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使船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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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依你看来,这中堂所写所画是何意思的?”
耳听得隔壁头锅铲杂声,鼻嗅得越墙而过菜油之香,眼睛却横竖再看不见有谁来过院一步,那蒲捕头被捆也是无聊,瞅上正堂所挂字画,瞎详其意来:
“怀松堂,这便是不言自明的,自然是怀他家死了的老子秦松了,画上画着棵松,自也是一般意思。”
“是,蒲捕头,你说的大也不错,不过依着画中题句说来,却有更为明确意思的。”
那巨岩攀松,松枝又是何等荫庇,居五爷将那题画之句念来:
“倚岩假松盖。
原出于唐人钱起之《登秦岭遇雨》诗句,这画来秦岭之老松,也是明示了故去的秦松秦爷的。”
“啊,啊,这说来还是居五爷渊博,居然知晓这原为写秦岭之诗句,这秦岭之上种棵松,不就是说秦松么。”
与着医儒一身的居平湖相比,那衙门捕快也只有自认一介武夫了。
“倚岩假松盖,
临水羡荷衣。
不得采苓去,
空思乘月归。”
对画而诗吟,居五爷随之品味暗念:看这笔画隽秀之气,当为女子手笔也,倚岩假松盖,意为假以老松之荫庇也,便是儿女得以老父之荫庇也,如此看来,这画莫非是为红骄所画的?
“五爷,你看这两边对联,却是何意思?我个才疏学浅,实是参详不透的。”
蒲捕头一时忘了身处境,一味好学起来。
“啊,它这对联么,其实啊,还是与画与匾一个意思的,它个实际啊,却为拆字联。”
居五爷一看不明,再看自明:
“三人共锄禾。
三人两字,加之最后的禾字,三字合起却为何字?不还是一个秦字么?”
“啊,五爷,是了,是了。”
这一说恍然大悟,那蒲捕头照猫画虎:
“十八独祭公。
十与八加起是个木,与着最后的公合起,不就是个松么?说到底还是个秦松,原来它个如此拆字法。居五爷,你个一眼看穿,真也好才学。”
夸来不动色,五爷淡淡一笑:
“蒲爷,它个字面拆开固然如此,不过它个对联本身,却是另涵他意的。”
“啊,是啊,三人共锄禾,什么意思?便是三个人一起种田锄禾么?”
看过左边又右边,蒲捕头亦大解不解:
“十八独祭公?便是十八晚上,烧香祭拜秦松的?”
“她个个人个心,具体意味还在写联人本身,这三人与着十八,我个也是很难详解,至于蒲爷所说祭公为祭拜秦爷,我想当是不错的。”
联中字,字中意,蕴玄机,居五爷捻须幽幽笑:
“蒲爷,依我看啊,那锄禾二字却是别具含意的。”
“啊?锄禾?它个什么含意,便不是锄禾日当午什么的么?”
蒲捕头不得其解。
“蒲爷,亏你还是公门中人,对着阴房昆山剿杀秦松江水帮之事知根知底,你个竟就想不明他们秦家人锄禾是要锄得谁的?”
居五爷便是稍加提醒:
“他个阴房实际掌管之人便为谁的?”
“啊,他个阴房掌管不就是曾公公曾大人么?他个……。”
话说一半真明了,那蒲捕头到此聪明:
“原来,原来他们要锄的是那个禾啊。”
一人椅中枯坐,一个凳上干绑,这时候也不知隔了多久,前后竟然再无出有第三人来,便个条狗影子猫影子,也是半点不见见。
但听隔壁院中,照例是锅铲之声不绝,油烟之气弥布,这顿晚餐直也做来丰盛,不定几大盆几大碗,鸡鸭鱼肉样样齐的。

“居五爷,我这觉着怎个有些不祥啊,他们是要弄出什么花招来?”
道是杀肉先磨刀,别处一无动静,单调灶下做作不歇,蒲捕头想来大为不安。
“是,我也觉着是有些怪来。”
既来之,则安之,安之安之不安之,这所有所在都如死绝一般,偏偏那院子直出声息,居五爷一下琢磨也是怪道,腾的挺身而起:
“要么——,要么我去看看。”
“居五爷,你个休走远了,门口张下便是。”
有人陪着心安生,一人独留徒慌张,眼见居五爷出去探望,蒲捕头难免怕意。
“蒲爷放心,我去去便回。”
院中四下观瞧无异常,居五爷稳步走去那道门口,耳朵听下隔墙声,一手试推下门板,这门居然两面能闩死,紧闭丝毫不能动。
怪哉,再是侧耳细听下,那头依旧锅铲之声,不过节律而单调,一忽“叮当”连起,一忽“轰隆”磕响,它个究竟是何作法?细听之下周而复始,“叮当”起来“轰隆”声,再个“叮当”起来又“轰隆”声,真是做什么怪的?一经细想大异常。
鼻管里照旧闻着菜油飘香,一切思来却是太蹊跷,居五爷心中暗定,定要设法瞧上一瞧。左右瞧下蹬脚之处,几步急跑一个蹿身,踏足半高墙面飞身上,一脚蹬踏随之拔身,双手已是攀到墙头之上,“呼”个一长猿猴落定。
墙头处高放眼望,那院正中置下一磨,一头蒙眼黑驴绕磨不住兜圈,磨杠之上自有一绳牵出,直挂这边枣树枝上,绳头自杈桠坠下,又是吊住了一只篮筐。但见毛驴绕磨走圈,那绳也随磨杠离远而牵高,随带篮筐吊高而上,篮筐磕磕蹭蹭枣树节干,其中便起“叮当”之声。一串“叮当”到得高处,那驴却也转圈过来,那磨杠随之又趋近,绳索势必开始放松,那篮筐于是又是直下,照例磕磕蹭蹭枣树节干,“叮当”之声一串下来,便是“轰隆”一声落实地。
原来它个如此锅铲之声,眼见“轰隆”一下篮筐又被吊绳起,磕磕蹭蹭再是不绝“叮当”,居五爷不禁哑然笑,原来这院中早就走空人的,却是有意弄条牵磨驴来混淆视听,他个金蝉脱壳。
“蒲爷,我们却是啊,被着在此干哄了半天的,依着我看啊,他们恐怕早就离开此地,寻路逃跑去了。”
居五爷再是回到堂中,将着所见相告来,那蒲捕头自也是大感意外。
于是替着松绑头要紧,骨不动,血不流,臂膀绳索半天总也麻的,居五爷一通帮着舒筋活血,不大工夫也就缓解下。
“蒲爷,我这便带你过去看下,他们究竟与我们做下怎样个妙局来。”
一手搀扶下,五爷引着去到隔壁院,那牵磨毛驴自也平常惯,不紧不慢转圈兜,无人过来喊着歇下就不得停。
“啊,原来是个驴牵磨啊?”
驴转去磨杠去,一绳随之吊高,篮筐磕蹭树干“叮当”上,再是一阵“叮当”下,那驴也就牵着磨头转回了,“轰隆”一声筐落地,蒲捕头一瘸一拐凑前看:
“啊呀呀,这里便是放了两副镲钵锣啊,怪道叮叮当当象着锅铲声的,五爷,我们竟着遭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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