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情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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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覆脸的面具被一掌打落在细砂石间,就连脸面也都被这强劲的力道掴到微偏,散乱的发丝和著红稠的热血贴黏在唇边,衬的那张俊雅容颜更显病态的苍白。
「云……弟」担忧的呼声不自觉地抢出口,尾字余音却是袅袅消失在嘴边,古天溟明显察觉到身旁爹亲的身子震晃了下,望著自己的目光逐渐由惊愕转为滞然,半晌才缓缓往众人所注视的目标移去。
死老太婆!紧拽著身旁的这只熊臂,莫磊可是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忍著没冲上前替小鬼巴回那一掌,原本跟大个儿还在为著那疯女人出人意表外的姿容啧啧称奇,哪知前一刻还觉得长得不错的美颜这一刻他却只想将它揍成猪头。
还有,那个臭小鬼的脑袋里到底是装了些什么?
不是老信誓旦旦地说迷梦已醒吗?那还呆呆站著让她打干嘛?皮痒没人抓是吧,别告诉他说是还什么养育之恩的鸟话,那女人除了借了十个月的肚皮供小鬼暂居外,哪还找得出半点恩情可言?!
「放弃吧,青邑门你动不了的」伸指抹去唇边的残血,除了脸色依旧苍白外俊颜上是一片坦荡,没有怒没有恨,也没有分毫以往时而隐露的痛苦与悲凄。
「就凭你?」掌掴的手莫名地竟有点麻疼,封若樱下意识蹙起了秀气的双眉,不知为何她彷佛觉得眼前的人儿有些变了。
像是突然长大了许多,变得坚强也变得洒脱,那双漆眸里倒映的景象中竟再也没有自己的身影,那个总是在绝望中掺著丝渴望的无助男孩似乎已不存在了。
「我没那么厉害,不过尽份心力而已,虽然我们只来了三个人,但能帮上多少忙想必你心里也有底,就算把你安插在这些人中的手下全算上,青邑门下也非弱手,该是绰绰有余了」
「你不要我了?跟他一样,不要我了?」纤掌微颤地探上了红肿的颊畔,如冰冷凝的美颜突然变得哀凄欲绝,就连原本盛气凌人的语调也霎时软柔如一池春水。
「……娘,别费力了,也许,对你还谈不上了解与否,但一直在你身边的,是我,我们之间要或不要从来就不是我所能做的决定,现在……我只是不想再作梦了」
即使明知是假,封擎云仍忍不住为颊上微凉的掌温感到一阵悸动,他知道自己虽然嘴上说的这般硬气,但其实心底还是有著一隅甘愿沉溺在她伪装的温柔里,甘愿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她利用,只不过……
在这小小的所谓甘愿还没付诸实行前,大概就会先被莫磊那块石头砸的脑袋开花吧……笑,轻柔地爬上了唇畔,即使破损的嘴角依然紫肿,色泽也依旧褪白,却仍是绚丽的令艳阳也失彩。
轻轻的一声娘就宛如把火药点燃了引信,不但炸的四周抽气声连连,同时也炸毁了和谐的虚幻假象,犹覆在俊颜上的五指忽地并指如勾,毫不留情地就往那双莹如墨玉般漂亮的眼瞳剜去。
「不准这样叫我!」
仰首扬臂,早有心理准备的封擎云避的险却也避的极是俐落,只见他扣指探腕、沉肩扫肘,转眼就与封若樱寸步不移地对拆了数十招,尽是以快打快,功力稍浅的就仅能看到红影幢幢袖舞满天。
这就是当年决定把孩子留给她的结果?年近半百却依然俊美无畴的脸庞上首次露出了沧桑老态,古閺澐不知道自己能拿什么去补偿这无辜孩子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尽管他刚才还能笑的如此灿烂,但从两人言谈间不难想像他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尤其……这孩子竟长的与自己这般相像……
「松岩,我错了吗?」望著正拍著自己肩膀以示抚慰的薛松岩,古閺澐的神情显得茫然且无措「告诉我,我是不是真错的离谱?我该是了解她的,怎么还会妄想著孩子能够改变她的乖戾?」
「你说……他……会不会恨我?恨我这个做爹的不但没尽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还残忍地把他往火坑里推」
怎能够没有怨呢?同是他古閺澐的孩子,际遇却何止云泥之别,何况以若樱如此偏激的个性……恐怕是日夜提醒著那孩子是自己不要他的吧,他没忘了刚才就明明白白地有句『古家根本不要你』……
是因为如此,所以那孩子才不愿意与自己相认的不是吗?就算见了面也宁可戴著张面具当自己只是个陌生人,这样的父与子,叫他……情何以堪……
「爹,您多想了,云弟告诉过我,他并不怪您也不怨古家」望著老父神情黯然难掩心伤,古天溟急忙出言澄清「瞒著您只是不想扰了您的心思,不想大敌当前再横生枝节乱了阵脚」
「真是这样?溟儿,你唤他……云弟?你早晓得了?」彷佛从地府深层被拉回了人世,古閺澐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紧锁的眉心也随之缓舒。
「嗯,半年多前的一场偶遇碰上的,如您所见,云弟跟您年轻时实在太像了,当下我就起了疑心,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泷帮帮主封擎云,您可知他当时就是顾虑著我们古家的名声才急於否认与我的兄弟关系」
「这回也是这般,若不是担心著古家担心著爹与我的安危,他又怎会重伤未愈就匆匆南下?这些不都表示著云弟对您不但并无怨恨还十分挂怀,我猜就连极乐谷迟至今日才有动作也是云弟帮的忙」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古天溟就是想让爹亲知道这个离散在外的弟弟对他们古家是如何的仁至义尽用心良苦,希望眼前风雨过後能弥补他这些年失去的欢娱,他相信就算是毫无血缘相关的娘亲,定也能够接受这个如此值得疼怜的孩子。

「重伤未愈?!他……云儿受了伤?怎么伤的?」即使没看过这儿子的身手,古閺澐也相信封擎云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涵,堂堂的北水王者加上他身旁的人手似乎都非泛泛,有谁能够令他重创?
「云弟没提,但我想……只怕跟眼前的这群人脱不了关系,纵使云弟的身手不错,但如果对手是她,怎样也难倾力相搏吧」
谁会愿意与自个儿的亲娘动真章呢?谁又能够真狠心下的了煞手?即使,这个所谓的娘并无一般为人母的慈爱。
其实别说是封若樱亲自动手,哪怕只要知道有一分是出自於她的授意,云弟如今还能够没心灰意冷到寻死解脱,就已经算很不错了,倘若两人所处的位置互换,他真没把握自己能否不自暴自弃好好活著。
低低喟叹了声,古天溟再次由衷地对这名异姓手足感到心疼,无法想像这些个漫漫年月里他到底是靠什么信念才能撑著不放弃。
「……」愕然无语,古閺澐怔忡地把目光投向仍在四手交搏中的两人,是想过若樱不会善待这个拥有自己半身骨血的孩子,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会心狠无情到这般地步。
虎毒尚不食子,那孩子……不也是她的半身骨血吗?
难道就只因为对自己由爱生恨的这份怨仇,连怀胎十月的亲身骨肉都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吗?她为人母的天性呢?女人不该都会倾力呵护著自己的孩子吗?
「怎么?说了老半天狐狸爹你还不相信啊?」
虽然嘴上是说了不想再浪费口水,心里头也想著相信小鬼有能力处理好这一回,但当那对母不像母子不像子的一开打,莫磊还是按耐不住地心悬地拔腿往这头跑。
就算帮不了小鬼打人,但近个几步总该可以让小鬼少流几桶血吧……
呸呸呸,信他了还这般咒他?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口是心非的?都是被臭小鬼给带坏……耸鼻嘟唇,才在检讨著自己矛盾的乌鸦想法,这端钻进耳两只狐狸的对话就令莫磊又开始觉得喉咙痒的不吐不快。
「要不要我扒了小鬼衣服让你看清楚那个疯女人有多恶毒?光是胸前那两记疤就够好看了,左边穿心的据说是四岁挨的,老太婆自个儿伸指抓的,右边前胸透後背的呢,是我一个月前才治好的,这回老太婆八成是年纪太大懒得自己动,叫人拿箭钻的」
看著眼前那两张脸盘的色彩越来越是青白,尤其是那只老的面皮上几乎快要没了血色,莫磊心底就有股畅意快感,就像是替小鬼出了口窒人郁气呢。
他一点也不介意多浪费点口沫让这两只狐狸再愧疚些,最好是无地自容到头也抬不起来,谁叫他们害小鬼难过了这么久,就算小鬼人大方不想计较,他姓莫的可是小鼻子小眼,帮忙多收点利息不为过吧。
「还不够精采?我想想,小鬼的背上……」还没来得及说个仔细,一声震耳厉喝已如平地惊雷般骤响。
「给我住手,封若樱!」
啧啧啧,效果这么好?掩耳吐舌,莫磊眨了眨那两只显得十分无辜的大眼睛……狐狸爹是转性了吗?没想到话都还没等他说个段落,就已经耐不住像只蹦猴般扑了出去,身手矫健地实在不输年轻人。
看来这只老狐狸倒还有几分当人爹的自觉……眼珠子转了转,莫磊原本高昂的讨债兴致立即消减了好几分,看在狐狸爹这么有诚意的份上,等会儿就少找他点乐子吧,全本帐都找老女人算好了。
本来嘛,老头就说过自个儿惹的麻烦就该自个儿解决,老子惹的风流帐总没道理叫儿子收吧,那个疯女人还是找老狐狸陪她玩的好,免得万一小鬼不小心脑筋的某个弯转不过来他就又有活干了,还是那种不但劳神费力连带也得把心赔著痛的大烂活,这等苦差事打死他也不想再接第二回了。
「老实说,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我爹这么生气了,更别说才三言两语就被激的像毛头小子沉不住气」目送亲爹如流星般疾掠的身影远离,古天溟既是赞叹又是感慨地把头摇了又摇。
「我佩服你的本事,也谢谢……你对云弟的这份心思」扬唇带上真挚的笑容,古天溟朝莫磊伸出了代表由衷感谢的手。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人的存在,才支撑著云弟到今日还能够展露欢颜吧,虽然眼前人似是直率的稍嫌鲁莽,但感觉得出看似五大三粗的他其实有著颗柔软细腻的玲珑心,暖暖呵护著恋人的每分伤创。
「谢啥谢?小鬼本来就是我的人,狐狸你捞过界罗」啪地往那只横在眼前的手掌大力拍了下去,莫磊龇牙咧嘴地回了个示威成份十足的怪笑。
狡猾的臭狐狸,居然开始摆起老大哥的嘴脸了,想跟他抢人?哼,连窗都没有!
「没听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再说……放著你老爹和你这两张大好的挡箭牌不用岂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小狐狸,太浪费是会让贼老天眼红的,你莫爷我可不想半夜被雷公敲下床,不过若换做是小鬼的话,我倒乐意在床上多挨他两脚」
「……」这位姓莫的仁兄未免也楚河汉界分的太清楚了吧?暧昧无比的词语让向来从容以对的俊颜浮起了抹十分罕见的尴尬神情,古天溟哭笑不得地缩回了那只掌心被搧的微红的右手。
云弟似乎是绑了个醋在身边呢,就不知……浸在醋里的人儿有没有这分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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