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上掉馅饼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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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虎高兴,就跟得了感冒给卧个鸡蛋一样,早跑前边儿去了。路边儿的树光秃秃的,家雀看的清楚,拿个破弹弓,道儿上有的是石子儿,捡一个就射。两手腌臜地跟掏粪叉子似的。一路上也没打着一个,真是大失水准。本来就没把心思放在准头儿上,主要是高兴地玩儿。
娘俩儿个早早的赶中午前儿到了。这回来,虎头妈也没带啥东西,道儿远,忒沉。进了县城才买了二斤点心。娘俩进门,虎头妈说:“二虎,快给姨和姨夫拜年。”“姨过年好,姨夫过年好。”姐姐姐夫看干妹妹带着孩子来拜年,乐的嘴都合不上了,姨夫赶紧掏五块钱给二虎,压岁钱。“妹子,快进来,哎呀这天儿冷的。”“不冷,走的身上还挺暖和。”老两口从结婚到进城,一直到现在也没亲戚来拜过年,顶多是工友们初一来看看,说句过年好的话就走。唯一的一次是闺女对象拜过,老两口不愿想这事儿。小时候一个是没家没业,一个是亲戚们没人管,自己出来了也不认他们,再说这都三十多年了,早断了来往。
“哎呀,都多大小子了还这模样。”看着二虎的模样,姨就乐,心说妹妹这日子过得真够紧巴的,过年了也不说给小儿子张罗张罗。黑了叭叽的手,手上边俩袖口都打了铁了,棉袄下摆往前撅撅着,从下边儿都能看到小肚皮儿。赶紧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老头儿的棉袄和一件灰色儿的工作服:“快换上。”二虎三下五除二脱下棉袄,往地上一搁,还起烟儿呢。虎头妈赶紧一把捡起棉袄,到外边儿抖擞,一边抖擞一边骂:“傻犊子,忒知不道过日子了。”姨夫搭茬说:“这样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二虎换衣服的时候,姨看着二虎一身的肋板又乐:“看这孩子瘦地,光长个儿了,咋不长肉呢。”二虎穿上棉袄和工作服,看了看腿上的棉裤,抬头看着姨:“姨,有裤子没?”一句话把三个大人都逗乐了:“有有有,哎呀,你看我这脑子,这就给你找。”接着说:“快点儿自个儿去洗洗脸,兑点儿热水啊。”“你个傻犊子,哪有跟姨要穿的!”虎头妈又乐着骂了一句。姨夫一边乐一边拿炉勾子把火捅开:“哈哈,这小子,将来准有出息。”一边说一边给二虎倒热水。二虎洗了个脸,冻得白里透紫的脸慢慢有了血色儿,好看多了。
二虎那可真是美了吧叽,长那么大除了鞋以外都是穿哥哥姐姐的剩落儿,就是鞋。那也是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给穿新的,可就是没捡过城里人的剩落儿,这回从头到脚全新。姨夫一看:“呵,这小子穿戴起来,还真有个样儿,像个小姑爷儿。”
看虎头妈把二虎的棉袄棉裤叠好,干姐又从柜里找了个包袱皮儿让虎头妈包起来,然后拉着虎头妈上炕坐着说话。
“你说妹子,要不是我身板儿不好,真想把二虎要过来,挺有灵气,也招人喜欢,没法儿呀,说不定我啥时候嘎嘣一声,连个儿媳妇都看不到,更不用说隔辈人咧。”
“姐呀,你可不能这么想,这不挺好的嘛,等虎头过来娶个媳妇儿天天侍候你。”
“要不咋说呢,就盼着这天儿呢,就着身板儿还凑合,也能帮他们看个孩子啥的。”
“可也是,早成家早立业不是。”
“可不是咋地,接了班就张罗娶媳妇儿。”
“真是,虎头接班那事儿咋样了?”
“你姐夫把申请递上去了。”
“哦,那咋说的。”
“说是不符合政策,还没批呢,你姐夫三天两头的去找,也没个准话儿。”
“也真是让人着急!”
吃完饭,二虎急着坐火车。虽说是这个庄南面是铁路,北面是马路,平时庄稼人谁没事坐火车玩呢。城里没小伴儿,新鲜劲儿一过去,二虎一点意思也没有。上回来的时候县城街面上人多得走不动,这过年反倒是人少了。“妈咱走呗。”“还没到点儿呢。”“到点儿啦,快走呗。”“二虎,走啊,跟姨夫买票去。”说是去买票,姨夫领着二虎就去了新华书店:“二虎,随便挑。”二虎喜欢打仗的,全要,《黄继光》、《董存瑞》、《地雷战》、《地道战》、《红湖赤卫队》、《红色娘子军》,从那次抄家,二虎再也没有得到过一本小人书。从新华书店出来,姨夫领着二虎往火车站走,二虎一边儿走一边儿看。
二虎跟姨夫回来,姨已经打兑好了东西。主要是炖的肉、炖的鱼,拿塑料袋装好,再用网兜提溜着。
在车站排队检票,二虎都觉得新鲜,早早的就排着,第一号。姨夫买了站台票,一直把娘俩儿送上车才走。二虎第一次坐火车,就听见一溜“咣当”声从车头响到车尾,车就开了,真的跟妈说的一样,一走起来就咕咚咚。虎头妈在火车上也没咋吱声,也不管二虎在旁边看这看那的折腾。主要是琢磨着虎头接班这事儿不符合政策,唉,忒不顺心,好好的事儿吧,偏偏不合政策的路。还没有一节课的时间,九龙山车站就到了。二虎提溜着鱼肉,虎头妈挟着破棉袄棉裤包下车往家走。虎头妈在姐姐家虽说脸上显得乐呵呵地,可心里惦着虎头接班这码子事情,走得慢。

虎头爸在家里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盼着虎头妈早点回来,盼着虎头妈回来说虎头的事能成。“凤儿啊,快做饭,一会儿你妈回来。”“凤儿啊,熬点儿粥,你妈累一道,准渴。”在虎头爸心里,只是虎头接了班,他对这个家的罪孽就能减点儿。虎头爸实在是在家里呆不住,揣着个手溜达到马路上等着,以至于二虎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注意。“爸,干啥呢?”虎头爸这才看见换个新装的二虎:“二虎啊,你妈呢?”“后边呢。”“你哥的事中咧呗?”“知不道。”
二虎比妈到家早,放下东西就跑出去玩儿,穿着新衣服,拿着打火枪就找小伴儿们显摆新衣服去了。这一道上虎头妈也没咋说话,虽说是在姐姐姐夫面前跟没事儿一样,心里一直啼咕着不符合政策的事儿,也知不道这事儿中不中,从小就干活,还专拣重活干,大儿子苦啊。虎头妈心里明镜似的,别看虎头平时嘿嘿地不在乎,可就是一说起哪家娶媳妇、哪家生孩子的事就躲出去,心里不是滋味,傻子都能看出来。
进屋第一句话:“他妈,虎头的事儿问了没有。”
“问了,申请早交了,没批,说是不符合政策。”
“这可咋整。”
“说的是呢,干着急也没法儿。”
虎头爸一听就蔫了,坐在炕沿上拿着剪子剪指甲不说话。晚上吃饭,一家子哪也没说话,都吃闷头饭。直到收拾完桌子,虎头妈和凤儿上炕忙头活计,凤儿小心也小声地问虎头妈:“妈,没去小民家看看?”
“哎呀,我咋把这茬给忘了,这事儿兴许他王叔能给说说。”虎头妈说。
虎头爸一听这话立马就从炕沿上站了起来:“那还等着干啥,快去呀。”
“着啥急呀,刚回来**还没坐稳呢。”
“自个儿子的事儿你不急哪急?”
“也不能连夜就去吧,再说了,也不知道他王叔家住哪儿。”
“唉!你可真是。”虎头爸有点儿急头白脸的。
晚上的时候,虎头爸妈就把该带的面啊粉的准备好了。叫二虎跟着去,二虎说啥也不去,没伴儿。没办法,叫凤儿跟着去吧。把凤儿高兴坏了,下炕赶紧烧水,洗头发。第二天凤儿早早儿地起来梳大辫子。虎头爸拿出两块钱给虎头妈。虎头妈说:“不用了,昨个儿他姨夫给了二虎五块钱的压岁钱。”虎头妈把还在被窝里睡觉的二虎拨拉醒:“你姨夫给你压岁钱呢。”
“袄兜里呢。”
“妈给存着啊。”
“我都存了五块咧。”
“这回就十块咧,越存越多。”
二虎也明白,存啥存哪,那是有去无回,只好说:“妈,给我捎一本小人儿书,三打白骨精的。”心里老大不满意。
自从有了虎头接班的事儿,凤儿倒是天天的乐呵,哥要是吃商品粮,自个儿和马头的事儿那就是板上钉了钉,把了。和马头的信更是一封紧似一封。今个儿又听说去城里,心里那更是美了去了,不由得趴在炕上给马头写信。二虎看着妈把钱从袄里掏出去,心里不高兴。看着凤儿写信,翻过身来瞪着小眼儿趴着看。凤儿拿左胳膊挡着不让二虎看:“去去,死觉去。”
二虎眨巴着小眼睛,没好气地说:“不就是给马头写破信,马头长的,手跟掏粪叉似的,脚跟大蒲扇似的。”
凤儿听了生气:“就你长得好,眼睛长得跟高梁叶子似的,一条缝,睁都睁不开。”
“马头好,脸长得跟牛粪似的。”
凤儿踹了二虎一脚:“你好,长得跟羊粪球似的。”
二虎也从被窝里伸出腿踹。
虎头妈看着姐俩打架:“凤儿,你咋跟二虎一般见识,他知道啥呀。”
“那他说马头长得象牛粪。”
“哎呀,他爱说啥就说啥呗,他说啥样,马头就啥样?”虎头妈又对着二虎说:“你个傻犊子也是,说啥不好,非说马头,瞎说八道的,马头将来是你姐夫,啥也不懂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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