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雪中逝去的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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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人都有追求美好人生、美好爱情、美好生活的权利,在不同的人心中,美好有着不同的标准,何元庆记得哥哥曾经对他说过,只要自己感觉到幸福、完美,就拥有了美好的一切。同时,哥哥还告诉他,人生是由许多个单元组成的,其中包括了亲情、友情、爱情、事业、家庭、生活、学识、品德、性格等等,如同一副色彩斑斓的油画,组合在一起无疑是最完美的,如果缺少其中一样,也不会妨碍这副画的完整,只不过色彩就会显得单调了一些。
那时何元庆只有14岁,从那之后,这句话就像烙印一般永远地烙在了他的心底,每每有空的时候他就会掏出来仔细品味,用以检验自己的人生是否美好。他出身农村,家庭并不富裕,7岁的时候就与哥哥成了留守儿童,父母远赴广东打工供养他们上学,饶是如此,在他18岁高中毕业的时候,家庭的经济状况依然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善,本来考上了大学的他不得不放弃学业,也随着父母南下打工。
有时他在想,自己的一生会不会重复着那些打工族的命运呢?在一个工厂里兢兢业业工作,每个月拿着1000、2000或者更多的工资,等到23岁,或者24岁的时候结婚、生孩子,然后再继续打工,为养家、盖房子而努力,把孩子养大,他也老了,该退回老家去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的田土等待着死神的召唤,到那时,最幸福的期待就是希望孩子们早点让他看到孙子。他不是一个安于平凡的人,他最敬佩的人就是他的哥哥,很多时候他甚至在想,哥哥上辈子是不是个智者呢?他的大脑里装着同龄人、甚至是很多人都不曾知道的东西,这些东西绝大部分让他受用一生。其中最让何元庆激动的一条就是:我们不能预知未来,但我们可以把握未来的方向。每每想到自己的人生很可能会像许多打工族一样走下去,他的心下就会冒出这句话。
从小到大,他就拿哥哥当成榜样,可别人却拿他当傻子看。的确,他不如哥哥聪明,更不如哥哥多才多艺,但他一直努力学着做好,画虎未成,别人反而笑他是个‘猪脑壳’,并送给他了一个文雅的外号,‘九哥’!
九哥这个外号从十岁开始就一直跟着他,是他的一个聪明无比的同学赠送的。他们家只有两兄弟,算上叔伯家的哥哥姐姐,他已经排到了老十去,与‘九哥’根本沾不上边的。在那会儿,孩子们都特别喜欢看《西游记》,其中的二师兄猪八戒就成了大家取笑的对象,他的胆小、懒惰、好吃以及蠢笨,都已经成为了经典烙在了人们的心中,在大家看来,何元庆就是一个外貌不似二师兄的大蠢蛋,为了避‘二师兄’或者‘猪无能’的讳,大家都亲切地叫上了他‘九哥’。他虽然不够聪明,但不傻,最开始强烈地反抗这个绰号,但越反抗得强烈,就流传得越快,渐渐地,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九哥’这个人。后来,他学乖了,懒得理,大家叫‘九哥’他也应着,在不知个中缘由的人看来,他反倒成了有地位、有身份的象征。11年过去了,他的朋友们都叫他‘九哥’,可再没有一个人清楚这个‘九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今年21岁,在农村里,已经到了娶老婆生孩子的年龄,可他现在依然单身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落实,这着实让家里人着急。可他不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该是自己的跑不掉,不是自己的抢也抢不来。他所要做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图画色彩尽量完美,不会因为丢失什么而显得过于单调。在他的心中,人生可以平庸但绝不能单调;可以缺少轰轰烈烈,但绝不能有失于美好。
2006年12月15日,宿州的天气寒冷异常,呜呜的北风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刮了起来,天空中彤云低压,下午四点过,眼见着大雪片子如同扯絮似地飞洒下来。五点左右,他赶到了解放街‘正宗四川板鸭’店外,怔怔地看着正在忙碌着的腌卤店里那个娇弱的身影,他的心一阵暖似一阵。
这是他一年之内三次从深圳赶来宿州,为的就是留住正在店里忙碌的那个娇弱的身影的心。他知道她是爱自己的,就因为她父母看自己出身低贱,家里没钱,就不同意他们之间的交往。第一次受到挫折后,他很伤心,回到深圳后三个月没有振作起来。又过了一个月,他再次来到了宿州,希望可以用真诚来感动她,感动她的家人,却被她的母亲当面骂为‘傻子’‘猪脑壳’。再次回到深圳后,他一如既往地工作,存了四个月的钱后,他再次北上来到了安徽北部的这个市。他知道真诚的努力是无价的,他相信她的父母都会明白,让女儿嫁一个有钱人肯定不如嫁一个对她好的人好,抱着这样的信念,他坚定地站在了街边昏黄的路灯下。
六点半的时候,雪越下越大,不消片刻就将他全身覆盖,骤降的气温几乎将一个多小时没有动弹的何元庆冻僵了。他不敢上门去找她,是因为上次离开的时候,她母亲就说过,如果他再敢来,就用卤水泼他,再说,他也不想让她难做。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正宗四川板鸭’店里的生意也渐渐地好了起来,忙碌一天的人们都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要上半只板鸭、一斤卤肉、八两烧酒,一则可以会会朋友,二则可以消除身心的疲劳,这就是农民工兄弟和普通市民的生活消闲。
她已经看到了他来了,只因为店里一时忙不过来,所以才没有出来见他。见她的眼神不时地瞟向自己,何元庆的心里就像燃烧起了一团火一般,他亲切地感受到了她心中还有着自己的存在。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农村孩子因为经济和学识的制约,远不如城里的孩子们懂得生活,与她交往两年来,他还没有送过一次花。此时,看着那家准备关门的花店,他思量着是不是去买一束鲜花!
何元庆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在别人看来或者是鲁莽、不经大脑的表现。
“这花多少钱一束?”他抖落身上的雪,搓着手走到花店前,指着那束勉强算是完好的玫瑰问。
店老板是一个中年妇女,他打量了一眼何元庆,歪歪嘴说,“马上就要关门了,给你打个折,你给99吧!”
“99块?这么贵?”何元庆虽然不买花,但也知道在宿州这样的小地方一束玫瑰根本不可能卖到这个价钱,大概老板看他是外地人想宰他一刀吧。
老板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轻哼了一声说,“你早来我120还不卖呢?”
何元庆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他一跺脚,转身就走了。刚一迈步,就撞到了人,他连忙道歉。对方是一个衣衫单薄而褴褛的老者,一手拄着竹杖,一手托着破钵颤巍巍地站在风雪中,怔怔地看着何元庆。
何元庆心下格登一跳,他生怕这老头就势倒下去,趁机讹他一笔就坏了,这种事情在广东那地面上太常见了,甚至有专门以此为生的团伙。“老,老人家,您没事吧?”何元庆深知礼多人不怪,他试着上前一步,关切地探询地老者的情况。
老者重重地咳了几声,蜡黄的脸上泛起了几分血色。他的咳声空洞而带着轰轰的声响,显然是肺部患有陈年旧疾。老者摇摇头,将托着破钵的手伸到何元庆的面前,“先生,一天没吃饭了,赏两个包子吧……”他的声音嘶哑而短促,像从破损的风箱里挤压出来的一般。
何元庆心下一松,油然对老者生出一股子感激之情来,连忙从衣兜了掏了掏,最小的都是20元的,零钱在下车后就花在了面店里。他也不是有钱的人,将那张20元的放在破钵里说,“来,给……”
老者用瘦得像鸡爪子的手抓起钱,深深地躬身对何元庆说了声谢谢,这才一步一拐地消失在风雪之中。
重新回到刚才守候之处,见她不停地在橱窗里张望,他挥了挥手,并热切地一笑。大约过了五分钟,还捆着围裙的她终于从店里跑了出来。“你怎么又来了?”她说。
何元庆火热的心顿时凉了三分,当看到她那双不停地在围裙上擦拭油污,冻得像蒸得熟灿的猪蹄的手时,他的心一阵牵扯,一把抓起她的手,轻轻地捂住,眼眶儿刹那就红了,“怎么会这样的?”
她使劲地抽,没有抽回去。感受着何元庆手心传来的温暖,她的眼眶儿也是一阵微红。“我妈不是让你不许来了吗?”她低头轻声说。
何元庆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你好,想让你找个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我就是要向他们证明,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的。你要相信我……”
她一把抽回手,“你说的是什么话?”
“我……”何元庆一阵语塞,“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理了理被雪风吹乱的头发,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走吧,进去吧……”
何元庆背起包跟着她进了店里。
首先看到他的是正在客堂里招呼客人的她的母亲,一怔之后,她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地说,“哦,来了呀。坐吧!”何元庆应道,“许阿姨好,我不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说着,将背上的包塞到了角落里,挽起衣袖就准备帮忙。
许阿姨指着客人吃残的桌面说,“你就帮忙收拾一下吧!”
她见状,大声道,“妈……”
“叫什么,做你的事去!”许阿姨斥道。
何元庆利索地开始干了起来,客人们还以为他是新来的小工,都呼三唤四地喊他拿这取那的,他都热情的张罗着,一点怨言都没有。
晚上十点,忙完一切之后,她们一家三口终于坐了下来。何元庆面对着他们各异的目光审视,显得很坦然。
许阿姨在算账,她在用一盒冻伤膏擦手,她的父亲就着剩下的一点卤猪头肉下酒,他叫何元庆坐,何元庆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刘叔……”此时,在路上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在她深邃的目光逼视和刘叔严肃的审视之下,他的心下再次涌起了无限的压抑。
刘叔多取了一只酒杯,给何元庆拿了一双筷子,倒满酒后,他深沉地说,“我只有一个女儿!”
何元庆点头。
“我的奢望不大,只希望她嫁个好人,一辈子过得平安踏实就行了!”
“我……”何元庆想表态,刘叔挥手制止,继续说,“我一辈子没能干,没能养个儿子,对不起老刘家的祖宗!”她听了这话,立即叫道,“爸,你说的是什么话?”刘叔横了她一眼,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挟了一块猪头肉放嘴里慢慢地嚼道,“我和她妈都已经五十出头的人了,这辈子也不指望了,唯一的希望就在她的身上。我也不阻止你们,再说你们都大了,咱们做父母的都管不了。如果答应过来帮着经营这点小生意,其他咱们可以慢慢谈!”
许阿姨一听这话,脸色一寒,将手里的计算器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老刘,你这是什么话?好像咱们的女儿嫁不出去一样?”
刘叔瞪了许阿姨一眼,没有反驳,闷头嚼着猪头肉。何元庆算是听懂了,刘叔要他做这个上门女婿。对他来说,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做这个被人看不起的上门女婿也没有什么,但他却从刘叔的话里品出了其他的意思。首先,他刘家的传宗接代是最重要的,而且,他们还得依仗这个女儿养老;其次,他一过来,无非是当一个免费的小工,说什么可以慢慢谈,等哪天不合意,一脚将他踢走了,他也只能干瞪眼。此时,他才真正的体会到刘叔的心有多狠,许阿姨是一个农村小女人,势力、心胸狭隘、贪小便宜,可外表看似老实敦厚的刘叔却是一个狼外婆,吃人不吐骨头,还得要你承认是他是为了你好。
何元庆深吸了一口气,漫说他根本就看不起这点小生意,就算是像那等下三滥贪便宜的农村小青年,他也断不会冒然答应这个关乎人生前途的安排。“刘叔,你的心情我都理解。你也是在外打工十几年的人了,想必你也明白这个时代对于传宗接代的观念已经淡了……”何元庆才说到这里,刘叔将酒杯一剁,盯着他说,“小何呀,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人老了,不得不为后事考虑。我和她妈还指望着有人送终呢!”说到这里,挟了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使劲地嚼着,何元庆感觉这不是在嚼肉,而是在吃人。“就算你们以后在一起了,天南海北的,要是我们当父母的有个三长两段,想有个人照应怎么办?”
“刘叔!”何元庆强忍着心里的鄙夷和怒火说,“放心,等我们以后稳定下来,一定会把二老接去!”
“小何啊,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了解?!”刘叔摇头叹息道,“那时你接我们去,是你的心意,可我们能去吗?你父母又会怎么看我们呢?我女儿又怎么做人呢?”
何元庆一阵气馁,“那刘叔要怎么办呢?”
刘叔无奈地一笑,将杯中的酒喝完,“我能怎么办?你们大了,翅膀也硬了,哪天背着我们一起跑了,我们能怎么样?”
何元庆的怒火终于迸发了出来,“刘叔,我不是那样的人。相信你养出来的女儿也不是!”
“哟,上门来发什么邪火?这是你家呀?”许阿姨似乎早就忍不了何元庆了,腾起一下将手中的账本一扔,叉着腰逼视着何元庆,仿佛一言不合就要老拳相向。
她有些惊慌失措,站在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何元庆强笑道,“许阿姨误会了,我哪有这样的意思?你们也知道,我们是真心的,你们最大的期望无非就是想让她过生幸福的生活……”说着,看了一眼无助的她,此时,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子深深地悲哀。如果,她的爱真的那么深的话,就不会受制于父母,成为父母的工具;如果她的爱是实实在在的话,就不会在此刻一言不发……女人呐,你的名字是弱者。“有钱怎么样?今天有代表明天有吗?刘叔,许阿姨,你们放心,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会尽我全部的努力让她,让你们都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
许阿姨不屑地冷笑一声重新坐了回去,刘叔继续闷头喝他的酒、吃他的猪头肉。她见形势不妙,便对何元庆说,“已经很晚了,我看改天再说吧。也不知道你要来,家里没有准备你的床铺,今天晚上只有委屈你到旅馆里先住一晚了……”说着,提起何元庆的包就拉着他往外走。
何元庆也知道今天晚上不是继续谈的时候,礼貌地道别之后,随着她走了出来。临出门时,他隐约听到许阿姨鄙夷地说,“哼,我看这小子就是贱坯一个,哪里有李老板的儿子好?……”
“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刘叔大声地斥骂道。
走到积雪数寸的大街上,何元庆哈了一口白气问,“你怎么不说话?”
她哦了一声,“说什么?”
何元庆一阵气堵,“你的态度呀!”
她不说话了!
“李老板家很有钱呀?”他冷笑道,此刻,在她家所受的委屈终于迸发而出,看着街面的每一根路灯杆子都成了敌人,恨不得都扳断了扔回钢铁厂的洪炉里。
她将背包往地上一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何元庆大声地吼道,“我是贱坯一个,我没钱,讨不了你父母的欢心,连住你家的资格都没有!”
她气得脸色通红,秀美的脸庞渐渐在变形,“你,你,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何元庆大声地笑了起来,在静寂的雪夜里,就像夜枭子的号叫一般,显得那么刺耳。“我不讲道理?你扪心自问,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里闪动着悲哀和委屈的光芒。何元庆心下一软,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刚才为什么不表个态?这事我一个人撑着能成吗?”
她没有再说话,提起何元庆的背包,走到街头的一家旅馆,将背包往柜台后面一掷转身就走了。看着她那决绝的背影,何元庆感觉心脏都被生生地撕裂成了两半。
他没有住店,将背包取回来后,沿着空无一人的大街茫然地走着。走累了就靠在门边歇一会,然后再走。寒冷与饥饿夺走了他的体力,最后,他无力地靠在一家没有积雪的店门外,昏昏地地闭上了眼。
此刻,他多么想一走了之,从此忘记这个没有主见的女人,可是,他放不下,放不下那段苦心经营了两年的感情,放不下两个一起经历过的两年的美好的回忆。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放弃了她,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一段美好的爱情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微而短暂的惨叫惊醒了他。循着声音望去,是从对面一处废旧建筑里传来的。他挣扎着沉重的身体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先前一路走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是一片拆迁区域,此时一打量才知道到处都是陈旧和拆得破破烂烂的老式砖混建筑和木质平房。

“老混蛋,你以为装成乞丐就找不到你了?说,东西在哪?”声音被压得很轻,但在这样死寂的雪夜里,何元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敢走得太近,怕对方发现,只得藏身在一间已经空无一人的木质平房里竖起耳朵静听。
“你到底说是不说?”那人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声音也变得粗壮而愤怒起来。
“好,你不说是吧……”接着,何元庆又听到一声低沉而短暂的惨叫,他心下一怵,所有的睡意全醒了,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难道不小心撞见了一桩谋杀案?
“你如果再不说,我就将你的手指一根根全部踩烂,你要是还不说,再次你的肋骨一根根折断……”听着那如鬼魅一般的笑声,何元庆吓得亡魂尽冒,差点尖叫了出来。他从来没有想到,平凡而平庸的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片刻之后,那让人神魂俱散的惨叫再次传来。这次何元庆再也忍不住而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叫声。随后,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对方发现了自己而遭到不测。此时,他很想逃,但浑身的力量仿佛都消失了,一步也挪不动。
“是谁?”那个可怕的声音问道。何元庆希望他不要出来寻找,要不然……
“野狼啊,野狼,你想独吞宝贝,嘿嘿,这可实在不厚道呀!”就在何元庆想逃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暂时缓解了他的危机。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只夜猫子。怎么,不敢出头,想学黄雀么?”野狼冷冷地问。
“金翁,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吧,免得受皮肉之苦。不管你交给谁,你的命也算保住了,剩下的就是我们野狼之间的事了!”后来的夜猫子怪笑着说。
“嘿嘿,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可你们偏不信……”说着,又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他的声音嘶哑而短促,像从破损的风箱里硬挤压出来的一般,极为难听和刺耳。
何元庆心下了震,这声音分明有些熟悉,他回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是在花店外遇到的那个老乞丐的声音。难道,难道这个老乞丐还有什么神秘身份不成?
“金翁,我们也不是傻子,这话留着骗其他人吧。还是那句话,你老交出东西,我保证你能安享晚年!”夜猫子继续道,野狼没有插话,自然是默许了夜猫子的做法。
咳罢之后,老乞丐笑了起来,笑声有些凄凉和悲哀,他道,“如果我真有那东西在身上,也不枉我受了这番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而却还只是空背了一个罪名而矣……”
“野狼,我看你还是把他交给我吧,我会有办法让他说的!”夜猫子说。
“怎么,想从我手里抢东西?夜猫子,你在梦游吧?”野狼冷笑道。
“等得到了东西,咱们再来凭真本事决定到底归谁,怎么样?”夜猫子说。
“别人说这话,我信。对你夜猫子,不好意思……我一点都不信!”野狼不屑地说。
两人仿佛就这样僵持了。躲在外面屋子里的何元庆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他想逃,但怕一动就被这两个发觉了,野狼和夜猫子是不是传说中的江湖人物呢?从他们的对白来看,显然不是什么善类。可如果他再不走的话,再这里呆上个把小时,铁定会被冻死。
好半天,夜猫子咳了一声,“既然狼兄不相信我,那我走!不过,下次再见狼兄的时候,别怪小弟下手无情了!”说完,干笑两声转身就走。躲在旧房子里的何元庆只见破楼里突然掠出一道迅捷无比的黑影,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消失在雪夜之中。如果不是他知道这人就是夜猫子,他真会以为刚才自己是看到了一只猫。
倒吸了一口冷气,思维仿佛都快停滞了。这是人的速度么?就算是传说中的江湖人物,也不至于快到了有如鬼魅一般吧?这还是人么?这简直比真正的猫都还要恐怖。
感觉到夜猫子真的走后,野狼又开始对老乞丐严刑逼供。这一次,任他怎么折磨,老乞丐都再也不开口了。躲在外面的何元庆忍不住担心起来,在野狼这样的折磨之下,再加上他的身体本来就脆弱不堪,是不是已经死了呢?这可是一桩骇人听闻的谋杀案呀,其中还有这样可怕的神秘人物参加,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内幕。
就在野狼气急败坏的时候,何元庆听得他痛哼一声,怒声喝道,“是谁?夜猫子,是你?卑鄙无耻,背后偷袭!”
“野狼,想不到吧,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还是能找到你!”这个声音显然不是野狼的,不但不像夜猫子那样柔媚,而且还透着对野狼的切骨之恨。
“是你?严然!?”野狼的声音里明显透出畏惧之意。
严然看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乞丐,厉声喝问道,“野狼,你在干什么?你竟然对一位老人家下毒手?你,你……我杀了你!”接着,剧烈的打斗声传了出来。野狼受伤在先,片刻之后就有不支。他虽然暴躁而莽撞,倒却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见形势于己不利,冷哼一声道,“严然,你的本事狼爷我太清楚不过了,若不是仗着偷袭在先,你能讨到便宜?哼,狼爷我今天不陪你玩了!”说完,闪身就走。
严然随后追上,“想跑,没那么容易!”说着,也追了上去。
见二人都跑远了。何元庆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浑身的力道在瞬间消失怠尽,软软地瘫在了旧房冰冷而潮湿的地上。好半晌他才恢复了力道,掏出手机来准备打电话,哪知道从深圳上车之后,手机就没有充过电,现在连开机都不能够了。
蹑手蹑脚地从旧房里出来后,他本想一走了之的,可想到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老乞丐,心下一软,寻着破房子的缺口,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他现在怕的就是夜猫子或者野狼突然冲出来,那样的话,他的下场恐怕就与老乞丐一样了。
破房子里有着正在燃烧着的煤炭炉子,散发着微弱的火光,老乞丐正蜷缩着身体躺在炉子旁边,仿佛已经死了。何元庆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上,借着雪光和炉子里的火光,他隐约可以看见屋子里已经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走到老乞丐的身边一探,这才发现他竟然没有死,只不过是痛得昏迷了过去,左手已经是血肉模糊,完全不成了形状。
推了推老乞丐,隔着单薄的衣衫,感觉他的体温还在,何元庆这才松了口气。试着抱起老乞丐,体重不超过40公斤,他一鼓气,也不管被野狼或者夜猫子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一脚踢开破门冲了出去,然后不顾一切地沿着大街向前跑。一气跑到他认为安全了之后,这才放慢脚步。
额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肺部像有一团火在烧一般,呼吸的功能已经丧失了大半,口里焦渴得难受。见路边竖有IC卡电话亭,他跑过去拨通了120和110。大约等了五分钟,110巡警先到了。看到闪烁的警灯,何元庆终于觉得自己安全了。心下一松,脑子里如同爆开了一枚炸弹,忍不住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刺激得他异常难受,微微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才知道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值守在旁边的警察见他醒了,连忙呼叫医生。值班医生进来检查后,对警察说,“他身体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医生走后,警察走到了何元庆的面前。他很年轻,脸上挂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大约是才从警校毕业不久。“我叫陆兵,宿州江安街道派出所实习民警。你叫什么名字?”
何元庆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打着吊针。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说道,“陆警官,你好。我叫何元庆,四川人,从广东来看朋友的!”
“你是四川人,四川哪个地方的?”陆兵一听何元庆是四川人,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之色,旋即也用四川话和他对白起来。
一见陆兵也是四川人,何元庆颇为惊喜,心下也感觉有几分亲近。“四川蓬溪的,陆警官也是四川人呀!”
“对头,我是四川乐至的!”陆兵给何元庆倒了杯开水递上来,又问,“你在广东工作么?”
“在深圳打工!”何元庆点头道,喝了一口滚烫的开水,感觉精神一振。墙上挂着大钟,已经8:15分,天色也早亮开了,再加上下了一夜的大雪,映射得更加洁白夺目。
“怎么,没见着朋友?”陆兵在病床上坐了下来,言谈之间显得亲切了许多。
何元庆叹了口气,不由苦笑了起来。“那个,那个,是你带我来这的?”
陆兵点头,“是呀,昨天晚上2点左右,我们接到出警任务,在红星路街头一座IC电话亭旁发现了你,还有一位受伤昏迷的老先生!”
“那个,那个,他怎么样的?”何元庆颇有些紧张地问道。
陆兵的神色一黯,“很不好,左手指骨被压得粉碎,再加上他身体本来就虚弱,医生抢救了三个多小时才挽回他的性命!”
何元庆长长地松了口气,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如果老头真死了,枉费了他这么大的劲救他回来。此时,他又开始犯难,要是陆兵问起老乞丐的事情,他又如何回答呢?
“你认识他?”陆兵问。
“不认识!”何元庆摇头,“我找朋友没有找着,在寻找旅馆的路上发现了他。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被车给碾的吧,真惨……”
“那你为什么不打120求救呢?看你当时的样子,抱着他跑了很远吧?”陆兵笑问。
何元庆无奈地说,“我也想呀,可手机当电了,我对地形又不熟悉,一阵乱跑就迷了路,怕耽搁得太久误了他性命,了不得只有跑快点了!”
陆兵点了点头,显然是听信一何元庆临时编造出来的说辞。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份记录本,将何元庆刚才所说的都记录了下来,然后才问,“老乡你哪年出生的?身份证带在身上么?你也别怪,这是例行公事!”
何元庆从裤兜里摸出钱夹子,掏出身份证递上,陆兵一看,笑道,“蛮帅的嘛,86年的,比我小了整整两岁!托个大,我就叫你老弟了!”
何元庆嘿嘿地傻笑起来,摸了摸头。陆兵一阵莞尔。在记录的过程中,他再问了一些详细情况,何元庆回答得滴水不漏,陆兵也没有怀疑。记录完后,陆兵问,“你朋友住哪?回头我带你去?”
一想到她的冷漠去无情,何元庆神色一黯,“算了,陆哥,别说了……”
陆兵是个聪明人,一见何元庆的神色,就已经猜到了内情,“怎么,是女朋友呀……哦,我出去买点早饭,你要吃什么?手机给你充上电了,就在那里。”
“谢谢陆哥,我吃不下!”一想到她,何元庆的心情就低落了下去,心下忍不住还是想打个电话给她,告诉自己现在在医院,要看看她是否还像以前那样紧张自己。见他的眼睛盯着电话,正准备出门的陆兵连忙将手机取过来放到他的手里笑道,“吵架了吧?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打个电话说清楚不就结了?”说完,笑着走出了病房。
何元庆终究没有拨打电话,想到她父母的嘴脸,他心中的怒火再次腾腾地燃烧起来了,如果不将这团怒火化解,再见她也是徒劳,必然又会掀起更猛烈的争吵。
十分钟后,陆兵提着五个小包子、一盒稀饭走了进来,他对何元庆道,“何老弟,来,先吃了,这天儿太冷了……”
何元庆想拒绝,但见东西已经买来了,只得连说了几声谢谢。陆兵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在这呆着,我回所里一趟。这是我的名片,你收着,有事尽管给我打电话!”
吃完早饭后,护士取走了已经滴完的吊针,医生拿着一份账单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挂的急诊科,做了个全身检查,输了一瓶液,一共468块钱。他眉头一皱,很想质问一下怎么会这么贵,但想到医院是从来不和患者讲道理的。只得把这黑得能滴出油来的账单给买了。
交完款后,他找到医生问昨天晚上送来的那个老人情况怎么样。医生丢下了一句:“我要下班了,你问其他人吧!”就走了。何元庆一阵气闷。找到问询处,费了老大的劲才查到老者还在重危症监护病房。
来到病房外,见医生正在给老者做检查,等到结束之后,他才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一见他,忍不住一怔,“怎么,你认识他?哦,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
何元庆又问,“他,他的手怎么样了?”想到那只被野狼用脚给生生踩得粉碎的手,何元庆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是他的亲人吧?”医生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一句才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不截肢的话,后果非常严重!”
“截肢?!”何元庆一惊,这才知道老乞丐的左手已经被截除了。想到昨天傍晚还托着一只破钵向自己要钱,他心下一酸,“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
医生没有回答,递过一份病情书给何元庆看,何元庆看不懂,还了给他。他又递上一份账单,乱七八糟地列着一大堆名目,其中光手术费一项就高大5000元,总共费用是10000元!
何元庆看着这份账单,疑惑地问医生,“给我做什么?”
医生冷笑一声,“我们医院没有给患者免费治疗的义务,先去交钱,要不然我们有权停止用药!”
何元庆一窒,怒火再次升了起来。医生无视他圆睁的怒目,转身就走了。何元庆在后面喊道,“你们医院怎么这样冷酷呀?不交钱就停止用药,这可会要人命的!”
医生没有回答他,大概是这样情况见得太多了,不屑于回答。看着医生远去的背影,他拿着那份账单,心下极其郁闷。他与老乞丐非亲非故,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难不成这笔巨款要自己来交?可就算自己有心来做这个好人,也得要有这么多钱才成呀。辛苦了工作四个月,好不容易存了5000块钱,加上来车费以及路上的花费,只剩下4500左右,哪里够交这笔费用呢?
其实老者是由警察送来的,按国家规定,这笔费用得先由警察机关垫付,等找到老者的亲人之后再将这笔钱补上,如果没有找到,则当成坏账冲了。这类情况医院见多了,能收到钱的可谓少之又少,一旦逮着了,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与患者有关系的任何人。
正在何元庆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老者的声音响起,“小伙子,你过来……”
何元庆这才发现老者早已经醒了,连忙跑到床边问,“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老者蜡黄的脸变得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皱纹也更深了,干瘦的脸上沟壑纵横。略显无神的眼眶深陷了下去,布满了血丝。“小伙子,谢谢你救了我。”
何元庆摸摸头,傻傻地笑道,“这,这没什么。换成其他人都会这样做的!”
“不会,不会的!”老者喃喃道,也不知道他是说其他人不会还是另外的意思。“小伙子,你是个好人,这笔钱不会让你出的。你还记得我住的那个地方么?”
何元庆仔细回想了一下,大略的方位还是清楚的。“好像还找得到!”
老者嗯了一声,“屋子有座小煤炭炉子,底座里面的是空的,你把他敲开,里面有个用布包着的存折……”说到这里,老者又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整个人都剧烈地抽搐着。看着老者的样子,何元庆的脸色都变了,他甚至在担心老者会不会将肺或者肝都咳了出来。他想为老者捶下背,以缓解他的痛苦,但又怕牵动了被截肢了伤口,只得看着干着急。
两分钟后,老者才缓过气来,咳出大大的一口恶臭的黑痰之后,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长长地呼吸了几口带着浓重消毒药水气味的空气后,他才说,“你去吧,把钱取出来,交医药费尽管够了!”
何元庆一呆,“你让我去?”
老者点头说,“是呀,那钱都是我这些年讨来的!本是用来给自己买个墓地的,却没有想到被医院给吃了,哎……”
“可是,可是,我……”何元庆觉得这太过诡异了些,老者是不是太相信他了?
“小伙子,你帮人帮到底,我现在也走不动,其他人我又不放心!密码是260815”
在老者那晶亮的目光的注视之下,何元庆认真地点头说,“好吧,我马上就去!”说着,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放在老者的枕头边,“这是我的身份证,你拿着,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报警!”
老者怔怔地盯着何元庆,随后笑道,“算了,你留着吧,一个外地人到这里,万一遇上警察检查呢?我相信你!”
“不行!这是我的原则!”何元庆将身份证丢下之后,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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