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路闻(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修改了*
阙水城城道,丝丝冷意回荡。
青儿抬头看着愈奔愈远的阿兰,心神没来由的一阵恍惚。这阙水城中,咱这余府中人何时变得软弱可欺了?若是在平日里哪会出现这般光景,想来也多是畏畏缩缩,或大拇指一伸,敬赞有加罢。
可,可如今竟有如老鼠过街了,仿佛便是触了什么霉头一般,顷刻间便招惹得一众阙水城民,或痞子,或商贩,或……寻常百姓人家怨声载道。难不成便是因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目前还尚属未知未定的事端,谣言,便能引诸众人如此癫狂?更为了那莫须有的“罪名”便要将阙水城中大名鼎鼎的余家如当初的岳武穆一般——只不过人家惨死风波亭,而咱余家却是犯了众怒,惨死街头了。
更何况,方才于楚园之中,所听所闻的,似乎……这如许言论还尚属今日早间才流传出来的!
这世道……好一个无风不起浪,好一个流言止于智者!
这人间所用伎俩,可多着借刀杀人,美人为祸等诸多反间之策而这其间,又不乏能人智士,剑走偏锋成就了那闻名千载的良策,却也有不少才干强将,却于这反间计间,洒脱而入,洒脱而出。
这凡间之策归根结底又是什么?
不外乎二字箴言——因势利导。
若无这利益间的纠葛,这反间计也便难以施行了。
而这反间之策所用之对象,亦实为重要。其利其害针对一人尚还好说,可,可,若其针对众人之利,更兼顾着众人的生死,那可便……易成多了去。
试问天下又有几人不重几利,或有罢。但这大多数呢?想必却是极重己极重利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侵犯他人的利益,否则又怎会出现争端?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可这人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有此明智?
人性本恶,所谓余毒留害能长存者,无外乎学坏易学好难,若抵不住一己私念,一己私欲,人有之而己欲有之。不知惜身自省,反倒为了一己贪念,奋然不顾,将一切王法,一切秩序抛诸脑后,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于是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分极端,泾渭分明,自有一番井水不犯河水的趋势,可当重利者为满足私欲,跨越界限,一侵明里间属于那些个不大重利的人物之时,又当如何?
退避回让是懦弱,软弱可欺招嘲讽。
如此一来,争端又起。
便是平日里不大重利之人,也不可能坐等任人欺罢。
所谓离间,所谓阴谋,所谓图谋,这一切之终结又当是为何,无非为或保或夺其间之利而已!若当鬼谋挣脱了利字,那便不是谋,而是美其名曰:“学问”了去。
这世间便是如此,己不重利人重利,那是存活于人世的悲哀!
而如今,咱这余家啊,这曾经为世人艳羡的一处,如今因这谣言疑咱余家侵犯了他们的私利--生命有失,难得保障。
可他们有怎会知道,当他们出了这阙水城又不会出现生命垂危之象?
这流言……便是看得出人性,凉薄着哩。
如今看来,这大将军也委实通人性了些,竟可借着当前所能运用之所有,如小姐,如博颜,如楚家,如阙水城民,其局之大,波及之广,足以令人惊叹称道的了。
看来,这枭雄当以天下为局,以众生为棋,果非虚言。在这争夺天下的情形下,若一招不慎,只怕会满盘皆输了。
而今,整个阙水城民为了使得自己的性命得以保全,便要小姐牺牲了自己,去成全他们!
小姐也是人,人家也是人,这世间又何其不公,难道为了大利而舍去小我,当真就那般高尚?昔昭君出塞,身侍二君,为了大汉朝忘了当初长念的女儿经,何其大义,何其悲壮!这又是否当真可钦可佩?可这又是否意味着咱华夏男儿比不得突厥胡儿?那当初经高祖,文景,到转战草原,一举击溃匈奴的汉武大帝,那高声而唱,大喊而歌的“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豪情壮志又遗落到哪个旮旯地去了?
这世道……真非良善,尽要咱女人为了这什么国家,什么大义作出牺牲,这真正的男儿又跑哪去了?难不成这世间男儿全死了不成?统统都跟个娘们似的。哼哼,咱这华夏男儿什么时候沦落至斯了?明明大多是自己没什作为,还硬将那些如商纣,如周幽一般的无道昏君说成了什么贪恋美色,说那些如妲己,如褒姒一般的可怜女子说成什么祸水,着实可笑了些。
这人之相貌,自乃天成。上苍所赐,祖宗所遗,实乃前世千百年修来的福缘,又何来上苍诅咒,祸水一方?分明便是这等庸臣,腐儒为了将那帝王伪装的光纤华贵,张嘴闭嘴便是什么真龙天子,马屁成堆。可笑还往往是那些人间流传,广为称道的忠臣,良臣所说所言。
这些人为了升官,为了发财,尽将好听好说的说尽了,这什么坑脏什么污碎都让咱女人给承担了,可这帝王呢?你瞅瞅,昏庸的还不是昏庸下去了,何曾改过?还不是遗臭万年,为人不齿?甚至成为了后世先生育人教子的不二“典型”。
时下,这阙水城众人,便为了这莫须有,仅仅只是流言,尚待考证的,似乎听说是从什么乞丐堆,用楚姑爷的话来说,便是那什么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那个只知什么乞讨混口饭吃,胸无大志,而又坑脏无比的家伙,自市井中缓慢道出的流言,便将这楚园包裹得严严实实,企图逼迫楚园中人就此妥协,成全了他们。

这又凭了什么?
就因其人多,就因其势众?
这又是何道理?
也侥幸楚老爷子眼中先机,带着家人逃了出去,否则这帮恶人只怕早就得逞了罢。
如今他们找不着楚家众人,又应当朝天子之威名,两难之下,竟是瞅着余府的下人起来了,实为可恶!
想来他们也是因难以受着窝囊气,自认为备受余府牵连,而又不得不承受牵连,心下那郁结,那苦楚又难得发泄,便找起了余府下人,统统都是一群废物!人渣!
还不如这街巷间的野狗,受了人家恩惠,还知晓报恩。
可他们这些人受过了小姐恩惠的岂会在少数?
今儿个谁谁欠了重债,活不下去,明儿个又是谁衣食无着,这又有多少曾受过小姐的施舍,小姐的恩惠?
没成千总有上百吧。
可今天呢,方才追着阿兰的可不正是那些个曾经受了咱余家恩泽的几个破落人家么?
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可不正是当初因小姐派阿兰于槐树下施粥而被这些人记着么?若非如此,除了那些个出售了日常事物的店掌柜,又有谁会知晓?
可偏偏是这些人,忘本晓利,才令阿兰被这些人追打。
日后,日后定然叫小姐别再多行这些善事,还不如多花费些时间去侍弄阿猫阿狗,倒也省心的多了。
哼,对付这种人……就当如此!
不好,阿兰快被追上了。
这可如何是好?
远方,隐隐听着几声宛若雷动的厉吼,后面那些人窜得飞快,眼见着阿拉的身影渐渐因那溅起的风尘,与那几个人的包抄,阻隔,只见得孱弱的轮廓了。
甚至曾经有着那么一刹,青儿几欲听见了风声中传来的因害怕而发出的颤音,乃至透过这如沙如障的尘幕,与着未尽全散的雾气交织组成的阻隔,看见了阿兰稍显瘦弱的双肩,似因惧怕与哭泣上下哆嗦着,抖动着。
恍惚间,那过往的种种,形如街坊邻里,形如商贩掌柜,形如卧地乞儿,那一双双艳羡而谄媚的眼神也似模糊了许多,然后幻化成今日流落街头,任人唾骂的光景。
像有着一根刺深深刺向心脉!
原来曾经在人前为之称道,在时候又颇有赞誉的种种举措,早就为人所遗忘!
这便是人世!冷漠,而又凉薄。
可笑,可笑当初认为这世间,人尽皆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如今看来,只要这些个为你所救助之人不在你遇难时倒打一耙便已是奢望了。
难不成当初行那善事都因迷了心窍?
可佛又因何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或许这世间却有受人恩惠晓人恩德的罢,可是咱余家,遇人不淑!
正自自怨自艾,青儿不觉间竟是感应到了什么,朝着前方看去,空荡荡的,却是什么也没见着。
而便在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声势,不大,似乎很轻微。
不待她转过身,竟是窜出来的几个人。这数人不知怎的一回事,轻手轻脚的,无意为他人觉察的模样,可到了后来,居中的一人隐隐说了句什么。众人俱是疑惑了半晌,交颈贴耳了片刻,竟不再朝着前方去了,反倒停下身来,朝着青儿这方走来,蹑手蹑脚的,似因心虚而躲躲藏藏。
青儿一阵狐疑,不由转过身去,却是吓了一大跳,那数人不知为何,竟然是呆呆的看向了她,眼中尽是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知怎地,青儿没来由的心下发寒,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而在这些人居中,一个身着因褪色而泛白青色破旧儒衫,一副书生打扮,约莫十六岁光景,容颜略显俊俏的公子,缓步自人群中走了出来,行至青儿跟前,方才停下,微微含笑的看着青儿。
忽然,这青衫公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忙伸手探进袖袍中捣鼓了许久,想来是寻什么珍贵事物去了,可偏偏许久过去,还不见着落。
青儿见着这青衫公子一副搔首踟蹰的模样,心底没来由一阵好笑,竟是在这阙水城中自听到这乱世将至,余府遭祸之后首次扑哧笑出声来。
而在这笑声中,那青衫公子微红着脸,竟从袖袍中取出一柄金灿灿,有着与他衣着二异,显得华贵无比叶面的折扇,对着青儿道:“让青儿笑话了。”说着以右手拿捏着这折扇,敲打在左手上。未多时又是一挥手,那折扇“嗤”的一声打了开来,而这青衫公子便如一腐儒一般,为了显示其墨香风韵,竟迎着这悠悠冬风,对着自己扇了几扇,一副意味深长的瞧着她。
这一刻,青儿的眼神也似凝固了一般,怔怔的盯着那个少年——手上的那副折扇上,缓缓的吐出一句话来:“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