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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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冰翊绫狼狈地逃离凤豫后,踉踉跄跄一直向前跑着,思考的能力在这时全然消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反常,为什么会害怕碰触一些隐藏着的东西,只知道我要离开!他拼命向前跑着。
意外地竟回到了大堂门外,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冰翊绫惊慌地抬起头,看到是水逸,这才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水逸见他满头大汗,一脸惊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冰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很不好,没事吧?”
冰翊绫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水逸,告诉你家公子,就说我身体突感不适,先回客栈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水逸见他步履蹒跚,欲向前搀扶,想想还是作罢,转身回到大堂向水戟嗣报告。
这一晚后,冰翊绫便发起了高烧,一直昏迷着。即使偶尔醒了,也是迷迷糊糊的,不多时复又径自睡去,急得汐黎团团转,整日以泪洗面。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全商联大会第一晚,汐黎刚想睡,冰翊绫就闯了进来,脸色苍白地可怕,毫无血色。汐黎忙上去扶他,他整个人都倒下来,昏了过去。
已经两天了,高烧一直不退,神志不清,只是偶尔呢喃几句,根本没人听清冰翊绫在讲些什么。水戟嗣也着急地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他不忍打击远在敛州的父母,所以不敢写信相告。他请了落翼城最好的大夫,也只说是感染了风寒,邪风入侵,只要调理得当,应该无大碍。可如今根本不见起色。
万般无奈之下,水戟嗣只有去找了万医山庄庄主秦泰帮忙,幸好全商联大会是要召开几日的,所以代表都不曾离开。这两天,他也没有心情参加大会,便只让水志修一人前去,回来后向他报告一下便可,而自己则照料冰翊绫。
秦泰中指搭在冰翊绫的手腕筋脉之上,片刻后又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及口腔,缓缓说道:“他幼时似乎遭受过什么重大打击,以至于身心俱损,病魔入侵。此后常因小病引发大病。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在做什么梦,沉浸于美好的梦中。如若他不想醒,即使吃再多的药也是无济于事的,若明日人还是没有清醒,恐怕凶多吉少……”
水戟嗣诧异,听得他胆战心惊。思虑片刻后,又忙追问道:“先生可有什么方法?”
秦泰拈了拈下巴上的胡须,解答道:“醒不醒得过来,这就要看他自己了。醒来了,这病便没有什么了,但他的身体已十分虚弱,原本就只有十年的寿命,经此一病,恐怕最多只有三年了……”
听秦泰这么一说,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如冰天雪地一般寒冷,忍不住颤抖。水戟嗣差点跌坐在地,只有撑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汐黎更是泣不成声。
“不过……”秦泰二字方出,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了他,“能救他的世上只有一种东西——诛神草!”
“先生口中的诛神草可是传闻能让人起死回生,百毒不侵,但需百年方能长成的诛神草?”水戟嗣迫不及待问道。
“不错,传闻此草在东冥雪歧山上才有,起死回生,百毒不侵也只是传闻而已。相传东冥皇族祖先就曾用它救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事实上老朽也不知道是否真有此草,是否又真如传闻所说有此妙用。即使真有,切功效确实如此神奇,也不能太过开心。它是否已过百年也是一大难题,若无百年,恐怕也并无功效。”
“有希望就好,谢先生!”
虽说这诛神草难觅,但这样至少也比毫无希冀来的好,还有三年时间。现在的关键是让绫儿清醒,可是不管谁唤他,他仍只是昏迷着,这可如何是好啊?
水戟嗣望着冰翊绫削瘦且苍白的脸,心一阵揪痛。
入夜,水戟嗣因为有账目要审察,并没有守着冰翊绫。兜兜早已趴在桌子上睡熟了,这几日也苦了这孩子,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汐黎见水凉了,便去换新的热水。
汐黎刚一关门,便有一道黑影从后窗掠进了冰翊绫的房间,迅速点了兜兜的**道,慢慢坐在了冰翊绫的床边。
来人正是凤朝凰少公子——凤豫!
凤豫一手轻轻握住了冰翊绫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凤豫的双眼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绫儿,快醒醒啊,不要吓我!羽哥哥来了,不要再睡了……”
凤豫微闭双目继续说道:“绫儿,快醒啊,梦里的已经不存在了,那都过去了。如今的关键是好好地活着!原本想让你脱离这残酷的尘世,所有的狂风暴雨,所有的家仇国恨都让我一个人来背,就因为这样,才将你交给他,更要求他把你带得远远的,不要让我找到你。真的那么做了之后,自己又发了疯似地想你,只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甚至愿意为你倾尽一切。没想到,这一别便是十五年,更没有想到,水伯伯居然会这么做,竟然将水家的所有暗人都交给你……”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至少现在是好事,因为我又见到了你……”说着说着,凤豫的眼眶已盛满泪水,一滴泪毫不迟疑地滑落,“十五年太漫长了,那天见到你,你蒙着面纱,我不敢确定是你。你的眼睛仍是那样澄清,即使看见了那些你从来不曾见过的血腥,也依然不改,只是少了灵光。当我看到你的样子时,我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老天会对我这么好。虽然十五年不见,但我仍然一眼便认出了你,你的样子还是如我记忆中那般,不,是比以前更让人惊叹了,没想到你也这么大了……”凤豫扬起了嘴角,有着淡淡的笑,却是那般温暖。
“绫儿不要再睡了,难道你就不想再看看你曾经最喜欢的羽哥哥了?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气我当年那样决绝的丢下你,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你能够永远幸福!我不要你的双手染上鲜血!我并不后悔那样做,即使再想你,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快点醒来,不要再折磨我了,我没有那么坚强,我不想你给了我希望后又给我绝望,我不要啊!!过去的事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你要看清现实,二叔和二婶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见你现在的样子的,所以快点醒来,我……”凤豫越说越激动。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向这边走来,他不得不放开了冰翊绫的手,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跃窗而出。
汐黎端着水进来了,房内早已恢复了一片宁静。她放下水,拧干锦布轻轻擦拭冰翊绫已略有薄汗且憔悴的脸,细细地,缓缓地,生怕弄疼了睡梦中的佳人,不禁泪水已充满眼眶,再也动不了一分,呜咽着趴在了床边抽泣,一声声扣人心弦,逐渐转低,慢慢归于平静。
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周围一片昏暗?全身上下都好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折断了,使不出一点力气。我似乎睡了很久,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大园子,而我的身体回复到了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大群侍女围着我打趣。一个丫鬟抱住了我,假装气愤呵斥着其他丫鬟,“怎么这么不知分寸?少爷也是你们这么捉弄的?”我依稀记得叫她堇希姐姐。大家围着我笑作了一团,我也放肆地大笑着。阳光照耀着湖边一群无忧无虑,追逐恬淡的妙龄少女。恍惚间竟觉得似乎这才是我的童年。湖中央的水榭之上有一对相拥而立的夫妻,含笑看着湖边打闹的我们,一时间是那么熟悉……
忽然一个抽泣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梦境,刚想拉住堇希姐姐的手一起玩耍,这时“羽哥哥”三个字让我愣住了,所有都恢复了无止境的黑暗。这三个字触动了我心中的什么地方,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似有一把尖锥刺进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窒息。我本能地逃避了……

那人的一字一句都让我难以呼吸和平静,好痛苦……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说的那么凄然?好痛……我不想在再听了,住口!!
我又失去了意识,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又恢复了安静。我吃力地睁开眼睛,一缕光线射进了我的瞳孔,我使劲眨了眨眼才缓和过来。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那些终究是梦吧……
冰翊绫醒了!在昏迷了多日之后,竟奇迹般地苏醒了,高烧也退了。这让汐黎喜极而泣,兜兜也不禁泛起了泪光。望着冲自己微笑的冰翊绫,水戟嗣大大舒了一口气,还给他一个更大的笑容,而手却更用力地抓住了冰翊绫的手。
那是一场搏斗,生命与死亡的交锋,一如多年前!冰翊绫该感谢凤豫,虽然他并不知道在他床头哭诉的是凤豫;同时也应该感谢汐黎和兜兜无微不至的照顾;感谢为他耗费精力,放缓工作的水戟嗣……很多的话,不需要说,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已足以。
在冰翊绫醒来的第二天,凤豫主动上门拜访水戟嗣。冰翊绫望着水戟嗣的背影忽然百感交集,不是因为自己的大哥,而是那个叫“凤豫“的男人,那个让他差点丢了性命的男人……
水逸将凤豫领进水戟嗣的房间后,便退了出去。
水戟嗣含笑指了指离自己不远的凳子说道:“凤公子,请。”
凤豫也不客气,上前不紧不慢地坐下,拱手道:“水公子客气了,在下也不多说无意之话,此番前来是想向水公子讨笔生意做的。”
“哦?”水戟嗣恰巧倒好茶,顺手将茶杯推到了凤豫的面前,“愿闻其详。”
“天下皆知,水家的商队是这世上可自由出入诸国的三大商号之一,我凤朝凰与水家素来和睦,合作愉快,五年之约将满,故特来请求续约。”
确实,凤朝凰的织锦刺绣在其余各国出售,向来是由水家代理,已有多年,双方获利甚多,五年之约即将满期,已有不少织布商和刺绣商来找过水戟嗣,望与之合作。虽然水戟嗣有料到凤朝凰会有人来,但凤家少主凤豫亲自来倒让他有点吃惊。而凤豫如此直接的说话方式,也让水戟嗣多了几分好感。他见识过太多太多虚伪做作的人了,几乎习惯了开场白的奉承和讨好,而凤豫如此直接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水戟嗣泰然看着凤豫问道:“即使你我两家合作甚欢,也不足以让我同意继续合作吧。何况凤朝凰和我水家获利向来都是平分的。而且东冥王也允许凤朝凰在东冥广开商号,至少从这些看,我水家可没有多大的利益可图……”
凤豫的凤眉微微皱了皱,但很快又像无事一般,托起面前的茶杯,浅抿一口,“确实,水公子果然是行商的人才,精打细算,在下佩服!但是我却有一个更大的交换利益,那就是诛神草!”
刹那,水戟嗣手中的扇子停止了摆动,愣愣地望着凤豫,许久才试探性地问道:“你……你有?”
“不,我没有!”
“那凤公子方才所言是何意?!”水戟嗣的言语已有了一丝怒气。
“在下虽没有,却在雪歧山上见过。那时幸得一位朋友相助,花了三天的时间才上了山顶,看见了陡峭崖壁上的诛神草,一年后的八月十五便是百年之期,恐怕这是世上仅存的一株了。”
凤豫的话对水戟嗣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简直全然不顾形象,一蹦三尺高了,但毕竟是见识过风浪的人,很快又镇定下来。凤豫对于水戟嗣的失态也全不在意,径自喝茶。
水戟嗣清了清嗓子,说道:“公子所言,无凭无据,恕水某疑惑和猜疑。”
“无妨,水兄若信了,恐怕在下要重新估量水兄的才智了。这样吧,你我二人立字为据如何?只要水兄同意你我两家的合作,在下便立下字据,亲自护送水兄的结拜兄弟前往东冥寻神药,保他人身安全。我的要求是水家和我凤朝凰的合作契约是永久!当然,如若神草已不在,就不能怪我失约,但作为补偿,我愿将合作所获利润二八分账三年,如何?”
“在下有一疑问,为何凤兄愿意用诛神草换我水家的承诺,我想你若拿到诛神草应该有很多人愿意付出比我水家更丰厚的利益。”
“那是因为在下信得过水家,人难免一死,难免有波折,和水家永久性的合作可以说对我凤朝凰的发展是一个机遇,也是以后凤家的保障。如若有一天我凤朝凰有危机,也希望水家可以相助。何况天下谁不知道水家的信誉是最好的。”
“恩,好!我同意和凤朝凰的永久性合作!”水戟嗣当即同意,他没有再为难凤豫,凤豫所提到的条件已相当丰厚,一株诛神草换一笔生意,水家并无亏损,反而获利。若是说谎,那二八分账也不是他凤豫说了算的。奢望诛神草已属不易,姑且只有放手一搏了。
随即两人便立下了誓约书,盖上血红的印章。
凤豫接着说道:“在下三日后便会动身去往东冥,处理一些事物,不如三日后冰公子就与在下同行吧。在东冥我有一别庄,环境清幽,有助于疗养,而且雪歧山的雪水对身体有益。至于冰公子的安全,我会保护,请放心。”
水戟嗣思虑片刻后,说道:“好吧,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三日后,请凤公子来接吧。”
“好。”
事已谈完,水戟嗣礼貌地送凤豫出客栈,在途经冰翊绫的房间时,凤豫不禁深深看了一眼,那瞬间的悲戚水戟嗣并没有发现,径自将凤豫送至门口,抱拳相送。
送走凤豫后,水戟嗣回到楼上,进了冰翊绫的房间,冰翊绫刚喝完药,躺在榻上看书。
“身体刚有好转,就这么看书,怎么行?也不知道多躺一下。”水戟嗣坐在凳子上看着他,略带责怪地说道。
冰翊绫放下书,以一贯的笑容相迎,“没什么大碍了,整天这么躺着也不是办法。对了,凤豫找大哥可是为了合作的事宜?”
“恩……我和他立了一份誓约书。”说完,水戟嗣便掏出了那份誓约书递给冰翊绫。
看完整份誓约书,冰翊绫早已目瞪口呆,“大哥……这……我不会同意的,我不想去!”
水戟嗣诧异于冰翊绫的反应,试探性地问道:“这……这是为什么?”
冰翊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激动,说道:“没什么,只是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我不想就这样离开而已,总之我是不会同意的。”
“绫儿,别任性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霜儿。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我相信你的医术,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难道你想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真这么忍心?!那当初让你离开的决定又有什么意义?!爹和娘,包括我,为了你就算是再大的牺牲也愿意,我们放手一试,你就这么不屑一顾吗?!!“水戟嗣越说越激动,已经跪在了冰翊绫的榻前,双手抓得冰翊绫的肩膀生疼。
冰翊绫完全愣住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哥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记忆中的大哥一直都是沉着冷静,文质彬彬,喜怒不形于色,处理商务时更是进退得当,熟谙察言观色的,全不是现在已热泪盈眶的狼狈样。他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好吧,我去东冥……”
水戟嗣抬头与冰翊绫对视,两人久久不语。
他是他弟弟,他是他大哥,他和他的情谊永生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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