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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内,公孙策早闻展昭清晨之时不顾曹韶喝令匆忙而去,心中不禁担心起来。至见展昭脸色灰暗,一手更沾满凝结血污回来,更加是肯定所想。
“展护卫,快随我到内厅。”
公孙策趁那左右无人,便拉了有些神色恍然的展昭入内去。
仔细检查他手上伤势,见并无大碍,便替他挑去留在肉中的碎瓷,上了药小心包扎好,方才问道:“展护卫,可是那白义士有碍?”
“先生?”
展昭听他问得突兀,甚觉诧异。
公孙策微微一笑:“你道我如何得知?能让展南侠动容之人,除却包大人之外,恐怕就是那位锦毛鼠了。展护卫,到底发生何事?”
“……”
展昭沉默,他打算隐瞒昨晚夜闯大理寺之事,免得将其拖累。
公孙策见他不欲作答,也不强迫,淡然说道:“展护卫可是怕连累了学生?其实展护卫不说,学生也猜到一二。昨夜大理寺闹了响马劫狱,想必是那白义士见我等束手无策,暗地出手相助,夜探包大人。怕是失手被擒,展护卫清晨匆忙离去,想来是打算到大理寺解救白义士。只是那秦大人……展护卫恐怕也是无功而返。”
“……总瞒不过公孙先生。”
展昭见他已猜中八分,便也不再隐瞒,将事情一一说出。
公孙策详听之后,略一思量,眉头皱得老紧。
“听展护卫所言,应是有一高手在暗处操纵幕后。且此人极为高明,几番动作仍未现蛛丝马迹。”轻摸颚下长须,数种臆测已在脑内形成筛选,“刚才所说,那大理寺卿已得知白义士为我开封府人,但始终未能得知其真实身份,学生以为昨夜你二人夜探包大人之时,亦有一与你等目标一致,目的相异之人在旁。故意发出声响让你等受击,而后又向大理寺卿告密。此人心思歹毒,不可不防。”
展昭闻言不禁大惊失色:“那包大人岂非危险?”
公孙策倒是冷静:“不必担心,暂时大理寺内因昨夜一闹必是守卫森严,且虽未明其目的所在,但看来并非要立取大人性命。学生反而担心白义士,秦大人若认定了他是开封府之人,定会严刑逼供,从他口中套出事实,参开封府一个欺君重罪。”
“……”
展昭如何不知,可即便明白清楚,却被周身枷锁囚困,欲救不能。
若然可能,他宁愿受伏的是自己。
拳头死死握紧,刚包扎着好的雪白绷带上渗出了斑斑血迹,他仍浑然不觉。
“展护卫……”手覆上握紧拳头,公孙策制止展昭不自觉的自残,暗示道,“囚锁焉能困蛟龙,去却凡衣自成仙。”
展昭顿时会意,眼睛亮了闪烁斗意。
可一思量,却又黯了神色:“可包大人……”
“义理所在,包大人定会谅解。”
公孙策所言如替展昭卸下肩背重担。
展昭只觉现下心中一片空明,若醍醐灌顶,连忙拱手谢道:“多谢公孙先生指点。”
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公孙策笑道:“展护卫此去可要多加小心,学生在‘悦来客栈’候你。”
“展昭明白。”
说罢,腰间巨阙骤响龙吟。
大理寺内重兵把守,侍卫巡逻往返,严防有人来袭。
秦子槐对白玉堂刑求一番之后,施然回到后厅,吩咐衙役端上午膳,边吃饭边琢磨着如何能让那“唐五”屈服。
想那“唐五”竟然倔犟无比。
大理寺牢内笞刑曾让多少硬铮铁汉求饶屈服,但这“唐五”即便被抽打得血肉模糊乃至神志不清,仍死口咬定自己是什么胶州响盗。
他秦子槐偏是不信,堂堂大理寺卿奈何不了一个小小草莽刁民,传若出去要他颜面何在。
“可恶……”秦子槐狠狠地扯了一口鸡腿,似啃人肉般大嚼大咬。
突然,房外黑影一闪。
他尚未明白发生何事,便觉喉咙之处冰凉透骨。竟是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
“你、你是何人……想要对本、本官如何……”
秦子槐顿时双脚发软,他贵为大理寺卿,从来只有他判决人命,何曾有人敢来威胁自己性命?
身后的黑衣人声音低沉,隔了蒙面纱巾更难清晰分辨。
“带我去大牢。”
“威、威胁朝廷命官……是、是死罪……本官劝你……”
秦子槐还待再说,忽感喉咙凉意,锋利剑边已不耐烦地割破油皮,一丝肮脏的腥红淌在碧清刃上极为刺目。
“别!!别杀我……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生死面前,又有几人能够从容,何况是一个惜命的高官。
秦子槐僵直了身体,任由那黑衣人以剑杭了脖子,颤颤巍巍地带他去大牢。那人无心躲避,自是被巡逻侍卫轻易发现,见秦子槐被胁持皆慌忙拔出刀剑围了过来。
但有大理寺卿这个重要人物护身,那黑衣人是有持无恐,更低声令那秦子槐斥退众人。
秦子槐纵然不甘,但脖上利刃哪容得他说个“不”字?只得顺从地大声喝令众侍卫退后。
双方对峙着往牢狱移去。
待入大牢之后,黑衣人将牢内狱卒尽数赶出,从内锁了牢门。

众侍卫虽想破门擒拿凶徒,但碍于秦子槐在其手上,投鼠忌器,一时间群龙无首,只得在牢外等待时机。
黑衣人架了秦子槐入牢之后,沉声问道:“唐五何在?”
“哪、哪个唐五?”
见他仍在拖延,黑衣人手中长剑一转,寒光过处秦子槐头顶官帽顿被利落削去大截。
秦子槐发髻被割,披头散发极为狼狈。
遭此一剑险些被切去半个头,吓得他抖如筛糠,几乎昏厥过去。
“在何处?”
黑衣人的声音已有不耐。
秦子槐哪里还敢拖延,慌张指着末尾一间囚室:“在、在、在那、那、那……”
“啪!!”
闷声一响,他方才说完,后颈猛受重击,尚未来得及哼上一声便昏厥倒地。
黑衣人探他脉搏,确定没三四个时辰他是绝难苏醒,这才脱下覆脸面纱,现出那张端正文儒的俊脸。
竟然是那开封府展昭!!
展昭将秦子槐肥重的身体拖到一旁,便到牢卒休息之地取了挂于壁上的钥匙,打开秦子槐所示之囚室。
牢内一直保持着密封的黑暗,皱一开门,扑鼻而来的腥臭潮湿味道令人极觉恶心。
籍借廊外油灯昏光,展昭勉强看到牢房角落有团白色的物体。
展昭抢上前去,见白玉堂仰面平躺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双眼半启半闭仿在轻眠,身上雪白衣袍只是粘了些污渍。
就这表面看来似乎并未受到刑求。
“白玉堂!白玉堂!”
展昭呼唤着,边伸手轻拍白玉堂的脸,触他皮肤炽热烫手,方觉不妥,慌忙弯腰搂起那软绵绵的身体。
触及他后背之时,忽感异常粘稠湿润。
展昭一惊,连忙抬手来看,竟见整只手掌已染满淋漓鲜血。
将白玉堂身体轻轻翻转,赫然窥见大片血红。与前襟的静洁雪白截然不同,背部乃至臀下的衣衫皆已被浓血染至深绛。
他急急出手点了白玉堂身上数个止血大**,但血脉全无反应,仿佛点在一堆棉花上。
展昭真是慌了。
“白玉堂!!白玉堂!!!你给我醒来啊!白玉堂!!!”
连声的呼唤似乎震动了白玉堂虚弱的神经,看他眼睛渐渐张开,展昭连忙再度叫道:“白玉堂!!快醒醒!!”
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仿佛被一层灰色薄膜覆盖,缺了焦距的瞳孔根本映不入展昭的身影。
薄血润湿的嘴唇微微张启,像溢满液体的喉咙深处传来溷浊话音。
“……什……么……白……玉堂……大……爷是……是……胶……州……胶……州……唐……五……唐……五……”
衰弱的声音,拼命地拒绝着自己的名字。
那个曾经高傲宣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白玉堂,居然拒绝着自己的名字!
展昭明白。
他当然清楚明白他为的是什么。
搂着那醒来感到痛楚而颤抖的身躯,心房如遭挖空然后又猛被塞满。
堵得他很痛,很痛。
“白玉堂……我、我是展昭……白玉堂……”
他的嘴唇在抖,他的眼睛在湿,他的喉咙在腥。
展昭咬紧牙根,拼命抑压几欲崩溃的情绪。若不强自控制,恐怕他手上三尺青锋将化屠刀染血。
“不……我是……唐……五……我……是……唐五……我是……唐五……唐五……”
刻画在白玉堂最后一抹意识中的字句,仿如利刃,一字一刀地切割着展昭的心。
是他展昭无能,自以为守得一片青天,便可天下太平。却独独忽略了身边甘为他舍命的知己……
白衣浸血,也只能冷眼旁观。
是难过。
是愧疚。
是后悔。
是自惭。
……
一切一切,皆已无用。
此刻,展昭只希望……
白玉堂平安。
牢门突然大开,众侍卫慌忙举刀戒备。
只见那黑衣强人又架那穿着大理寺卿官袍的秦子槐冲出。
秦子槐大概是被打昏过去,衣袍凌乱,头发披散,垂着头任由那黑衣人胁持。
众人怕害了大人,不敢上前,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架着他跳过围墙。待再追出去时,已人踪全无。
过后牢卒点查犯人,居然发现秦子槐被砸昏丢在关禁“唐五”的牢房。
身上锦蟒官袍被剥。
“唐五”不知所踪。
被救醒的秦子槐立马带侍卫冲到开封府。他当然知道能在大理寺如入无人之境的人本就不多,而想要“唐五”的人却只要开封府。
展昭,是最大嫌疑人。
侍卫围住开封府,却见展昭施然从库房捧了一叠户册走出。
有衙役证明展昭从早上回来便不曾外出,在库房内整理户籍资料。
那一叠堆积如山的资料,明显也不是半刻时间可以完成的。
略搜开封府亦未曾发现在逃犯人。
秦子槐再有怀疑,却苦无证据,又不敢得罪庞太师亲信代府允曹韶,只好退了回去。思虑到大理寺跑了犯人,若事情闹大面子上难以收拾,只得命人掩了事实,“唐五”之事可谓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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