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海上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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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酒味浓,
举杯对春丛;
一酌千忧散,
三杯万事空。
放歌乘美景,
醉舞向春风;
寄语尊前客,
生涯任转蓬。”
高吟唐人贾至之《对酒曲》,尊前贵客自已酒意十分,那狂武士宫本能夫,早也一弃从来之狂状,酒醉憨态陪于中国客人席前,一番执壶添盅好劝酒。
“四公,你个正是天下第一的,能夫实在是佩服之极,我这便再敬老师一杯。”
狂武士一作乖,便宜徒弟自甘当。
“宫本大人,正所谓一山更有一山高,我中华之武技原也为源远流长,我这不过习得皮毛一二而已,实在不敢妄称天下第一什么的。便是在中国本土所在,还不知有多少个山外之山呢,我只说一家嵩山少林寺,不知出有多少绝世高人呢。”
虽个酒酣耳热,四公也是不失戒意,眼之余光只将席上鸟津兄弟留意住。
“是啊,我便从小习武便知的,道是天下武术出少林,便是我们日本的武道,追本溯源的话,实都是由中国由少林传入的,你们为师,我们为徒的呢。”
宫本能夫双手捧壶又是筛酒,倒是极显尊师之道。
“是,是,日本武道实为中国武术之传承不假,不过有道是同源而各向,这中国的武技传到你个日本,总也有其异地之演化,便是你个日本武道剑道什么的,竟也有了自己的另有一功来。”
称师不踞傲,四公也是酒盅还敬一敬你。
“啊,啊,另有一功实不敢称,便是班门弄斧,实在是班门弄斧的呢。”
这日本无冕之王者武士,直是谦虚的好将脑袋夹到裤裆去。
“《孙子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其实武道并非一味逞能高下,这般公然你我相对比武定胜负,更多非常之态一决生死。便如你们日本的斥候忍者,往往实施乔形暗杀,偷袭之机一蹴而就,能够以弱胜强以邪杀正,算来也是独到之技也。”
一息酒水欢,一息鲜血淋,四公所想便是那对鬼夫妻,斥候忍者之高手,却是叫人割下了头,真个成了鬼夫妻的。
“是啊,正如老师所说,这斥候忍者专为忍不能忍之忍,耐不能耐之耐,行不能行之行,原为我日本各藩相争所用之阴行暗兵。”
宫本能夫举杯相敬,随后又说道:
“不过说到这斥候忍术,到底还是中国之传来之技。便是姜太公吕望《六韬》有言:柔而静,恭而敬,强而弱,忍而刚,此四者,道之所起也。这斥候忍者之忍,便是姜太公所说忍而刚源起也。”
“哎,说来也是,便是《六韬》有言: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这忍者之道,疑兵遁形一忍再忍,不到关键之处绝不现形杀手,一旦杀手必然至刚,倒是正合《六韬》之义的。”
龙造寺那鬼婆诡扮个下佣出场,满面笑意暗藏杀机,一俟时机拔刀出手决不犹疑,四公至今想来犹有余悸。
“是啊,正如老师才刚提到《孙子兵法》,便是日本忍术,实也借用《孙子兵法》风、林、火、山四字真言: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平常时为农为工为佣,实在叫人难知如阴,一旦行动便如雷震,这正是忍者行事之诡道也。”
这狂武士所以之狂,实在有其该狂之处,习其技而知其道,便将偏门的忍者之道也能讲来头头是道,实为非一般之武士也。
“是,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这正是忍者之诡道。”

所行之所义,说来分毫不差,便是武家相惺惜,四公再又说道:
“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我这便要请教下宫本大人,便是那对鬼夫妻乔形难觅其踪,大人又是如何追迹寻踪,一举将他两个擒杀了的?”
只说这斥候忍者多端诡计,便是四公与着泰佑,也是当面吃了亏的,眼睁睁鬼夫妻遁去无影踪。谁知你个狂武士竟也了得,竟个半天一天时间,就将着鬼夫妻现拿现杀,头颅直来献敬了的,不免叫人疑心重重。
“四公,说来这便也巧了,我个或者就叫做瞎猫碰着死老鼠,那对鬼夫妻实是撞到我的刀头来的。”
说到鬼夫妻擒杀之事,虽说难称丰功伟绩,好歹你个武士也是有所作为,宫本能夫不免着侃侃而谈:
“便是昨日藩主大人回来,正说龙造寺遇了刺客,泰佑公子险遭不测的,我们便有着商议起,只说这鬼夫妻一向杀手雇佣,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定还要再接再厉,继续追杀不定。”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四公不禁拍腿称是:
“是啊,这一层便是我们也想着了,后来去到肥前,便是始终好生戒备着,以防他个再有偷袭。”
宫本能夫更说道:
“是啊,我便一刻不缓也骑马赶去了肥前,便是昨日黄昏到的,到得松浦大人家府上一打听,便知中国客人明朝便得起航,想来那对鬼夫妻总也能打探上,我便只在附近歇身留意下。”
边上泰佑听到此,不禁也插话:
“是啊,我们便也想着那鬼夫妻会否最后觅机,便是彻夜来候着他们呢。”
“是啊,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行,我只在几处要害所在寻访来,居然就将着这对夫妻给访着了,泰佑君,你便猜猜,他们当时是何扮相来?”
宫本能夫便是话亲切,一意反问来。
“啊?难不成还是扮作下佣来?”
泰佑也就随意一答。
“非也,他们竟着混去了那爿叫做木子家的商舍之中。”
宫本话出口,一边察忽已惊声:
“啊,木子家,这便不是我们家在肥前开起的商舍么?”
这一说明白明,宫本更是话道:
“是啊,这鬼夫妻便是算定你个山北国侨居之人,明日总要码头上齐去恭送大使,他们便是先期到着你们自家店里去,充当明日挑抬的临时脚夫来。”
“哈,果然艺高人胆大呀,所谓灯下黑,便是算准我们防外不防内,他个换汤不换药照老例,又个悄没声息近旁伏身下。”
四公又要直呼惊险来。
“那宫本大人,你又如何擒拿住他们的?”
泰佑察忽便是急要问结果。
“便无什么呀,这便既然访着他们了,也就不容他们脱身了,我这狂武士之名他们也是耳闻的,听下也就无有大反抗,乖乖随我另处去。”
所谓一地猫斗得一地鼠,那对鬼夫妻遇着狂武士,总也是老鼠碰着猫,乖乖束手就擒吧,此事结果却是大简便。
“那鬼夫妻就再未施诡计,尽着自杀了的?”
那鬼夫妻何等滑溜手段,泰佑硬是有些不信。
“是啊,我便先着挑了他们脚筋去,这鬼夫妻此生忍者再也当不得,还不求着一死了之的?”
狂武士话说大轻飘,手段恁是十分残酷来。
“啊,这便脚筋挑了啊,难怪他们也只有求死了的。”
人头落地终究大血腥,四公听下感慨难以,不免举手杯中酒,转身北向空敬敬,随之诗吟若歌:
“生而为忍者,
一身一捐躯;
活则无面目,
死当没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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