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惊怖(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这青衫公子大是摇头晃脑的,恍若私塾中那些个只知朱子礼教,只通八股文书的先生一般,穷酸劲十足的在那对着一帮不知是非对错的幼龄小童一大通之乎者也,除却让一干书童大眼瞪小眼,还多了那么份沉醉,像是因那文章大彻大悟了一般,一时气脉顺畅,身体通泰,别提有多舒坦。
可落在青儿眼中,不知怎的,好似嘲讽一般,令她好生厌恶。当即便冷哼了一声,别过身去。
怎料这青衫公子并不知趣,倒似了为了一身名节争执的娘们儿一般,踏前一步,直至青儿身前,兀自在着青儿一愣一愣的眼光中再度“唰”的一声打开那“尺寸河山”,依着自己所觉的最佳姿态扇了几扇。
也不知是天公不作美,还是这青衫公子人品低劣,惹着了风神的什么亲戚,这寒冬料峭的街道上突然冷飕飕的刮过数道劲冷的寒风,冷生生的刮在他脸上,灌入了他的衣衫。他一时只觉寒意袭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青儿瞧了个准,见他打着喷嚏,还强自在那摇着折扇,恍若那般风度便是比之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一般,心下顿觉好笑。不由想起了这些个酸儒一般的书生平日里总是为了什么风骨大争其事,还什么气节,什么傲骨,什么不屈之流的话来,每每只瞧着他们那些个人在那争锋相对的,似在为着自己辩护什么。可当你仔细去听他一听的时候,却是为了什么事儿,什么理儿吵得不可开交,却与着他们存不到那么丁点儿干系,还那么热火朝天的,说着也不见个脸红。而这青衫公子想来也是这般人物,只会论是道非的,成天只见着人家在那说,也不见作出什么名堂来让人瞅瞅,典型就是那种靠着家底吃饭,无所事事的软蛋!只不过这样貌瞧着倒是还过得去的,不过还是及不上楚姑爷。
这小姐的眼光么,倒还真不是那么差劲,不不,楚姑爷简直就是比之这些只会嚼舌根的家伙好了不知凡几。
也只有那些教坊司里的清倌儿才会相中这等人物?
什么风流才子的?还不是挥霍家中财务的败家子!还不是只知人家感情的禽兽!
这情浓时的你侬我侬的,嘴巴甜的跟个涂了蜜似的,可那到了有朝一日升官发财,一举高中的那间当,可是比什么还狠!这个抛妻弃子,那个谄媚忘本,不育爹娘,反倒不及一众不为官家所喜的草莽江湖那般信义。那等海誓山盟……才是可靠得多了去。
楚姑爷啊,就是那信义……比之这些纨绔子弟要好得多了。
不过,听说楚姑爷似乎还什么憎恶那些不讲信义的家伙呢,听说他这几年惩处的那些人可有着不少是为人不良,糟蹋咱女子,视咱女儿家的情意若粪土一般,招致则来挥之则去的那种呢?
只是不知眼前这楞青头般的家伙,又是不这般人物,若是……那哪天正逢着楚姑爷了,那便有得看了,嘻嘻……
正自想着,那青衫公子已是将那折扇摇了几把,便“嗤”的一声合拢了,然后以双手奉若玉如意一般微颔首拱了一礼,道:“在下乃白鹤书院柳云深,因受何道远何同窗委托,将大将军欲破咱阙水城一事传与那一方草莽楚天行所知,而这折扇便是何公子为了酬谢在下,而赠与在下的。确非如青儿小姐所说所想的一般。”
“白鹤书院?你是同何公子一同念书的?这还是为了将那什么如今大街小巷中穿得沸沸扬扬的大将军要攻咱阙水城这般一文不名的消息传给楚姑爷,你这家伙怎的这么贪便宜?还书生呢?什么风骨,什么气节都跑哪去了?还对着同窗做出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来,真是……好不要脸皮!”青儿听着不由大皱其眉,言之已尽,还百无聊赖的翻了个白眼,显然是对着眼前这类人讨厌到了极致。
柳云深大感尴尬,这折扇自觉委实来的不怎么见光,这娘亲也是说了的,不义之财是不当取的。可这折扇对他这般时常对着那些个士子才子的人而言,可谓如酒之对青莲,迷恋的紧啊。恰正逢着那何公子可不就为了那事愁得……若不是为了这扇子,他可就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了。
万一要是被那何府知晓,这何公子和着那何老爷子的,可不指不准就会对他做出什么呢?还有那楚园,那余府的,没准儿是要对着自己打打杀杀的。
一个不小心,正如娘亲所说的,这乱世将显,谁还瞅得准谁死谁活的?活着?那便是运道好!死了?那便是命!

不过正所谓,即便是那相信命运的人,只怕也会在这时大呼:“我不相信命运人定胜天”的话来罢。
这人相信那命,可不就有着明哲保身之意么?若这命已不能保着自个儿,谁还会去相信那命,谁还会去信奉什么神明么?这信奉一道,归根究底,不就是为了自个儿能够多个平安的保证么?即便是假的,也图个安稳嘛。
可若真在乱世信奉命那东西,简直就是找死。
想于乱世中立身保命,这可不单单是命的问题!这之间所牵连的,于计谋、阴谋、乃至天下局势,趋势,甚至于最终鹿死谁手的问题都要进一步取揣度,去预测,尽自己最大气力想方设法远离一个个灭顶之灾。如此一来,也便不单单是与运道相关联了。正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运道焉能与你悉数相逢?还当凭着机智罢。
这乱世之人的言语都当考究再三,却又不应时限过长,若是以此招惹了个什么大人物的能耐,那可……
自昨日晚间,娘亲教诲之后,他方才明了这乱世啊,什么英雄,什么豪杰,便是那些称霸一方的,谁又能保得住明遭不出个什么差错,自此撒手人寰?
还是应了那句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啊,这朝不保夕的,时时还要对着那血腥厮杀的,可是人做的么?纵然是有只怕也当是个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已是习惯了罢。
这人说有千里防贼的,但却没听说过这日日防贼的话来,这活在乱世就好比活在日日防贼,小心从事,可不劳心着么?可不就像那被贼天天惦记着的家户,日日晚间都得担惊受怕的瞧着,搅得自己心力交瘁的,便是有在大精力,也不会好过啊!
可虽说是望着这世道太平,可这世道不太平那人便统统自杀不活了么?
这生活啊,还是得活!而且还是得好好的活!
这一死虽说是一了百了,可却什么都没了,那活在世上走一遭又有何意义?还不若脱胎当了个畜生,不知痛苦,就那般无知的活下去,待日后主家屠宰了,反正是个死,又不知晓痛苦,倒也爽利了许多。
可,好死不如赖活,蝼蚁且偷生,何况人哉!
亲属虽是没了,可娘亲还在着呢?
父骨母肉,天赐,岂可青舍!
于是乎啊,他便没似个愣头青似的,自个儿行到街上大呼小叫的说什么大将军攻城屠城,什么为了坐拥明姬姑娘的,只不过是沿着路段走的时候,唏嘘感叹,喃喃自语。正是相中了几个路边据说是丐帮的几个乞儿,流传了出去。
这按何道远何公子当初所说的一般,这丐帮乃天下第一大派别(谁让这世间那么多好吃懒做的人呢?按现在,似乎有相关部门接待这样的人,路遇时可引去,大不必受了那可怜相,而施舍什么钱财的,上当受骗啊,可不是漠没同情心哦)所交范围遍布各国各城各地,消息亦是灵通至极,由着他们传出,只怕相信的人会更多。
可如今看来,似乎闹过了头了,若是让人知晓了此间之事乃是他所散布,那还得了?
打定主意,除了那至亲之人……任谁都不说。至于二楞子……呃,他当不会说,也不应知晓此事是我散布的……
心下思量已定,可人家姑娘家的嘲讽又算得上什么,相较而言,虽说这不应在女子面前失了体面,可命却是更为重要的。
可,可也不能总是让人家在那笑话罢,若是传了出去,自己这大冬天的,还当着人家姑娘家的面前摇着什么扇子,摆着什么风流……这即便是这让人眼红的“尺寸河山”,便是再怎么风流的,也会被人家耻笑的。
在后来,若是在这些姑娘家的那些闺中密友争相流传,那……自己的一世英名可不就全给毁了?
不成,再怎么着,也得,也得,唔……对,就将何道远拉下水来,说他……说他那个什么来着?呃,是说……这消息——是由他何道远让我传给了楚天行,可却不知谁走漏了消息,将这阙水城搅得满城风雨的,可不就得了么?反正,只要与我没了那勾连便是了。
更何况,今遭出来,可不就瞧着能不能为他余府行个方便么?
只就不知道那楚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人都……
当下,柳云深笑道:“并非姑娘所想的那般,在下是应何道远所托,将此消息传给你那什么楚姑爷的。那时,这全城可还不知晓这事呢。”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