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使船 第11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这两日调整了一下,决定将新写的三节调整到本章《使船》中,先发三天再说,因为下一章需要做些功课,三天后可能还会有延误,果然的话,还请原谅。
11
“日日行镜中,
身与白鸥同,
闲踪无滞留,
清兴何始终。
红蕖耀晨妆,
绿蒲媚新丛,
长歌对渔父,
沧浪有遗风。”
正是春眠不觉晓,在着姑苏南城沧浪亭北角,便为几间翠竹掩映之客舍,名曰:翠玲珑。一如宋人释文珦《镜中放歌》诗意,晨妆清兴之间,有人长歌而琴操,听来却为前朝郭楚望之《泛沧浪》。更有甚者,其间却又呜呜和以尺八之声,一弹一吹相伴相从,弹者清音高绝,吹者委调低徊,逢浪而奔腾,遇风而回折,一曲《泛沧浪》谐声合奏,有着与众迥然不同之意趣。
翠玲珑敞轩之中,便是一男一女琴笛和鸣,操琴者当为山北国使从李泰佑,尺八相和者则为海女春子,道是夫唱妇随总相宜,何等情意两相通。
“春子,想不到我这随意一曲,你个和来也是妥贴顺畅,竟是十分合拍的。”
这沧浪亭主人本也雅意之人,原在这敞轩之中闲置一琴,偶尔留客舍中,好此道者趁兴抚上一曲,却也与着假山假水平添几分韵味。
“嗯,泰佑君,我也真是想不到呢,居然就能与你随着一路吹下来的。我这尺八从小学来吹啊,还是我家阿客桑教我的呢,我家阿客桑学来吹啊,又是我家奥它桑教会的呢。我家奥它桑说呢,这尺八原为中国传到日本九州去的呢,它个本是中国的乐器,与着中国的琴一起,总也能够合拍的呢。”
春子手中这支尺八,却是由着男女岛回程山北国,那狂武士宫本能夫所给,作为奥它桑送嫁女儿之礼物,其中必然饱含父爱之意。
“春子啊,依着中国说法,叫做夫妻相偕琴瑟和鸣,我们这便改做了琴笛和鸣,意味却也一般的。”
难得青竹晨烟,一派世外之境,恍然若似海上和岛气象,夫妻二人相偎相依,竟也沉浸陶醉。
“泰佑君,我便又有想念我家阿客桑了,还有奥它桑,我们这便啊,还要何时才能回去见着他们面的?”
那狂武士所赠尺八竹笛,其上多有刻花镌画,指孔之间或有花朵相依,或有禽鸟相戏,男女岛阴阳两山也赫然竹节,春子见画如见故乡,一手不住相摩挲:
“便是家里的姊姊妹妹,还有花阿姆她们,我也十分思念的呢。”
“啊,是啊,你的姊姊妹妹,还有花阿姆她们,是也十分思念的呢。”
泰佑嘴上随意应来,心中却也不禁联想,便是这一隔有十年了,自家的娘,还有巧巧妹妹,更有那水月庵的大姑,却又不知何下落的?龙隐镇龙隐桥,自家的仁济堂药店,如今却又是何景象来?一切少小离家,一切老大远不知。
“泰佑君,昨天那场大火,叫我真是害怕的,他们究竟是谁来?却是为何要害着我们的?泰佑君,你们中国啊,看着东也大西也大的,竟是叫我觉着不安生的,反而不如我家的男女岛好,我们便是采采珠打打鱼,安安稳稳过日子,一天到晚总也大快活的。”
隔天夜里一场大火叫人心有余悸,尤其是血糊糊当场看见死人,且是比着海鲨咬人更为血腥,春子总也难解其原委:
“便我也弄不懂你们与四公究竟是何做法来?四公明明自己不做,却要穿上察忽大人的衣裳冒充他来,却还要有意下了船去让着那帮刺客坏人拿箭射,他个卫士有射死了,他也假装也中箭死了,好好活着不活,偏偏要装着死人做,我真弄不懂你们外面之人是什么想法的?”

皎皎东洋女,其质如兰同,生来单纯之岛,便是心地全无瑕,一般的族群相争计谋暗算,实在无从理解于心,李泰佑几次三番不得与之详解:
“依着我们中国话说啊,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我们山北国小小国家,相邻的中山国也想吞并,对海你家奥它桑的萨摩藩也想咬上一口,许多人都想方设法要害我们来,所以我们与四公就不得不防着他们加害来,要保护察忽大人,要假装死了,只有骗过了那帮刺客坏人,他们才不会再来拿箭射我们,拿火烧我们。”
泰佑说来也是心存余悸,明知刺客可能偷袭,也只有四公临危去冒险,换装改扮山北国正使模样,自告奋勇闯去刺客箭阵。从前攻城掠地战场经百战,百炼成精飞蝇夹,箭到手摘就势栽,佯落水,诈重伤,几名朝鲜武士捞起送船上。
一切全在早谋划,昆山码头就有几船分拨出,假意去往湖州办货船,正使李察忽已经暗渡陈仓去。随之山北国正使之船上苏州,大张旗鼓夜泊怀胥桥,夜来似乎全无防,实际早也派下水根作夜哨,于着泰佑船头备万一。
结果你求无祸出,他个偏灾到,刺客果真夜袭来,四公假扮正使中箭伤,被着抢到船舱就活起。跟着再搬得一具中箭丧命士卒尸体来,死后荣光换上正使官衣裳,静待苏州官府派员来接应,凭着山北国相李刹日从前与着沧浪伯王宣临结下的老交情,一干人等转去沧浪伯府再番假戏做。
借着请来居五爷居平湖诊治伤,对外宣称正使大人还有一口气存,用意还是要骗得刺客相信山北国使还留在苏州城,一边上四公已然抽身去,追赶早已启程的李察忽,护送同上京献贡朝廷。一边上泰佑却是留于沧浪亭,明着以他山北国相义子身份,翠玲珑里安下身,尽其救护看守正使大人之责,对外以作疑兵计。
“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吾足。”
翠玲珑中琴笛才下,外间便传爽朗笑声,两名朝鲜武士引领之下,沧浪亭此间管事王九到来,见人开口便是哈哈:
“好一曲《泛沧浪》也,想不到你个海外山北国人,居然也有这般好琴操,不愧为宰相府里出来,不愧为刹日相的公子。”
“啊,这便王伯来了啊,我也是见了琴手痒,随意弹拨了几下,却是献丑了,叫着王伯见笑了。”
义父李刹日与着沧浪伯故交,与着这沧浪亭老人王管事也是旧识,如今你个子弟到来,一声王伯喊来,自也话亲近。
“献丑不献丑,王伯自也有双耳朵听的,你个弹来确是好得很哪,好得很哪。”
那王管事如此夸来,随后又嘿嘿一笑:
“不过么,泰佑公子,你可也知道的?你如今弹来的这张琴,从前却是又有过谁来奏过曲的?便是你们下榻这翠玲珑,曾经又有谁也住过的?”
“啊?便是谁呢?我便也有识的?”
泰佑听此说,确是大好奇。
“你识与不识我却是不得知,便是你家爹爹刹日相,他个是肯定相识的,他啊,就是从前昆山鼓楼秦家的秦松秦老爷,他家的大小姐红骄,也就弹过这张琴的。”
王管事话说长叹:
“这便想不到啊,从前那秦松秦老爷与刹日相也算知己之交,酒可同饮榻可同睡的,谁想如今上他个儿子秦海骄,反要与着你们为敌,要得一家儿子刺杀另一家的儿子来,说来世事无常朝秦暮楚,也就是这般光景吧。”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