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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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
秋风无痕,轻抚这一池清水,了无痕。冰翊绫举杯轻酌,一抹笑意不觉荡漾于嘴边。坐在摇椅上,欣赏如此深意的秋景,品一番回味无穷的美酒,真是别样人生。
冰翊绫——这并不是他的本名,那个所谓的本名,在他离开那个家之后也就注定不再是他可以告知于世人的了,所以不提也罢。这个名字是他的恩师取的,他很是喜欢。说到他的师父断尘老人,那是一个世外高人,甚少涉足江湖,江湖之人却称他为“逸仙”,许是他飘逸逍遥似神仙。
七岁开始,冰翊绫便追随师父,仍记得那年的家门口红枫树下,父亲、母亲、大哥那不舍的身影。他生来闲散,对于家族生意从小便不在意,志不在此,又体弱多病,双亲不惜重金访遍名医仍无济于事,于是父亲才将他交与师父。于是他安心地离开了,因为他很清楚大哥的才能,有大哥在,就不怕家族会没落。虽然离家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可再回去认回亲人,他并没有被抛弃。一直以来,自己都有在帮家族做一些隐秘的工作,也时常和家里通信,知道一家人都很平安。
转眼,十二年了,他在这山谷之中生活了十二年,如今十九岁了,已不再是个小孩子,而是一个男人了。这山谷名为“擎菸谷”,山坡十分陡峭,地理位置也十分隐蔽,位于奉天皇朝的西北部,再向西十里便是襄兰。这些年来从没外人误闯进来过,犹如世外桃源。谷中有一湖,清澈潺潺,晨曦一泻而下,一片粼粼。每年他都会用湖水酿百花琼酿,甚是甘甜可口。一直以来,他的身体时好时坏,比夏天的天气还阴晴不定,在师父的调理下,已好了许多。师父也一直教他练武,尤其是内功,因为师父说,内功有助于调息,对他的身体大有裨益。如今他也可算江湖上青年一辈中的高手,只是很少出谷,也无心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争上任何名头。功名利禄在他心中犹如清风。
师父在五年前出谷了,一直没回来,只是说自己去游历了,可他不太相信。师父在临行前提醒他好生照顾自己。他也不知师傅现在是生是死,只求师父多福,能与他再次相逢。
“公子,吃药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冰翊绫的回忆。一个清爽的少女微笑着看着他,她的笑在他看来是世间最纯净的,而她也有一张让人无法忘记的脸。
她的名字叫汐黎,这也是师傅取的。她是一个孤儿,是他在跟随师傅两年后的一次下山游玩时领回来的小乞丐,那时她的样子根本无法让他觉得美。那一年,她的家乡水患,她是死里逃生。当她第一次干净地站在他面前时,他几乎目瞪口呆。如一朵莲花的她,洗尽铅华后,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而她的思想也很单纯,不懂人情世故,在她的心中,永远都没有黑暗和邪恶,只有无尽的快乐和笑声。
她是善良的,会为一只受伤的小鸟哭泣半天,会为他的又一次卧病在床潸然泪下……她是可爱的,不知道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当她第一次毫无顾忌得在他面前褪尽衣衫时,他羞得满脸通红,而她疑云重重,还硬拉着他和她一起洗澡,渐渐得这也成了他们的理所当然,更应该说,是一种习惯。
她是他最在乎的人之一,如亲妹妹一般。她习惯抱着他睡觉,因为她说他像哥哥,会保护她,而她也一直相信他可以!
冰翊绫放下酒杯,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喝了下去。那浓黑的药汁已让他习以为常,感觉不出它到底有多恶心,多难喝。他又将空碗递还给了她,微笑着说道:“黎儿,辛苦了。”
她摇了摇头,笑得更甜了,“再过一会儿,有点心吃哦。”说完,她转身向厨房走去。
他回转身继续欣赏这难得的秋景,突然一只信鸽扇着翅膀在他脚边降落。他轻轻取下它脚上小竹筒中的信,快速读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来有事发生了……
吃过晚饭,他对黎儿说道:“黎儿,你想不想出谷?这次我有事要办,必须下山一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让你一个人待着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想让你和我一起下山,好吗?”
“下山?恩……真的要很久吗?”见他点头,她又甜甜得说道:“既然要很久,那我就一起吧,我怕又要打雷……”
“呵呵……有我在,不用怕,我会保护黎儿的。”
她的笑更浓了……
夜间,月遥挂天上,又是月半,透着幽暗的光。月光泛于湖面之上,竟是这样耀眼,让他一时有种莫名的感觉。
回过头,看到床上早已熟睡的黎儿,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她的香肩裸露在被子外,锁骨曲线分明,甚是诱人。他轻轻揭开被子,脱下外套钻了进去,替她盖好被子。她似乎感觉到了,向他的怀里钻来,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她柔嫩的肌肤贴在他的身上很是舒服,她就是这样,睡觉总是穿得很少。
第二天,他们便出谷了。
冰翊绫租了一条船,顺江南下。因为他的第一站——敛洲,是南方的一个富裕的大城镇。气候宜人,风景优美,异常繁荣。敛洲也是许多门派的所在地,虽只是一些小门小派,但也不容小瞧。它之所以这么繁荣,很重要的原因是,四大家族中最强大的水家居于敛洲“涧猗山庄”,水家掌握着全国三成的贸易,可以说是最富有的。
黎儿有些晕船,冰翊绫有点担心,她的面色也不太好看。好不容易,终于到达了敛洲。一下船,她就又恢复了生气,蹦蹦跳跳,全不像先前晕船的样子。在上岸前他让她戴上了斗笠,四周围着一圈纱,不让她的容貌暴于众人之下,不免又要多生麻烦。他自己也戴上了,因为在一年年的成长中,他的样貌越发俊俏,比黎儿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连他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俊俏得过了头,而后是无奈的笑。
敛洲的街道比他离开的时候更热闹繁荣,商贩们都叫嚷着吸引来往的行人,让人觉得这似乎是这个国家的都城——燕都。他是敛洲人,说得更直接些,他就是水家二公子。如果在大街上这么告诉别人,恐怕别人只会当他是傻瓜,因为世人都知道水家二公子在十几年前就病死了,真的很可笑,对吗?这也是他父亲的意思,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在幕后为他的家族做一些隐秘的事,所以水二公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有他——冰翊绫。
黎儿因为第一次出谷,所以很是兴奋,对什么都很好奇,看看这又瞧瞧那的,一刻也不停下。弄得冰翊绫甚是狼狈,只有在她身后紧紧跟随的份,真是让他头疼。算了,也不能怪她,谷中的日子已经让她遗忘了外面的世界。
“公子,快来呀,我要吃糖葫芦!”黎儿忽然转过头微笑着对冰翊绫说道。
“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以后不要再叫我公子了,我们是兄妹,你跟我姓冰。”
“一时忘了嘛,快买糖葫芦啦。”
真是拿她没办法,她一向他撒娇,他就只有依她了。颇有点像有一天她把他卖了,他还替她数钱的味道。最后他付钱,而她只管拿着两串糖葫芦,左右开弓径直向前走着。
一路下来,黎儿只负责要求买什么,苦了他,既要掏钱,又要帮她拿东西,真是吃力不讨好,有点像冤大头。

终于他们站在了“涧猗山庄”的大门口,跟他离开时一样,甚至比那时更高大了。门口两侧分别竖着一尊石狮,很是威武。这庄宅院号称天下第一庄,它的占地就不用说了,里面更囊括了江南与北国的风景,四季景色各异,构造也十分奇特,其间还有许多的机关和阵法。这样大费周章的设计,也只有天下第一富的水家才够资本了吧。
这时一个五十左右的老者从门里出来了,他也和十几年前无异,却也无法阻挡岁月的摧残,在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皱纹。他几十年的光阴都奉献给了水家,尽心打理着庄中的一切大小事物,是庄主不可缺少的有力助手。
“您终于回来了,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公子里面请。”他在冰翊绫面前作了一揖,略有些激动地说道。
冰翊绫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扶起他,眼角已有泪光闪烁,“忠叔,不用多礼,我回来了……”
“来人啊,快来帮公子拿东西。”
门后又立刻出来了三个家仆,恭敬地拿了他的行李和黎儿刚在街上买的东西。
黎儿对眼前的景象很是疑惑,对于他的真实身份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他不想多给她烦恼,只要她每天都活得快快乐乐就好。可是若干年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一次出谷,将她带入了繁杂的尘世,步入了血腥的江湖,如果可以重来,他是绝不会带她出来的。
冰翊绫轻轻牵起她的手,她看了看他和她扣在一起的手后,对着他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知道他不会抛下她的,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明确告诉她了。
走到后院,他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她如丝般黑亮的头发,温柔地说道:“黎儿,我还有事,你先去厢房好吗?逛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办好事我会去看你的,待在这儿不会有人欺负你的,乖。”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和一个家仆走向了厢房。
他和忠叔去了他父亲的书房。父亲的书房在前院的小水池旁,父亲向来喜欢清静,景色也十分清淡,毫不奢华,一如他的记忆中。
忠叔轻轻扣响了书房的门,“老爷,冰公子到了。”
“让他进来吧。”这是一个历经沧桑的沙哑男声。
冰翊绫推们进入,忠叔并没有随他进来,只是关上了门。他好奇地环顾这个不大的书房,里面的光线并不太好。他拿掉头上的斗笠,将它放在了桌上。
这时他才注意到了书桌前的那个身影,很是憔悴。头发又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想必这些天他十分劳累。那就是水家当家——水津天,他的父亲。
冰翊绫“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的面前,“父亲,我回来了……”
水津天扶起他,看到父亲微红的眼眶,冰翊绫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流下了眼泪。在他眼中,父亲是高大的,从不像现在这般。
水津天拉他坐在了椅子上,仔细地看了他一番,这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和几乎被他淡忘的亲情父爱。父亲的声音真的苍老了,“绫儿,回来就好……”
在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他们将话题转到了主题上,也就是此番他回来的目的。
“爹,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一个月前,霜儿偷溜出府,之后便失踪了,我派‘水影’追踪了一个月,至今仍无半点消息,你娘也为这事病了。”
水津天口中的霜儿是他的妹妹,他离开水家时她也才四岁,还是一个淘气的孩子,时常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爹娘也很疼爱她,把她当成宝贝一般呵护。她虽然很顽皮,爱胡闹,但也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这次的失踪很是诡异,已经一个月了,无半点消息,连水家骄傲的特别消息搜查组织“水影”也没查到什么,也难怪爹娘这么担心了。
“水影”是帮水家搜集各种消息的幕后组织,目前接管人是冰翊绫和水津天,他们只听从他俩的命令。其余水家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只知道是水家一个不可缺少的组织。事实上,连他也无法完全掌握他们所有的内幕,至于他们的情报网那就更无从知道了。
“这些日子,江湖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名为‘月’的组织,几天之内就劫了好几十条商船,水家损失也很大,尤其是米粮,西北地区因为米粮被劫,差点发生动乱,这些事你也知道了。”水津天一脸的无奈。
关于“月”为非作歹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他们是几个月前开始在江湖上出现的,专门劫掠江海上的商船,使很多商人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失。同时这也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朝廷虽已张贴皇榜,加强水运保护,可仍无济于事。
水津天又继续说道:“因为这件事,全商联准备一个月后在落翼城的全商联总部召开大会,商讨处理办法。我决定让你大哥去,但我又觉得此事不可能这么简单,所以想让你跟他一起去,顺便调查霜儿的下落。”
“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和父亲商讨完毕时已经是傍晚了,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还可以这么悠闲地欣赏自然的神韵。
母亲因为霜儿的事伤心过度,又加上染上风寒,身子一直病着,不见好转。出了父亲的书房,他便去了母亲住的园子。还是那么素淡……
娘的面容也是那么憔悴,十几年不见,当初的青春已不复存在。想他母亲萧莹瑞曾经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女,萧太师的掌上明珠,多少达官显贵前来求亲。
忽然间冰翊绫觉得自己好自私,居然可以十几年逍遥在外。
萧莹瑞看见他一脸的激动,颤抖地向他伸出手,他立马上前握住这略显瘦弱的手,含着泪轻柔地说道:“娘,我回来了……”
至今的他仍记得,儿时关于娘的一切记忆,她是全天下最温柔的女人,最了解他的人。一如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只有娘身上的香味才能让他熟睡。
陪娘用过晚餐后,他便哄娘睡觉。等她睡着后,冰翊绫才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一觉,应该可以安稳睡到大天亮。一出娘的房门,便看见一个风度偏偏的公子,手执纸扇,微笑地看着自己,那就是他的大哥——水戟嗣。
“大哥,你比我当初离开时更英姿飒爽了,做弟弟的真是自愧不如啊。”
“你小子一回来,就这么夸你哥哥,真是让我不知所措啊。”
……
回家的感觉真好,爹、娘,还有大哥,虽然对外宣称水府二公子早已病逝,但是如今仍可以在私底下这样喊他们冰翊绫已经是很欣慰了。
本想和哥哥喝个痛快,畅谈至明早,可他想到黎儿还在等他,便只有作罢。黎儿如果没有自己在身边一定害怕得睡不着,她还认床。
刚一推开黎儿房间的门,便有一个身影投进了他的怀抱,还不停地颤抖。他拍了拍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黎儿乖,我在,不怕……”
他横抱起她,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随后自己也躺了下来,盖好被子,紧紧地抱着她,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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