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秘的金定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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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后他才知道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来过宿州三次,所熟悉的地方也只仅限于火车站到她家的那一段路。拦了一辆的士,目的地是解放街的‘鑫隆旅馆’,他还记得昨晚她带自己去投宿的那家旅馆的名字,从那家旅馆开始找起,想必也不是太困难。
在鑫隆旅馆外下了车,循着模糊的记忆一路找下去,整整花了两小时才寻到昨晚的地方。此时,他才知道这里有多么的荒凉,一大片区域全部都被列为旧城改造区,每一幢建筑都被拆得破破烂烂的,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之后,看上去依然无法掩饰拆迁时的惨烈局面。
再次踏入老者居住的破房子后,才发现这里居然十分的隐蔽,而且相当的保暖。屋子的角落里堆放着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干草,还有一些破旧的棉被,靠近门口的墙角放着锅碗瓢盆,涮得干干净净的叠放在一起。旁边有一只小柜子,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那只煤炭炉子摆在屋子正中,火已经熄灭,炉子还散发着微温。将炉子搬倒之后,底座是用一层铁皮密封的,敲开之后果然看到个用红布裹着的小包,用丝线缠得紧紧的。
解开丝线,一层层解开红布,一张鲜红的龙国银行的借记卡躺在里面,另外还有一只不知道用什么石头雕成、色彩古朴的印章。他从小跟着哥哥认了一些篆字,隐约还能认出是‘江海余生’四个字。
从拆迁区出来后,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家龙国银行。因为老者需要的药费数目巨大,不可能在自动提款上机取,只能进入柜台。
按照即定的程序,交上卡,输入密码,银行工作人员问他取多少。他了怔,忐忑地说,“一万吧!”
当递行人员递来单据要他签字确认时,他才看到,存折上的余额居然还有56812.69元。令他自己奇怪的是,看到这笔数额巨大的存款,他居然没有任何心动的念头。
取了钱之后,打的直奔医院,将钱交了之后,来到病房,见老者已经入睡,他就在旁边静候着。他才一会下来,老者就醒了。“回来了……”他的声音显得很平淡,完全没有一点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托付给别人的那种紧张。
何元庆赶忙递上那个红布包,还有那一张银行单据,“我取了10000,都交给医院了,这是收据!”
老者看都没看一眼就收了起来。“谢谢你,小伙子,你是个诚实的人!我姓金,叫金定远。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元庆!”从夜猫子的口中早已经知道老者姓金,只是不知道名字吧了。
“何元庆?《说岳全传》里有个也有个何元庆!”金定远突然笑了起来。
何元庆傻笑着摸摸头。他本名何光辉,在他才10岁的时候,哥哥给他取了现在的名字,就一直用了下来。那时,他哥哥也才12岁。“你懂得可真多!”他对金定远说。
金定远哈哈地笑了起来,神色显得颇为开心,仿佛完全忘了自己的一只手已经没了。“小何,我拜托你一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笑罢之后,他说道。
“金老你尽管说!”何元庆并没有急着表态,如果他不能办到就不会应承。
“帮我去宿州西郊外的公墓选一座墓,随便一座都行,我没有什么要求,这辈子还能回到这里,我就已经满足了……”
看着金定远那苍凉中而又带着奇怪满足之色的眼神,何元庆好半天没有敢应承这件事情。直到金定远以恳求的目光盯着他时,他才迟疑道,“金老,你的亲人呢?”
金定远怆然一笑,“我这辈子没结过婚,哪来的什么亲人?”
“这……我从来没有办过这种事情!”何元庆还是不敢应答。
“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小何,如果你觉得为难就算了!”金定远说。
何元庆点头说,“那好吧……”
金定远见他答应,已经喜笑颜开,再次将银行卡递给了他,“那实在太感谢你了……哎,本来以为还能活几年的,没想到呀,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何元庆再没有去深究金定远话的意思,再次从医院出来,直奔城西公墓。金定远没有特殊要求,而最好的公墓也才4000元一座,付款之后,拿到单据,交易完成。从公墓回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这时他又才记起她来。取出手机一看,一个来电一条短信都没有。中午开始就在继续下雪,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机,他的心几乎在瞬间冻成了冰。
回到医院之后,见陆兵又来了。见面之下,陆兵就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干爷爷呢?他一个重病人,你怎么能带他出去呢?”
何元庆一愣,随即笑道,“陆哥,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什么干爷爷?”
陆兵指着何元庆笑骂,“你小子不厚道,昨晚你救的那老人家,满医院都在说他已经认了你为干孙了,还说你好,你孝顺。你呀……人呢?你没有跟他一起出去?”
“谁?你是说金老?”何元庆惊问。
“对,就是你救回来的老人家呀。他不见了,满医院都找不到人。”陆兵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拿出电话开始通知所里。
何元庆如一阵风般跑到重危症病房,见病床上果然空空如也,昨晚才截除了左手的金定远就这样消失了。
陆兵随后跟来,他问,“陆哥,金老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医生中午12:30还给他做了例行检查,13:00护士来给他换点滴的时候,就不见人了。开始还以为去上厕所了,等了半小时后也不见人回来,医院也找不着人,就通知了我!我问了下情况,还以为你带着他出去了呢。”陆兵也意识到情况的妙,“你知道他会去哪呢?”
何元庆双手一摊,“我怎么会知道?”正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心下一跳,难道是她打的吗?翻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之后,传来了金定远那特有的短促而嘶哑的声音。“小何呀,你回来了吗?”
“金老,是你!你去哪了?”何元庆急问,陆兵一见是金定远打来的电话,也竖起耳朵听。
“小何呀,不要找我,我去办点事。哎,这点事情不处理了,我不能放心……”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金老,你的才做了手术,你的身体怎么能吃的消呢?快点回医院来,你在哪,我来接你。”何元庆真的着急了,不管怎么说,金定远是他救回来了,他可不愿意再看到这个神秘的老头再出意外了。
金定远的笑声随即传来,“放心,我没事。这点小伤奈我不何。小何,该干什么**吧,到时我自然会给你打电话的!”在一阵咳嗽声中,金定远挂上了电话。
陆兵拿过手机一看,“这个号码是东城的!”说完,他又给所里打电话,要联络东城的巡警帮忙找寻这个老头,汇报完后,他也急匆匆地走了。
何元庆郁闷地站在病房里,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个老头跑得也太快了,存钱卡、购买公墓的单据还在他的手里,怎样才能还给他呢?
从医院出来后,他就不知道去哪了。她的家暂不适合再去,去了也是凭白找气受,从现在的迹象来看,她大约也不想见自己,何必去触这一鼻子霉灰呢?看着笼罩在茫茫大雪里的宿州城,何元庆仰天长叹,看着哈出的白气都成了霜,他忍不住在想:自己为了不放弃这段爱情,为了追求美好的人生,不惜千里迢迢从深川赶到淮北,这难道错了吗?一年之内,三次奔波,时间、精力、真诚都拿出来**裸地摆在那里,可却没有感动那一家人。她呢?她的心怎么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为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她难道就不该付出一点?或者她已经等着嫁给那个李老板的儿子了?自己本来就是贱坯一个,家里无钱无权,无名无势,哪里配得上她呢?
看着大街两边被白雪覆盖的钢筋水泥建筑,正是这些没有生命没有情感的东西见证了龙国罕见的发展速度,龙国,从一个传统的儒家社会成功而彻底地转型为商业经济社会,让人感到可怕的是,商业经济不但将触手伸到了现代龙国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还完完全全腐蚀了每一个人的心灵,看一下这个已经丢弃了传统、道德、人格、文化等所有东西的国度吧,她唯一还拥有的就是金钱了。可是谁又知道,在人们沾沾自喜国家开始走上富强,人民过上了有史志记载以来最为富裕的生活之时,这个民族已经彻底地堕落了?一个穷得只剩下钱的国家,一个除了金钱之外,已经忽略了其他事物的国家,是该为她欢呼还是默哀?
背着沉重的背包,怀着一颗冰冷的心,在茫茫的大雪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将要去何方?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许,他是一个贵族、一个世家子弟,一个财团公子,一切都迎刃而解,可是他是吗?他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在金钱!重新冷静下来的他思索着这一切,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可能在瞬间得到改变,但是,他多么希望,这被国人引以为豪的经济发展从来没有到来过,那样的话,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的狼狈,更不至于对这个社会感到深深的失望。
世界不会因为他的主观愿望而改变,国家和社会还是会沿着即定的轨迹继续前进……
他天空中的阴霾永远不会超过三小时,晚上,他饱饱地吃了一肚子羊肉汤,随便捡了家小旅馆就钻进去睡大觉了。在酒精的作用下,这一觉醒到午夜00:30才醒来。睁着朦胧的睡眼,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上面显示没有有两条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他激动得所有的睡意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来电是母亲和哥哥打的,短信是她发的,内容是:你在哪?回深圳了吗?显示时间是晚上22:17。
看着这条只有八个字两个问号的短信,何元庆的心开始继续向下沉。他已经清楚地感受到她已经不再关心自己。生硬、毫无感情是这条短信最大的特点,这哪里像热恋了两年的人所发出来的?他不想回,也不想理,但转念一想,又心有不甘,拿起手机编道:是呀,我已经在回深圳的路上。反正你父母不能接受我,我还留下来干什么?
等了大约两分钟,短信回过来了。何元庆迫不及待地翻看内容:哦,路上小心一点!
这条短信犹如一记炸雷,瞬间将他炸成了白痴。
怔怔地呆了五分钟,他才缓过神来。心底下痛得连气都回不过来,眼泪控制不住地想往外涌,他咬着嘴唇强忍着,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这七字个,仿佛就像七把森寒锋利的长刀,用最残忍的手法狠狠地在往他的心上扎。
“你难道放弃了吗?”他近乎绝望地拿起手机再次回了短信,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任凭泪水如雨后山溪之水,奔涌而下。泪水从脸上滑落,将隐埋在心底的痛苦一点点地撕扯出来,值此夜深人静之际,孤独一人身在他乡,这样的痛苦又被无限地放大,甚至要突破他的喉咙汹涌而出。
对不起……
三个字,一个省略号,就是她回的短信。何元庆惨然一笑,睁着婆娑的泪眼,看着这条对他来说最为残酷的短信,反而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他只想笑,放声大笑,不管别人笑自己疯也好,傻也罢,他只想笑。原来,自己两年来付出了所有的真心,换来的却是一句‘对不起……’,这三个字,一个省略好,简直就是对这段感情最大的讽刺和嘲笑,同时也是对他无知和天真的惩罚。
没关系。
他也回了三个字,然后关掉手机,取出那张用了三年的手机卡,丢进了床头的垃圾桶里。这是他们之间保持联系的唯一纽带,在他做出丢弃这张手机卡的决定的那时,就已经将这段感情彻底地放弃了。他的心冷了、碎了、绝望了,随着被抛入垃圾桶的手机卡,他也将这段感情给抛进了不堪回首的回忆里,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夜很深,听着窗外簌簌的雪落之声,他无法入眠。泪干之后,他坐了起来,拥着潮湿的被褥盯着墙上的画报发愣。在人痛苦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慢,静寂的黑夜也显得特别的让人恐惧,如果心志不是足够的坚强,很容易会崩溃。
天亮后,他的心情依然没有恢复,因为后半夜一直没睡,精神状况显得相当不好。八点左右,给母亲和哥哥回了电话后,他下楼寻了家面馆吃了点热食,精神为之一振。
这段感情既然已经划上了句号,那就没有再留恋的必要。对于宿州他也不熟悉,更没有心思去玩耍,准备回旅馆睡一觉后,就订票回深圳,重新开始他的生活。
回房之后,看到床头的手机,他猛然想起金定远来。这个神秘的老头还有存钱卡和购买公墓的单据在自己手里,自己把卡丢了怎么跟他联系?万一金定远怀疑他想私吞卡上的钱呢?
端起垃圾桶一看,他立即傻眼了。显然是服务员已经将桶里的垃圾倒掉了。
他冲出房间,如一阵旋风般来到服务台,对柜台后的服务员道,“我,我的垃圾呢?”
服务员显然被他吓了一跳,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先生,你是说什么?”
何元庆忙纠正道,“我房里垃圾桶里的垃圾呢?”
“先生,我们旅馆会在每天九点左右为客人打扫一次卫生……”
“小姐,拜托你告诉我,垃圾都倒哪了,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丢垃圾桶里了!”
服务员这才明白何元庆如此惶急的原因,指着后面说,“后面不远有座垃圾库……”
何元庆也没有问清楚方位,直接就冲出旅馆,看清楚方向之后,就朝后面的那条街跑去。
因为大雪的原因,垃圾库并没有人来清理,何元庆像疯子般在成山的垃圾堆里翻找着东西。过往的新人无不为他的行为所震惊,有人停下来看,有人则快速离开,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疯子。
要从成山的垃圾堆里找到一张手机卡,无疑于大海捞针,五分钟后,何元庆立即放弃了这徒劳的举动,从垃圾库里出来后,他沿着大街向前跑,在看到一家贴着‘选号’牌子的杂货店后,他立即冲上去。老板被他吓了一跳,他掏出一张100元的龙币递上去,“给我一张移动的号卡!”
老板没敢多问,随便取了一张递给他,并找回了50元。花了5秒钟时间将手机卡拆下来,装进手机里,重启,然后给远在深圳的母亲打电话。幸好他丢掉的那张号卡没有作实名登记,要不然他真的只有绝望了。
已经上班的母亲被他的惶急给吓了一跳,在得知何元庆要她去帮忙挂失重新补办一张手机号卡时,她忍不住笑骂道,“你个傻小子,这事也值得急成这样?”
“妈,我先不跟你解释了,如果误了大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快,越快越好!”他的声音都有些走调,万一金定远打电话找他的时候,联系不上他怎么办?
母亲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求你了,你办好了之后,立即设置呼叫转移到我现在这个号上!我在等一个非常紧急的电话。”
“刘家妹子的电话?”母亲问。
“不是!”何元庆一口否决,然后挂掉了电话。
回到旅馆找到陆兵的名片,拨通之后,传来了陆兵爽朗的笑声,“您好,我是陆兵!”
“陆哥,我是小何!那个金老找到了吗?”
“哦,何老弟呀。没有。这位老人家可真有本事,昨天发动东城片区的同行一起寻找,硬是不见他的踪影,最后逼不得矣只得登了报……”
何元庆极不礼貌地打断陆兵的话,“陆哥,一有消息千万记得通知我。就这个手机号,我那张卡坏了!”
“好,你放心!”
挂掉电话之后,将重要的物品放进随身携带的小背包里,何元庆就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门。
再次来到拆迁区金定远以前的住处,依然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来过的迹象。一**跌坐在干草堆上,何元庆这才来得及回想一下这两天来的遭遇。
可以肯定的是,金定远身上一定藏着惊天的秘密,要不然也犯不上野狼、夜猫子和严然插手,虽然何元庆不知道这三人到底是谁,从夜猫子的身手可以看出,这三人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甚至比传说中的那些江湖人物更加可怕。而他,莫明其妙地适逢其会,却不知道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如果不是一时的怜悯救了金定远,他宁愿自己什么都不要知道得好,现在不知不觉地牵扯了进去,万一野狼或者夜猫子他们找上自己怎么办?一想到野狼的残忍和夜猫子那比鬼魅都可怕的身手,他就浑身发寒。昨天想来,这一切都像小说、像做梦一般,根本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此时坐在金定远以前居住的破屋子里,看着这里的摆设,回想着那天晚上的经过,冷汗阵阵涌出,诡异和恐惧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直等到中午,何元庆这才拖着疲软而沉重的身体从拆迁区里走了出来。饥饿在消耗着身体的能量,从饭馆外面经过,却一点食欲都没有。12:30左右,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他久悬的心这才稍微踏实了几分。回到旅馆后倒头就睡,直到下午四点左右,在饥饿与寒冷的双重侵袭之下醒来。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机,他的心也是空空如也的。
推开窗户,雪已经停了,满世界都是白晃晃的,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揉了揉发痛的脑袋,他再次拨通了陆兵的电话。依然没有金定远的消息。他忍不住有些气闷,如果金定远不和他联系,难不成就呆在这个鬼地方一直干等下去?
下楼将今天的租金交付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点东西。胃里有了食物后,思维也变得灵活起来。
对于金定远身上的秘密他毫无兴趣,他只想将存钱卡、公墓单据交给金定远后赶紧脱身走人,他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来宿州这个鬼地方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再次空等了一天,什么收获也没有。
当天晚上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语气相当的严厉,要他说清楚到底和她怎么了。费了半天的劲何元庆才搞清楚原来是她今天打了电话给母亲,本来以为他已经回到了深圳,哪知道依然还在宿州,母亲凭着直觉知道发生了事情,而且还是不小的事情。
在母亲的逼问之下,心情本来不好的何元庆发作了一通,怒气冲冲地挂掉了电话,母亲再打,他将电话关成了静音,眼睛盯着下午才买的那份《环球日报》,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晚上22:30,她打来了电话,何元庆心下一颤,浑身如同遭到了雷击一般,紧紧地抓住电话,他很想按下接通键,可是想着她的无情与冷漠,他惨然一笑,又将电话丢到一边去。连打了五遍之后,何元庆都没有接,她这才作罢。
这一夜,又是在无眠中渡过的。
12月19日,已经来宿州四天了。依然还没有金定远的消息,这个神秘的老头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直让何元庆郁闷得火腾腾地往上冒。他真想将存钱卡和公墓单据将给陆兵之后一走子之,但又想到答应了金定远,如果失信的话,无疑是向金定远宣布他道德诚信的丧失。虽然在他尚没有达到‘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的崇高道德修养,但从小秉受父母以哥哥教育的他将承诺看得极重,不在万不得矣的情况下,绝不会失信于人。在14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失信于任何人。
中午在一家川菜馆里要了份辣子鸡、半斤卤牛肉加一瓶剑南春,闷闷不乐地吃到下午两点。就在他准备回旅馆睡觉的时候,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区号属于宿州,只不知道是她打的还是金定远打的。
接通之后,他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他期盼已久的声音。“小何……”金定远的声音非常的虚弱,但明显透露着高兴。
何元庆大喜过望,音量明显提高了几十分贝,“金老,是你,你终于打电话来了?你在哪,现在怎么样了?你要不要紧?”
他一连串问了这么多问题,金定远根本没有办法回答上来,他不停地咳,咳得连电话的听筒都被震得嗡嗡作响,偏偏何元庆又无可奈何。这次差不多咳了三分钟才听见他艰难地吐出了胸中的恶痰,长长地出了口气后说,“小何,烦你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金老,你不要这样说。你身体不好,怎么能从医院出去呢?你的手怎么样了?”
“我很好,很好……”金定远连咽了几口唾沫,“你现在坐车赶到灵璧东虞姬墓,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我马上就来!”何元庆挂掉电话就打的向汽车站而去。
到达灵璧县城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过,好不容易等了一辆的士之后,再向虞姬墓进发。雪虽然停了,天气状况一点也不见好,不过8公里左右的路程开了差不多40分钟才到。
下车之后,举眼望去,虞姬墓已经被灵璧政府修得相当的广大,根本就看不到金定远的踪迹。这本来应该是一处相当有名的旅游景点,因为大雪的原因,竟然没有一个值勤的人在,进入园区之后,他大声喊道,“金老,金老……”找了整整10分钟也不见人。金定远刚才是用的座机给他打的电话,想必离虞姬墓不会太远的。
就在何元庆疑惑不解的时候,金定远那嘶哑而短促的声音从一间房子里传来。“小何,这里……”
何元庆大喜,已经三天不见,这老头的气色相当不错。“金老……”
“辛苦你了!”金定远把他领进一间房子里。房子应该是虞姬墓管理处的值勤办公室,里面放有电话、来访登记以及其他的一些资料和必备用品。
“金老,你来这里做什么?”屋子里较外面暖和多了,坐下之后,这才感觉到脸皮、耳朵已经被冻得发麻了。
金定远在突然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眼里暴射出可怕的精光,浑身散发着慑人心魄力的气势,正在倒开水的何元庆浑身一颤,手里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打得粉碎。金定远仿佛没有看见,“我是来杀人的!”
“杀,杀人?!”何元庆大吃一惊,就像见到了鬼一般,不由自主地避到了墙角,脸色比积雪都还要白。
“怎么,怕了?”
何元庆濡动了一下喉头,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知道我杀的是谁?”金定远冷笑道,此时的他哪像一个才被截掉了一只手的濒死老人,分明比传说中的杀人魔王还要让人畏惧。
何元庆摇摇头,他已经深悔自己不该来找这个神秘的老头。
“夜猫子,一只可怕的猫!”金定远细眯着眼睛,透射出的可怕的寒芒比刀锋都要锋利,刺得何元庆的眼睛和心生疼。
“夜猫子!”他失声惊呼了出来,立即就回想到了那天晚上见到的那犹如鬼魅一般可怕的身手。
“小何呀,其实我很佩服你的勇气!”金定远的神情突然之间变得无比的和霭,“那天晚上我早知道你躲在外面偷听,在那种情况下,你居然没有逃走,最后还进来救了我。说实话,这份勇气在普通人身上已经很少看到了,更难得的是,你还有一副好心肠。”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赞叹还是在感叹。
何元庆的头皮一下子就炸了起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金定远居然知道他在外面偷听,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见他的嘴唇都已经白得近乎透明,金定远说,“你不用怕,我叫你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去办!”
“什么事?”何元庆问,他的声音都已经变了,变得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无比的陌生。
“在我死后,把我送到殡仪馆火化了……我知道这个要求实在有些过份,哎,我已经没有亲人活在这个世上,其他人我又信不过,你是我这些年来见过的最好的小伙子,我只有再为难你一次了。”金定远沉重地说道,他直直地盯着何元庆,眼里尽是恳求之色。
何元庆咽了一口唾沫,“这个,金老,你的身体很健康,干嘛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金定远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略有些失神地说,“现在还知道我得到那东西的人只有野狼和夜猫子。野狼暴躁而凶残,再加上国际刑警组织的严然在追捕他,成不了什么气候。夜猫子才是一个真正可怕的家伙,不杀了他,我死了也不会心安!”
一想到夜猫子那么可怕的身手,何元庆打了个寒噤,“金老,夜猫子是什么人?你,你……”
“他是国际盗贼协会里,他是全球综合排名第三的盗贼高手,实力相当的可怕,传说他还学会了在中世纪就已经失传的盗贼的‘隐身术’!”
何元庆立即闭嘴。国际盗贼协会也好,隐身术也罢,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在小说上和游戏里才能接触到的东西,他甚至不敢想像这些事物竟然会真的存在于真实的世界中。
天黑的时候,金定远走了,他留在了这间空房子里。不远处就埋葬当年令西楚霸王项羽为之神魂颠倒的美人虞姬,呆在这样的地方,本来该觉得诗意满腹,浪漫无比的,而何元庆偏偏觉得既诡异又恐怖。屋子里很暖和,箱子里储存了很多的方便面,饮水机里加满了水,被子也很干燥,可他既无食欲也无睡意,干瞪着墙上的挂历发愣。
金定远说,如果他明天早上还没有回来,就让他报警,警察会找到他的尸体的,至于说辞,金定远已经编好教给了他,完全是滴水不漏。临走前,金定远将那方印章和存钱卡留给了何元庆,印章是他家的祖传之物,也算得上是一件珍物,存钱卡上还有近5万2千多的钱,金定完让何元庆留着为他安排后事,余下的就当作为他办事的报酬。何元庆想推,却没有推脱。
这一夜比任何一夜都难熬,每每听到雪落之声,都以为是金定远回来了,从窗中探望出去,整个园中了无人迹。局促在小屋之中,他坐卧不宁,泡在桌上的方便面也没有心思吃。没有人陪,也没有人可以说话,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既怕时间过得太慢,又怕天亮得太早……
天终于还是亮了,金定远没有回来。当时间跳到8:00时,何元庆拿起了手机,再次拨通了110。
他对警察的说辞当中,金定远成了他的干爷爷,精神方面有点不正常,前几天在宿州某医院做了截肢手术,随后从医院走失。昨天接到电话说他在灵璧的虞姬墓这边,他连夜从宿州赶来却没有找到人。这套说辞虽然简单,却无懈可击,就算是深知内情的陆兵在,也找不到一点的破绽。
大约九点钟,灵璧巡警赶到了虞姬墓,本以为很快就会找到金定远的尸体,甚至可能还会发现夜猫子的尸体,但是,直到中午12:00,依然一无所获。警察只得宣布寻人失败。怀着无限的疑惑和郁闷,何元庆在20号下午赶回了宿州。
车还没有到达宿州汽车站,手机又响了起来。翻开一看,是她打来的,迟疑了一下就挂掉了,片刻之后,母亲又打来了电话,何元庆一怔,极不情愿地接起来,传来了母亲那焦虑的声音。“二娃,你在哪?”
何元庆答道,“还在宿州,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就这两天赶回来!”
“我现在在刘妹儿她家,你快过来!”母亲说。
何元庆的头顿时炸开了,惊呼道,“什么?”
“我中午到的宿州,打你的手机打不通,是刘妹儿来接的我!”母亲说,声音显得缓和了一些。“你现在在哪?快点过来!”
“我在汽车上,半个小时后就到!”他极不情愿再去刘家受气,但母亲去了那里,他不去不行。
下了汽车后,打的赶去解放街。在街口下了车,看着那被烟熏得焦黑的‘正宗四川板鸭店’的招牌,就像看见了刘叔和许阿姨的心一样。
大约站了整整五分钟,他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强挤出了一副笑脸。走到店外,看到母亲和许阿姨聊得正欢,那热情、那笑声,就像多久别重逢的亲姐妹一样。见他来了,她迎了出来。她的眼神很复杂,有责怪、愧疚还有失望,何元庆不敢看,他已经放弃了这段感情,就已经不打算再去面对。
“妈,你怎么来了?许阿姨好!”将手里买的东西交给她后,何元庆热情地凑了上去。
许阿姨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小何,这些天都去哪了?也不来我们这里!”
何元庆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笑呵呵地说,“偶然遇见一个分配到宿州警察局的同学,他带我到灵璧去玩了两天……”
许阿姨埋怨了他一大通,说什么来了宿州就应该把这里当成他的家,大冬天的一个人出去住旅馆,分明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呢。何元庆觉得实在恶心之至,只得不作声,笑盈盈地苦听着。
坐了会儿后,她似乎忙完了事情,叫他陪她一起出去买点东西。许阿姨没有阻止。
走出解放街后,她开口问,“你不是说你回深圳了么?”
何元庆嗯了一声说,“是呀,在火车然偶然遇到了那个同学,所以留下了耍了几天!”
“你……你什么意思?”她咬着嘴唇问。
何元庆不敢看她,装糊涂道,“什么什么意思?”
她深深地看了何元庆一眼,见他的神色很淡然,轻哼了一声,换了个话题道,“听说你哥成了作家?”
何元庆一怔,“我怎么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她笑道,“你妈妈说的呀,听说他的书出版了?”
何元庆苦笑,“我还真不知道!”在他们两兄弟才几岁的时候,父母就外出打工,他几乎就是被哥哥带大的,在他这一生中,哥哥对他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已经和哥哥分开几年了,他现在依然能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哥哥教育自己的每一句话,教自己怎么做人。
“恭喜你了,你们家出了个大作家!”
何元庆不喜反惊。难怪许阿姨的嘴脸完全换了,难道是看到哥哥成了作家的原因?这也太荒谬了,他是他,哥哥是哥哥,根本就是两码事,难道她就不知道哥哥的成就根本就不是他的成就么?
她是出来置购洗漱用品的,听她说是为母亲置购的。回到她家后,外出进货的刘叔已经回来了,三个人正神色严肃地坐在那里商量着什么。
何元庆和她都没有凑过去,她去收拾床铺,而他则无聊在站在一旁发呆。有她在眼前晃,心里的疼痛越发的清楚明显,此时,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那天晚上的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因为母亲的到来,她被破例放假没有在店里帮忙。母亲则带着何元庆和她一起出去逛街。路过永泰珠宝时,母亲硬是将她拖进去,花了599块为她购买了一枚铂金戒指,看着这枚光灿灿的心形铂金戒指,以及上面镂着的‘Eternal’和‘Love’两个单词,何元庆心里在嘲笑。
人世间真的有永恒的爱情么?这段爱情他苦苦的坚持了两年,就因为她父母的阻止,他不得不痛苦的放弃,在这个过程中,她甚至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她还爱自己么?看着盯着戒指那痴迷的眼神,他的心在窒息——她是为戒指本身而痴迷还是为戒指背后的意义呢?要知道母亲为她买戒指就是把她当成了何家的儿媳看待。
在回去的路上,何元庆问母亲,“哥真的成作家了?”
母亲点头说,“是呀,他说他写的《万妖塔》已经与国内一家出版社签定了合约,不久就会出版了!”
何元庆隐约还记得《万妖塔》今年网上比较红的一部仙侠类小说,他从来没有看来,更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哥哥写的,忍不住一阵苦笑。“看来他也算混出头了!”
母亲在外打工多年,见识还是有的,“他也算有了自己的事业,这些年来,你哥也不容易呀!倒是你,你这辈子打算干什么?”
何元庆基本就是一个无理想、无目标的人,得过且过,只要过得快乐怎么样都好,他不像他的哥哥,人生的理想与目标是那么的明显,每次提起这个问题,他都是一阵茫然。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使肺部的温度稍降,心情略为平复了些。“以前我倒是想开家网吧,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听说国家以后要大力发展农业,我是不是回家去养猪呢?”说完,自己就先哈哈地笑了起来。
母亲白了他一眼,没有再和他说话,反倒是和她亲切地聊了起来。
再次回到了解放街,远远地看到焦黑的‘正宗四川板鸭店’的招牌,何元庆的心下就十分的抵触。
路口的绿灯亮了起来,何元庆带头走了出去。母亲见一辆赛摩疾驰而来,一把拉住他说,“先等等!”
何元庆一把摆脱母亲的手,“这是绿灯呢……”他继续朝前走去。
夜幕下,看不清楚这辆开了大灯的赛摩是什么型号的,凭那叫得震得价响的引擎,就知道他的速度一定不慢,在城区里面是相当的罕见的。可是,让何元庆想不到的是,这辆疾驰而来的赛摩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就冲了过来。看见这一幕,他呆了。
母亲见赛摩直接向何元庆撞了上去,吓得大叫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要拉开他。可是,一切都晚了一步……赛摩直接撞中了根本没有闪避的何元庆,一个身高175cm,体重65kg的青年就这样被撞得飞了出去,然后头部着地,在地上划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擦出了一道醒目的血痕……在惯性的作用下,赛摩从母亲的小腿上碾了过去,撞到了路过的护栏这才停下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突出其来的车祸,完全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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