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皇后她。。。。。这两天,我也想,能像皇后那样死了,也就算了,只是舍不下这个孩子。”
望着凄然泪下的皇妃娘娘,我能说什么?默默陪她流了一会子泪,我下了决心:“曹子廉这样做,实在是过分。娘娘放心,我出去后,定要找他理论一番,再怎么说,也不能虐待人成这个样子。”
董妃摇摇头:“我不指望这些。公子不过是个平常人,即便传说你受那个曹贼的宠爱,也不可能说得动这些人。这里面的日常供给本就少得很,还要经过别人的手。刚有这个孩子的时候,为了给孩子弄点奶水,我把自己的积蓄和首饰都送出去了,好歹保住了这孩子的命。进这个鬼地方这么些年了,也看惯了冷面,听多了冷言冷语。住在这里的人,都不再指望能好好活着,哪个月不从这里抬出个死人?都怕惹上麻烦,谁肯为这里的人看病?病死在这里,能有人收尸,已经不错了。谢谢你能来看看。”
望着面如槁灰的她,我怒气上涌:“再怎么说,这里住的也是人,他们这样做,简直是太过分了。娘娘放心,赵如虽然是个小民,可也有些本事,如果没有供给,您和皇子的生活又赵如来负责,再怎么,也不能亏了这么小的孩子。”
怒气冲冲地离开董妃的住处,我却没有忘记她说的话,不理睬军士不耐烦的脸色,我自顾向里面走,边走边说:“你不耐烦,就自己出去。这里面病人不少,我既然来了,就去为他们看看。都是人呀,就这么作践他们,你们难道没有心吗?”
那军士被我这一说,倒也没有反驳,只是转身就走,嘴里淡淡地说:“赵公子是善人,您就行您的善事好了。在下的职责却是要去向将军禀报了。”
我知道他是不耐烦跟着我,这里面人的生死,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在意。我也无心理他,自己向那些低矮的屋子走去,一个人办事还舒服些。这个高墙别院里,一共关押了大约400人,都是董承、王子服他们的家人,董承等人的住处还有专门的军士在特别“关照”,只有吴硕进来不到一年就死了。看着眼中这些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的人们,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太残酷了,这简直给人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经过了两排房屋,也看了几家,他们的情形和董妃住处也差不多,每个人都是一幅死气沉沉的样子,就算知道我的好意,也只是淡淡地,对于他们来说,大概对今生也不保有希望了。我才从董承住处出来,那些军士根本就不让我进他的院子,说不要说董承没有病,就是有病,也要守卫将军陪同,我才能进去。我只好作罢,没有病就算了,我也不想去见他了。可能在我内心深处,还是恨董承的,毕竟,没有他们的作怪,曹操和皇帝之间或许不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当然,我也明白,权利斗争肯定会让曹操和皇帝之间产生巨大的矛盾,我只是把这个矛盾的起源归罪于董承罢了,但我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或者,像曹操对待伏皇后一样,还是杀了他们,也算省事。唉,看来,我还是心不硬呀!
一边走,一边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在转弯处,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和我撞到了一起,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一个反手过去,把人摔在了地上。听见地上的人发出哎哟的惨呼,我才清醒过来。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才发现,那不过是个孩子,一个穿着下等太监服饰,瘦弱的小孩子。
“摔疼了吗?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口中一边道歉,我一边察看他的伤势。
没有听到回答的我,抬头正看见他一脸傻傻地看着我,眼中含了一汪泪水。天,这么小的孩子,我居然这么用力,看来,疼得他够呛:“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注意到你。来,告诉我,伤到哪里了?是不是很痛?”
那孩子眨眨眼,伸手搽去滴落下来的泪水,喃喃道:“不,奴才没有事情,不痛。”
“你这孩子,痛得眼泪都出来,还说不痛。我是大夫,哪里痛告诉我,我给你治治。”
那孩子的泪水又下来了,哽咽着说:“真的不痛,真的。”
我叹气,看来他真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太监,这样说,怕是在害怕:“孩子,别怕,我不会去告状的,真的不会去。”
我边说,边去拉他的手。从我拉他起来,到现在,他的右手就一直背在背后,我以为一定是受伤,藏了起来。不料,那孩子惊慌地躲避着,不让我看。我也不客气,一使劲,硬拉了过来,这才发现,他手中紧紧握着半块硬硬的不知道放了几天的馒头。
看见我发愣,他一下子跪下,苦苦哀求起来:“大人,求求您,我实在是饿极了,才去偷的。大人,大人,我一看就知道您是好人,求求您,就饶了我吧!”
今天真的不该进这个皇宫呀,我的心又痛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么硬的东西,还能吃吗?这里的食物一直就很少吗?是不是人人都吃不饱?”
小太监愣愣地看着我痛惜地看着他,不自觉地回答:“能吃的,伙房里就这半块了。”
我叹口气,继续问他刚才的问题,他想了想回答我:“这里是比不上那边皇宫里。那些人定了量,不会饿着。我们是打杂的小太监,没有地位,经常被罚,好吃的都被管事的拿走了。我们也是没有法子,饿得狠了,就经常偷一点吃的。”
“你们?像你这样的,还有几个?经常挨饿吗?”
“嗯,我们两个,我和小虎。我们都是外面没法活了,被家里人送进来找条活路的。我们没有孝敬老公公的钱,只好这样过了。捱一天,算一天。”
天下怎么到处都是苦人:“孩子,你几岁了?叫什么?还有什么亲人?那个小虎呢?”
小太监泪水又下来了,抽泣着回答我:“奴才8岁了,叫小叶。娘还在,还有一个哥哥。小虎子比我大,他父母亲早死了,外面有个叔叔吧。昨天,小虎又得罪了这里的章大人,被打了一顿,也没吃着东西,所以,我。。。。。。”
看着这个孤苦的孩子,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问明了他的住处后,我嘱咐他先回去,我等下会去找他,好给小虎看看伤。小叶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抽泣着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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