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悲惨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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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烟,残阳似血……
坐在楼顶上痴痴地凝望着目光极远之处,国歌的思维此一刻处于一种空白停滞状态,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呆呆地看,身心极度放松,感觉自己的灵魂随着微风飘向远方……
可惜,这种空寂舒适的状态没有保持多久,一阵喧闹的摇滚舞曲打破了他的冥想放松休息,国歌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摇了摇头,他知道又是杨少那家伙在搞怪,现代战争是极其残酷血腥的,在弹幕炮雨的洗礼下,生命脆弱的像一粒尘埃,随风即逝。每天你熟悉的人都会大批大批地倒在血泊之中,眼见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瞬化为血浆碎肉,这恐怖的场面即使是职业军人也很难忍受,更别说一般的平民百姓,每个人都在寻找适合自己宣泄方式,否则很难在这种地狱一般的环境里生存,许多人由于忍受不了这种超负荷压力而精神崩溃,还有一些人主动选择了死亡的道路。不过在生存者看来,那倒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因为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生不如死的情境,如今在重重围困中的大上海就是这一炼狱之地真实写照。
自中日开战以来,上海市1600万军民被日军围困已达半年多之久,在日军掌握制空权和制海权的情况下,城市断电、断粮、断水已经大半年,每天有成千上万人死于饥饿疾病,每个生命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苦苦挣扎,谁也不知道能否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按照中央军委的指示,上海集团军改变了最初被动防御的政策,采取积极主动出击策略,组织部队发起了大大小小一千多次突击战,以打破日军包围,吸引敌人的重兵,配合全国战场的大反攻。在200多个日日夜夜里,上海市的全体市民在各级政府的组织动员下积极配合军队作战,他们不仅冒着枪林弹雨帮助部队运送伤员、弹药和食品,还组织了大量的基干民兵充实到部队里冲上一线,打击日本鬼子。
国歌所在的民兵102师负责防守的是上海郊区的一个城镇,硝烟战火的蹂躏让这座昔日的繁华小城早已化为一片残垣断壁,城市街道上被击毁的坦克、装甲车比比皆是,此刻一队队医疗救护组和清运队正带着防毒面具清理打扫战场,空气中混合着浓浓的血腥味、尸体腐烂的恶臭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看着眼前的血腥残酷的现实,一大堆烦心的事情像潮水般涌入国歌的脑海里: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要加紧战场的打扫,防止瘟疫流行疾病的发生,弹药补充也要抓紧,最近几场作战消耗太大了。食品和药品也得再补充一些,有备无患,军需处王胖子这家伙一点不给面子,让他偷着卖点紧俏物资跟要他命一样,死活不肯。发电厂的那口新水井不知道打没打好,那里是一个固守防御的好地方,下一步是不是该把自己的指挥所转移到那里了?不行,还是先把阵地急救队放到哪里。重伤病员们也该向市区转移了,可派谁去护卫押车好呢?昨天的那个汽油存贮点损失的太可惜了,隐蔽的那么好,怎么就那么凑巧被击落的飞机砸中了呢?这几天有点反常,鬼子一直没有发动进攻,是不是要派人去侦察一下了……
国歌一边思考着,一边一瘸一拐在楼顶平台踱步,在经历了无数次血与火的熏陶,他再也不是昔日的那个年轻单纯的大学生,几次与死神的近距离接触,让他在战斗中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一个成熟的老兵和指挥员。
“团长大人,一个人躲在楼顶看风景啊,怎么不下去和大伙一起狂欢?”说曹操,曹操到,军需处的王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楼顶。
国歌笑骂道:“大你个头,你这家伙怎么肯屈尊贵驾到我这一亩三分地啊?”
“仇人”相见格外眼红,没有客气,国歌疾步上前一把掐住王胖子的脖子喝道:“他***,老子的东西你也敢私吞,上次不是说好了,二一添作五,怎么才给我这么点货。”
王胖子被掐的呲牙咧嘴,叫苦连天道:“这不怪我啊,是军法处那帮兔崽子们给截住了,我好说歹说,才给你抢回来一点,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私吞啊!”
“算了吧,王胖子你就别给我演戏了,军法处能管得了军需处吗?他们的一切供给都死死掐在你们手里,谁不知道军需处现在是最有权势的部门,你们打个喷嚏,全上海都要感冒。你们批条发运的物资他们也敢截,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国歌仍不依不饶道。
王胖子神色凄然,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吓得国歌赶紧松开双手:“胖子,出什么事了?”
“太惨了,太惨了,小国你不知道,现在整个上海市已经成了一座鬼城了。”
在国歌的急促追问下,王胖子才断断续续介绍了上海市区内的惨状。早在半个月以前,上海市已经彻底断粮了,政府为了集中有限的粮食支援一线部队,决定停止市民的粮食配给发放。自开战以来,上海军管处就对城市市民实行了严格的粮食配给管制,随着战况的恶劣,市民每月能够拿到手的粮食从10公斤急剧降到半公斤,从原先的按人配给慢慢变成了重点救济,即使这样上海市的粮食储备也急速降到最低警戒线以下,为了保证战争能够继续下去,现在除了一线部队的粮食补给还能勉强保证供应外,其他人想要找到粮食只能到黑市上去买,一包方便面在黑市的价格是1000元,即使这样市场上也常常是有行无市。饥饿的市民们多次涌上街头向政府请愿,都被军队以暴乱的名义镇压了,最后一次为了驱散几十万聚众闹事的群众,军队不得不开枪,聚众的群众中由部分警察和民兵组织的市民纠察队也持枪还击,结果酿成一场大规模的流血冲突,那一次有5万多市民躺躺倒在市中心广场的血泊之中,他们有些是被枪弹打死的,但更多是在混乱中因拥挤踩踏身亡,事后市政府光是组织人清运尸体就花了三天时间。

一个人烦躁地走在街道上,国歌脑海里还在消化王胖子带来的惊人消息,临走的时候王胖子悄悄告诉他,上海军管处已经决定将大幅度削减对一线部队的食品和武器供给,作为民兵组织是这次削减计划的重点,一方面是因为民兵是辅助部队,相对正规部队而言待遇应当差一些,另一方面军管处高层对这次暴乱活动中有大量民兵参与武装抗议示威活动感到恐慌,决定借这次削减计划釜底抽薪,加强对民兵队伍的控制力度,防止市内流血冲突的消息外传后引起一线民兵们的不满,导致部队哗变。
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走,一边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不知不觉间国歌来到了一条熙熙攘攘的黑市街口,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进去。街道两边摆满了各色商品,有古玩玉器、书籍字画,有衣服首饰、日用百货,不过最火爆的棚子还是卖食品的地方,挂在棚子外面的公告板价格标明了各种食品的价格,身穿黑衣的几个彪形大汉守在绿色野战帐篷搭成棚子门口,一边收钱一边高声吆喝买卖,在他们周围挤满了等待交钱的难民。
战争爆发后,上海市政府为了缓解城市人口压力,先后向市郊区疏散了五百多万难民,但是由于鬼子的封锁,这些难民一直被迫滞留在市郊区的一些城镇和旷野里,他们的命运其实和等死没什么两样,日本人无视国际法准则,一直迟迟不肯让难民通过封锁圈,而上海市政府又无力向这些被疏散的难民提供生存所需的物资,这些饥寒交迫的难民处战火纷飞的前线,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只能等着自生自灭。为了生存在每个难民聚集地自发地形成了许多地下黑市,在这里每个人都在出卖着自己仅有的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可怜地期望能换取一点食品和饮用水。虽然一直不停地在打仗,国歌还是抽时间在战地慢慢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业网络。他现在做的主要还是饮用水的加工和买卖,这个生意无本万利,又不必担心货源不足,所以他一直做得顺风顺水,上海市内和郊区城镇一大半的水生意都被他的地下公司所垄断,手里有了大量的金钱再加上他有着与商界政界高层的密切关系,国歌很快在部队里就得到了提升,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民兵团长。不过,相对于其他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宦子弟,他这个娃娃团长也确实有些本事,不仅打仗勇敢善于动脑筋,而且和部队军需处的人关系处得跟一家人一样,总有办法能弄到一些紧俏武器装备和物资药品,搞得前线部队都知道102民兵师有个娃娃团长手眼通天,神通广大。在别人眼里国歌很风光,可他自己心里有数,不管是做生意捞钱,还是当兵打仗,他都是为了自保和保护周围的亲戚、朋友。在这个乱世里,没有钱,没有枪,自己就只能像眼前的这些难民一样,沦落街头,屈辱乞怜。
“国团长,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快里面请吧。” 一个黑衣大汉眼快,看到了远远站在人群后面的国歌,高声招呼道。
国歌皱了皱眉,摇摇头高声答道:“我不进去了,让你们老大出来,我有事找他。”
不一会儿,杨少匆匆忙忙从棚子里面跑出来,分开人群来到国歌面前,喜滋滋地开玩笑道:“领导,找我有什么指示?”
国歌拽着他走到一个僻静地方严肃地问道:“咱们的食品还剩多少?”
杨少见他神色不对忙悄声道:“老大,出什么事了?”
“你别问了,快告诉我!”
“按照你的吩咐,食品方面我一直控制在10个基数的底线,前一段时间食品短缺我就一直压着没卖,今天王胖子给补充了一些货,我这里才开张,价格就已经翻了好几个跟头。估计这次又能狠狠赚一笔。”
“过一会儿你回去把食品生意停了,另外你组织人出面到周围其它几个黑市上去抢购食品,目前部队刚刚接受补给,应该有一些多余的食品流落到黑市上,你能买进多少就买多少,别舍不得花钱。王胖子今天悄悄告诉我,市区已经断粮半个月了,这是军需处最后一次向前线补给物资,要不了多久咱们也要面临断粮的困境。”
杨少一听就急了:“没有粮食,这前线的仗还怎么打?黑市生意停了,这得饿死多少人?”
国歌神情落寞地道:“我不是救世主,你也不是救世主。这些大事就让那些大人去操心吧。我们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接着他把市区内饥饿的市民与军队之间发生的流血冲突事件一五一十对杨少讲了一遍,杨少听了也默然无语。
“老大,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啊?”杨少忧心忡忡地问道。
国歌怔怔地望着不远处黑市上的点点灯火,静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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