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色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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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翔的一席话不啻醍醐灌顶,令王鸣倏尔茅塞顿开,不几日他便在大明湖的东面开起了一家小酒店,名曰大明湖酒店。刘忠和刘雯起初都在孙翔开的济世堂药铺里看家护院,如今见王鸣开起了酒店,肚子里的酒虫子便闹腾起来,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王鸣的酒店里去帮着干点营生,为的是日后喝酒方便。可是二人后来再三掂量,唯恐他俩都跟了王鸣,会引起孙翔的不快甚至误解。于是刘忠对刘雯故意问道:“贤弟,我来问你,留在济世堂吃药方便,去了大明湖酒店喝酒方便,你说说你愿去哪里?”
刘雯道:“秃子头上摆着的虱子,这还用问?自然愿意到酒店去!”
刘忠自从结识刘雯以来,第一次拿出了作大哥的样子,道:“除非有病不得已,有谁愿意吃药不愿意喝酒?不过今日大哥我有意成全你,你就一人去大明湖酒店享福,我继续留在济世堂闻药味吧。”
刘忠的所为实出刘雯的意料之外,令刘雯颇受感动,因为自从认识刘忠以来,一向都是他处处让着刘忠,没想到今日太阳竟从西方升了起来。然而当刘雯转念又一想时,心中忽然掠过一个不祥的念头,暗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是他的气数已尽,快要死了不成?若真是这样,我已经让了他大半辈子,这次更得让着他。遂道:“大哥既然这样说,还是按老规矩,我留在药铺,大哥去酒店吧......”
“贤弟不必推让,我实话告诉你,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刘忠道,“回想以往我老是以老大自居,处处沾你的便宜,后来看看人家孙翔和王鸣俩,再看看我自己,真令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大哥我今后定要好好学一学孙翔,虽已是晚年,也要找机会回报贤弟才是......”
“都是自家兄弟,大哥言重了”,刘雯见刘忠偌大年纪竟能知过欲改,高兴地眼含泪花道,“有道是恭敬不如从命,如果大哥执意相让,小弟这厢就多谢大哥了!”言罢,欢天喜地的一人去了大明湖酒店。
由于大明湖酒店地脚选得好,加上店里的酒类和菜肴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渐渐地到酒店来喝酒和沽酒的人接踵而至,一时间把王鸣和刘雯俩忙得是不亦乐乎。
一日夜晚,王鸣请孙翔和刘忠到店里喝酒聊天,酒至半酣,王鸣心怀感激地道:“若无大哥当日提醒,就不会有今日这个酒店,若无二叔在这里帮我,生意就不会这么兴隆。原本我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可如今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喜欢上了这个行当,你们说此事怪也不怪?”
孙翔、刘忠和刘雯闻听此言后都忍俊不禁,孙翔道:“我早就看出贤弟和二叔都是样样行得通的人才,如今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酒店虽说不大,竟办得如此独具一格,实乃不易......我家有祖训,道是‘仕途易毁,富贵浮云’,倘若天下从此太平,能够开个店,做点生意平平稳稳地了此一生,实在是人生莫大的福祉,与那高官厚禄相比,自有另一番风光和快活......”
“大哥所言极是!”王鸣慨叹道,“我们四人都曾饱经风霜忧患,早已看破红尘,只要能求得平安,至于过得富裕还是清贫那倒都是次要的......”
说起求平安,几乎是所有珍惜人生之人的心愿,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人世间总有那么一些恶人,搅得天下难得太平,百姓难得安宁。他们为数不多,却作恶多端,正如常言道“一粒老鼠屎,糟蹋一锅粥”。
且说在黑虎泉的北面,设有一个按察司,这里的衙门口十分的威严,但见衙门口的两边安放了两座高大的青石狮子,中间是两扇厚重的阴森森的黑漆大门,每扇大门上都镶有四十九颗硕大的圆铜钉,共分为横竖七排罗列,平时大门紧闭,唯有“龙子龙孙”和一品大员方可从此门通过。在中门的两边是两个侧门,供日常走动之用,门外都有兵丁把守。门楣的上方是一块大匾额,上书按察司三个大字。

按察司的行政长官是按察使,此人姓周名翰,正三品顶戴,权势极重。周翰虽为三品官员,因其身兼密保之职,可以直接通过军机处向皇上举荐或参贬地方官员,所以素日里就连济南巡抚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待。
这周翰本是乾隆末年的两榜进士,可谓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只是从小父母就说他是属茶壶的,肚大嘴小,不苟于言笑。自从走上仕途以后,因惧怕官场的险恶,他极力地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怒哀乐,刻意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变化,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幅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和表情的“铁面”,他的下属私下里都说他的身上长了“瘆人毛”,因为见到他无不如同见到豺狼一般,令人不由得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为官的“铁面”或称“冷面”与“笑面”,实际上都是一种官场疾病,患铁面症者大多色厉内荏,焦灼不安,唯恐发生闪失遭遇不测。他们大多为人奸诈,守口如瓶,而且做起事来心狠手辣,从不留后路,不仅属下,就连自己的亲人都会惧怕、疏远、嫌弃于他们。
周翰正是这样一种人,在官场被人视为“瘆人毛”,回到家里又被家人视为“恶人毛”,虽然外表上前呼后拥,八面威风,实际上自己的人生很失败,活得很累。
周翰共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周雅文,老二叫周雅武,老三叫周雅林。由于他得了这个官场病,尽管他从骨子里疼爱他的三个儿子,不料三个儿子却从小就怕他、恶他、远远地躲着他,令他十分苦闷。
渐渐地孩子们长大了,虽然个个生得身材魁梧,相貌英俊,但由于周夫人的从小娇惯,老大老二非但胸无点墨,而且养成了任性、专横、好吃懒做的恶习。唯有老三周雅林生性忠直善良,不仅勤勉好学,而且颖悟绝伦,是一棵文武双全的好苗子,深得周翰疼爱,成了他人生唯一的寄托。
周雅文十三岁时,周夫人就给孩子们认了个干爹,此人姓黄名诚,武举出身,在陕甘地区任过总兵,后因过失被贬回济南府,在抚署衙门当了个班头,可谓一落千丈。但由于他武功高强,有万夫不挡之勇,在白阳教起义之时,曾数次挫败了白阳教义军袭击抚署衙门,刺杀巡抚的行动,逐步地从班头升至千总。山东、河南两地的白阳教起义失败后,由于他屡建战功,朝廷颁旨对他既往不咎,封了他一个三品参将,主管山东的防卫和济南府的巡逻。
这黄诚不但生得高大魁伟,而且面目英俊,举止潇洒。他虽为一介武夫,对女人却极温柔,最会讨女人欢心,经常身着便服进出妓院和烟花柳巷,寻花问柳。
一次偶然的机遇,使得黄诚和那周夫人在灵岩寺的鼓楼下邂逅,当时两人都不足三十岁,一个生得风流倜傥,英武俊俏,另一个生得闭月羞花,如出水芙蓉,当二人四目相对的一霎那,彼此竟一见钟情。
那黄诚是个食色老手,没等那周夫人转身回避,他抢先一步彬彬有礼地作了个揖,道:“这位夫人好生眼熟,莫非是......”
周夫人只羞得满脸通红,慌忙低下头,细语道:“我本周翰贱内,敢问......”
黄诚故作惊讶,道:“原来是周夫人,怪不得下官觉得有些面善。下官名叫黄诚,是绿营的参将,去年上门给老夫人祝寿时,曾有幸见过夫人一面,今日再次得见夫人的花容月貌,实乃三生有幸......不瞒夫人说,适才我一时眼拙,差一点把夫人当成神仙娘娘显灵,实在是荒唐,荒唐!哈哈......”
周夫人听了这些粗俗的恭维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极其顺耳,抬起头来媚然一笑,道:“多谢将军赞誉,实不敢当......”
周夫人这一个媚眼,竟让黄诚觉得浑身骨软筋酥,脚底一时站立不稳,差点儿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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