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小兵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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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腰板家的日子自然是紧紧巴巴的。一年之计在于春。杨腰板早在一入冬就跟副队长孙磕巴商量好了的。其实孙磕巴也不是特别磕巴,主要是说话前“这,这,这,这……”后边的话倒是说的挺顺溜。孙磕巴能当副生产队长,其实是粘了同村一个叔伯表弟的光,表弟在部队穿四个兜,听说官还不小,他媳妇就是大队书记的闺女,书记让谁当副队长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这几年他与杨腰板搭伙计配合还算默契,主要原因不在于副队长听队长的,实在杨腰板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不服不行,只要杨腰板说啥或是出啥主意,他总是“这,这,这……就这么干。”因为他当副队长的关系,他儿子大满头也赶车。
冬天,杨腰板敲钟的声音就没停过。要在以住,冬天家家都改成两顿饭,生产队也就是前晌和后晌上两个班,可杨腰板不是一天三遍的敲,仍像春天、夏天和秋天一样早起来上一个钟点儿的班。杨腰板冬天里杨腰板带着大伙干了三件事儿。一件是队里呕肥的两个大坑呕满了肥,这大坑长五丈宽两丈深一丈多。呕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让社员们翻腾出来,叫起粪。然后用锄把大块的捣碎,庄稼人管这活儿叫捣粪。另外呢,用麦秸子掺和各家茅坑里的屎尿再加上沙子,堆起了两大堆,叫堆肥。杨腰板的想法儿也简单,省点儿是点儿。农家肥更有劲,咋也比花钱买化肥要强。再加上储存的氨水,开春不用买化肥了。其实呢,化肥施多了,看着当年庄稼长得不错,可容易使地板结,对以后地力可影响挺大。第二件是买了三尺三高梁种,听说产量高,上边也是为了粮食过黄河调来的种。只要产量高,就一个字儿,种。第三件是学着临近白薯产量大县干起了六个白薯吊子火炕,现在白薯秧苗已露出炕面了。打算在边边角角的零散地块都种白薯,种白薯好管理,一年里就是翻翻秧子锄锄草。主要是白薯产量大,虽说是五六斤白薯折一斤粮食,可喝着稀粥吃上块白薯,解饿。还可以切成片晒成干儿,碾碎了煮粥,可省下高梁米,所以说家家都调剂着吃。像虎头妈这样会过日子的人家,更是把白薯当了主食。虽然没有按上边计划种,杨腰板心里有根,吃啥不是吃,饿不着就中,管它呢,这年头还怕粮食多?
二虎自打有了弹弓,就从来没离过身,同学当中也不是谁都有弹弓的,没有弹弓的都羡慕着呢。二虎和了点儿泥,为的是撮泥球,家里窗台上没别的东西,全晒满了泥球,当子弹。泥球比石子好,石子不圆打出去跑偏,没准儿。二虎又让妈缝了个小布袋,把泥球装进去放在书包里。上学的路上照着树射,下课的时候在地上立个砖头儿瞄,回家放羊更是有了练武的宽广天地,目标不用发愁,树上的家雀有的是。没过多久,二虎的技艺突飞猛进,甚至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有点准头儿,二虎就付之行动,打鸟。冬天里只有家雀可打,可这时候树上虫子少,树叶全落光,你想要靠近它可不容易,见人就飞。晚上呢,家雀儿都跑到各家猪圈椽子缝儿里,抓它最好的办法是拿手电筒,新电池最好,越亮家雀越不动,好抓!二虎不行。更不是说二虎没有手电可用,主要是虎头爸不让用,怕费电。二虎就琢磨着白天打,家雀儿主要在树上和场上来回飞。场上就是生产队集中脱粒的地方,堆着大堆大堆的麦秸子和棒秸子,自然也有不少剩下的粮食粒。
在冬天里,不但是树光秃秃的,就连地里草也让社员们割到家里,恨不得草根儿也弄回家。因此说,这家雀的日子也不好过,也就是围着场上转,吃点儿丢下的米粒。在场上拿铁夹子打太费功夫,老是等着,二虎也没那个耐性。抱两捆玉米秸,往后一猫,不一会儿家雀儿在天上飞几圈忍不住饿就往场上落,刚落下的时候急着找粮食粒,家雀儿警惕性最差,这机会二虎是从来不会错过的,举弹弓就射,当然是有收获啦!烤家雀儿的时候,用炉勾子往家雀儿嘴里一插,先烧毛后烤肉,烤熟后脑袋一揪,肚子一扒,内脏一扔,放嘴里一嚼,嘿嘿!可能是因为时不常的有点儿荤腥吃吧,二虎的个头长得比虎头要强,班里属于最高的一拨,就是瘦了吧叽的,光长骨头了。和虎头俩人站一块儿,就不像是一个妈生的,只有从面像上才看得出是哥俩。

自从生产队搭起了白薯炕,二虎和来子常常光顾这里。倒不是图那里生火暧和,主要是到那儿烤家雀儿。本来是可以在家烤的,可那非得等到做饭的时候才中,不如在这儿好,这儿随打随烤。
来子是比二虎大一岁的堂哥,他爸是吃商品粮挣钱的,一年才回一趟家。因为是工农户,月月能看到钱。按说工农户在农村是人人羡慕的家庭,他家却没有显示出来优越性。二婶子人高高的个头,大大的眼睛,由于瘦的缘故身体像个大虾米,眼睛显的更大,从来没下过地,身体不好,天天躺在炕上,连饭都不做。其实啥也不会干,更不想干。大伙儿背地里都叫她大眼儿灯。家里只有大闺女一人挣工分。这样的家庭在生产队里是不受欢迎的,属于不出工光分粮那拨的,因为一年里工分太少,往往年终分红的时候,别人家分点儿钱,他们还得向生产队里倒找钱,所以寄回来的钱也是不敢花的。因为在生产队里不受欢迎,大眼儿灯只得主动跟村干部、生产队干部套近乎,省得挨挤兑。
来子可比同龄男孩子乖多了,一天三顿饭全是他做。每当虎头爸起来做饭的时候,来子也差不多起来生炉子了。才比二虎大一岁,可来子比二虎要成熟得多,懂事儿得多。
来子和二虎家住对面屋,是个五间正房,一家二间半,共用灶火堂。两家关系不好,时常一块儿做饭就因为掉了一根柴禾或是起了点儿尘土,虎头妈和大眼儿灯就打个天翻地覆。前些天就因为掉在中间儿的一根柴禾,虎头用灶堂棍拨拉过来塞进灶火烧了。正赶上大眼儿灯要去茅房看见,就说虎头妈烧了他家的,非要虎头妈陪一根儿柴禾不可,一来二去地就吵起来。只要是打起来,那就是把有史以来的恩恩怨怨全都抖搂出来,自是谁也不服谁,架打起来也就没完没了。论打架,虎头妈绝不是对手,跟大眼儿灯相比个头实在是小,每每打到一块儿的时候,大眼儿灯都勇猛无比,全无病态。犹如苍鹰见到兔子,凌空飞速下击,张开锋利俩爪,一招致命。虎头妈的头发是最容易受到功击的。虎头妈面对俯冲轰炸,临危不惧,可也只有强攻山头的份儿了。其结果,虎头妈的头发少了几绺,大眼儿灯脸上多了几道。既便是这样,虎头妈教育二虎的时候都来来子说事儿,让二虎跟来子好好学学,勤俭勤俭。二虎天生爱玩儿,说也不听。
两家的矛盾说来话长,这仇还是在铁算盘娶媳妇后分家的时候作下的。房子分的差不多,老大老二两家每家各两间半,老三铁算盘分三间厢房,没啥意见。就有两个地方出了差,一个是老大老三都分到挺大的院子,老二家只分到一小块。意见最大的是因为猪圈分给了老三。为这事儿,大眼儿灯没少吵到大队部去要求评理,只因当初立了文书,有中间人证明,也就不了了之,可仇是结下喽。所以说,大眼儿灯跟铁盘家的也不对付。这庄稼人的零钱靠鸡**,整钱就要靠猪圈的道理哪都明白,一年喂一头大肥猪交到供销社或是过年过节让生产队号上杀了,那可是一笔不小进项。特别是家里没劳力的人家,越发把猪圈看的重,老娘们儿在家,养个猪也是顺便的事儿。因此说分家的时候,宁可人住的房子少要一间,也不想丢了猪圈。大眼儿灯一想起分家不公就跟虎头妈和铁算盘家的找茬打架。因为虎头爸身上有黑点儿,好欺负。可偏偏虎头妈是个硬骨头,所以说俩妯娌就三天两头的打架,不过对骂的时候多,动手的时候要少。
说实在的,在一年里也有不打架的时候,就是秋天不打架。因为啥呢,庄稼人嘛,就是跟庄稼活拴在一起的。往自留地送个粪,从地里往家里拉点儿东西啥的,虎头也不声不响的给捎带着拉,毕竟是亲的。要是没这个方便,可不就是用人背嘛。大眼灯儿明白,自家最大的是闺女,来子虽说是挺勤俭,可干这些重活那可是要得几年呢。大眼儿灯也看在眼里,更知道家里缺劳力,自觉见了虎头妈不好意思说话,除了去茅房,干脆索性不出屋。两家大人锅勺碰不着锅沿也就不怎么打架了。可秋天一过,大眼儿灯为了证明自己与四类分子家庭彻底决裂,躺在炕闲来无事,却是重抄旧业,架,还是照打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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