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铁算盘漏粉卖粉的事儿，庄里边儿的人是有些不同看法儿的。不务正业说得最多，这粉条子充其量不过是换点儿粮食啥的，上饭桌子也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卖出三五拾斤已经不错了，还能成啥大的气候，简直就是瞎折腾。也有些人是心有余悸，干这事儿中不中啊，说不定啥时候政策一变就让人家抓了典型。虎头爸虽说是帮着兄弟干，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当然杨腰板也是这种想法儿，到铁算盘家来看的时候说：“小的溜的干点儿就中咧，别整忒大发喽。”“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干了再说。”
铁算盘倒是心里有根，这粉条子不像苹果啊梨的放不住，这东西就是放上一年半载也坏不了，顶多是卖不出去，卖点儿漏点儿，不至于赔到哪去。再说了，生产队那时候，大汽车一换就换个二三百斤的也不少，肯定是能卖出去。也就跟虎头爸和杨腰板说：“先整着看，倒是个营业，呆着也是呆着，挣两毛是两毛。”好在有那长期出远门儿的司机跟铁算盘达成默契，这次买了，顺便告诉下次买多少，大概下次啥时候来，到日子就在马路上等着。
虎头妈那真是操心的命，本想二虎放假回来，帮着哄两个小玩意儿，自个儿轻省轻省。可偏偏凤儿又猫下，坐了月子。可孩子没了，是个女孩儿，生出来没两天就死了。凤儿着实的伤了两天的心。这要是活下来多好，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就全合了。虎头妈也说了，有个儿子就中咧，要啥呀，把日子过好了比啥都强。不过月子照坐，虎头妈当然是侍候，干脆就在凤儿家做饭，一块吃，也省了送。出了月子，虎头妈就让凤儿找妇女主任去公社把环戴上，遭这罪干啥，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有个好身板比啥都强。
二虎听说淑华已在庄里小学代课了，跟下一年级的小学同学吃了饺子，这个同学在供销计当售货员。这件事儿对二虎倒是有点儿感触，自从上了中专，二虎就给巧娟写信，一直没音儿，退回来的信倒是一封接着一封。你说也是，知不道巧娟在哪，只能大概齐写火车站铁路家属，按说应该收得到，咋就都退回来了呢。跟同学们打听吧，都说不知道，人家是吃商品粮的，不上学就上班，一定不会在家呆着的。虽然二虎心里觉得有点儿失落感，可也没有啥伤心的，更没有一定要找到巧娟的劲头儿。二虎就连自己将来也不知道分哪儿去呢，一来二去的也就把这事儿放下了，也没再去火车站那里晃荡。
只是二虎这次回来，那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找同龄的一般儿大的同学呆着吧，人家都没空儿，不是地里有活儿，就是跑东去西的做着点儿小买卖，更有不少的娶了媳妇儿当了爸爸了。二虎只有到老叔家玩儿，不光有两个堂弟，俩堂弟中间还有一个妹妹，叫燕凤，现在放假在家，在家帮着东头妈料理家务。这还用说吗，娜娜和伟伟更是这里的常客，说起来比二虎来的还勤呢，那是一边愿意来，一边欢迎来。铁算盘和东头妈自是把两个小玩意儿当营业，好吃的端出来，好玩儿的拿出来，上炕随便耍。
铁算盘家里自是有意思得多，时不常的家里就来老客。二虎反正是没啥事儿，在老叔家儿看热闹当成个打发时间的营业儿。娜娜和小伟倒成了二虎最忠实的跟班，这时候的二虎，在两个小的面前当然也要显摆显摆了，拿出片粉给娜娜和伟伟烧着吃，二虎烧的时候，俩小玩意儿就就蹲在身后等着吃。除了看漏粉的，有时候二虎一手领着娜娜，一手领着伟伟，到地里逮蜢蚱，在树上粘知了，倒也乐在其中，也不知道小时候的弹弓哪去了，不然也让你们尝尝烧家雀的味道。晚上呢，二虎就让两个小家伙拔白头发，拔一根奖励五分钱。呵，娜娜和伟伟那个认真呐。四个小手在二虎头上划拉来划拉去的，把二虎舒服透了。
虎头爸看着俩小玩意儿给二虎拔头发，就觉着后背痒痒，乐着跟娜娜和伟伟说：“来呀，给我挠挠脊梁骨。”娜娜和伟伟那是头也不抬，没有物质刺激，当然是不愿意了，现在啥社会呀，责任制了，没回报的事儿，不干！虎头爸一看没管事，越发痒了起来，又说：“我给你们俩炒棒子中不中？”这回娜娜和伟伟倒是不给二虎拔头发了，可也没给虎头爸挠脊梁骨，双双下地到灶堂等着去了。虎头妈看着乐：“哎呀，二虎拔头发，你咋还脊梁骨痒痒呢，还是我给你挠挠吧。”
直到二虎开学走了，虎头妈还是没等一个人来认领。都快成了虎头妈的一块心病。
虎头到水呢厂，那是积极肯干，也确实能干，别人一般扛两袋水泥，他也扛两袋，顺便胳肢窝再挟上一袋。哈，一个月下来，拿了六十多块。倒班好，虎头最愿意上夜班了，下午四点班，夜间十二点就下班，零点班，早晨八点多就到家，这三天里准有两个白天在家，就不愿意上白班。自从到水泥厂，白天在家的时候多。刚开始的时候虎头到小理发馆帮淑兰理发，可后来虎头就不到小理发馆帮淑兰，整天是这儿转那儿转。原来吧，在生产队赶大车，自是逍遥自在，早出晚归的。现在呢，总得有点营业才中。虎头想干，当然是离不开车喽。
去车马市看看，后来不去了，生产队解散，卖的多买的少，牲口的价一天不如一天。好在县城是五天一大集三天一小集，只要是想买啥就有人卖啥。大车不中啦，就去摩托车市。摩托车是新鲜玩意儿，大伙儿都叫屁驴子，家里有屁驴子的很少，买个新的得千八的，都舍不得。虎头往那儿一蹲：“嘿嘿嘿”地跟人家问这问那，跟卖车的也搭搁，跟买车的也唠唠。
在水泥厂，虎头没多长时间就有所成就了。天天的上下班时间遵守的好，干活最卖力气，工作量最大，再加上有个理发的手艺，自然是人缘出了奇的好，居然当了带班班长了。不仅在班上这样，在车市上，同样有所进展，下决心买了一个破的不能再破的屁驴子，两百块，推回来的。
对虎头买个破屁驴子回家，董爸更没说啥，爱干啥就干啥。淑兰可是过日子人，花这么多钱，买个破东西回家，是不想过日子了吧。不管淑兰咋说，虎头呢，也不言不语，顶多有时候回答两字：“嘿嘿”。虎头把破屁驴子拆了个七零八落，拆完了再装，装不上就问就打听，实在弄不明白就找马头。马头连汽车都会修，何况一个简单的摩托车。虎头是装上了再拆，拆完了又装。直到把摩托车发动、进气、冷却、润滑、变速等等结构、零件整明白为止。原理虎头整不明白，这么整能发动能开，那么整就有问题。特别是火花塞、化油器、油门线、闸门线一些容易坏的地方儿摸清楚就得。不管咋说吧，破屁驴子只要是一蹬就着，嘿嘿。
虎头把买的这辆车翻了翻新，其实就是擦干净，该洗的地方儿洗，该换的地方儿换卖了三百多，去了换件的钱，赚了四十多块。董爸更是没觉着奇怪，这个儿子喜欢车，从小赶大马车，现在又整摩托车，别看没文化，干啥都有个琢磨，只是没想到儿子喜欢到这个份上。淑兰奇怪的是，虎头大字不识，居然能把摩托车整个明白，就是有文化的人也不一定。原以为嫁一个工人，稳稳当当的挣工资过日子就得了，没想竟能挣来外快。当虎头把挣的钱给她时，淑兰没要，说了，他就拿这钱折腾吧。其实淑兰也是个不嫌钱多的主。从此，虎头开始到处买旧车，专找便宜的，买了就修，修了再卖，每个月至少倒腾一辆。因为来来回回的修，一次次的买，家里弄的脏了吧叽，油了吧叽。淑兰让虎头把摩托车放屋里。这难不住虎头，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小房子，能放摩托车就得。现在呀，不用说挣多少钱，就是看娜娜，两口子也不用蹬车子了，骑上屁驴子一会儿就到。
铁算盘呢，依然是推着排子车带着卫头到马路上，还是车往路边一放，他往车上一坐，卷上旱烟就抽。卫头其实可没有那个耐心，头些日子还觉着新鲜，坐在排子车上看热闹，可架不住时间长啊，呆一会儿就坐不住。坐不住就想整事，铁算盘也不管他，爱咋玩咋玩儿。卫头呢，往西走出一里多地，钻地里劈几个棒子叶，顺便把棒子掰下来一撅两瓣，再用玉米叶把玉米棒子包上，系上小细绳捆好，四四方方的放马路中间一放。卫头躲到远远的看着，看见大汽车停下，司机下来捡玉米包，他就装着没事是的走过去：“买粉条不，前面我爸卖粉条。”虽说是汽车停下的多，买粉条的少，可只要是有买的，那就得算是成绩，顺便还能坐一轱辘汽车。
不说卖多少粉条，铁算盘只是觉得卫头回回坐着买粉条的汽车回来挺奇怪，不过呢，人家能买粉条，他当然是乐了，管卫头怎么搭勾上的呢。“跟我儿子来的，那还说啥呀，一斤给你便宜两分钱，要多少有多少。”要是赶到中午的时候呢，铁算盘就让卫头把司机领到家里吃上一顿，套套近乎。司机当然是乐了，出门在外饥一顿饱一顿的，买了便宜粉条不说，还能吃上热乎饭。这么一来呢，铁算盘认识的司机可是不少了，这一天漏的粉也就不用卖上几天，往往是一天漏的一锅粉条差不多两三天就能卖出去。赶上好看时候呢，有的司机直接把车开家来买。赶上这时候，连马路都不用去。
自从铁算盘粉条儿生意做起来，虎头爸天天地帮兄弟漏，除了早晚在家吃以外，中午一般都在铁算盘家吃。虎头妈倒也省事儿，一天天的就琢磨着给两个孩子整点儿好吃的，没事儿带着孩子一手一个领着，这看看，那转转，日子舒心的不得了。
来子要结婚。虎头妈照样儿张罗着她老婶帮着做做被啥的。来子人不错，自从他妈搬走后，也常看看老妈和老婶，啥事儿做得像个家里人。只是结婚这天虎头妈和老婶没去，省得见了大眼灯儿没话说，别扭。
娜娜现在啥都会说了，小伟伟也会走道儿，就是说话不太好。虎头妈是天天当专职调解员，一眼照顾不到，一会儿就打起来，哭哭啼啼的。全是因为伟伟，只要是娜娜玩啥，伟伟就玩啥，娜娜手里拿啥，伟伟就从娜娜抢啥。别看伟伟小，可随着马头，大手大脚的，抢起东西来那是一点也不比娜娜差。娜娜可是一个人独惯了，伟伟跟她抢东西，自是又哭又闹。虎头妈只有把哭的这个抱抱哄哄，可那个也要抱，没办法那就一个腿上坐一个，一个胳膊搂一个呗，有啥法儿。用不了一两分钟，俩小家伙儿又开始玩儿，到了到了哪也离了哪。虎头爸种的黄瓜今年就没有一个长得大的，两个小家伙天天盯着，稍大一点儿就摘。倒是西红柿还有几个红的，娜娜和伟伟嫌酸，摘的少，想吃的时候就拽着虎头妈摘，然后放在水缸里冰凉了吃。
铁算盘在马路上卖粉条儿时间长了，因为跟不少的司机混得挺熟。后来，有的司机为了挣钱，也为了方便，干脆拉着一个俩的老客来，跟老客合着伙往东北捣腾。老客就是倒腾小买卖的，都跟司机挂着钩，收了粉再用车捎到东北卖，光运费就省好几百。老客来的时候就住在铁算盘家，够了两三吨，老客就等车来，装上就走。再后来，老客轮着来，轮着住，轮着往东北发。铁算盘终于不用推着排子车到马路上天天等着买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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