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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摆脱追兵回到开封府,躲过守夜衙役耳目,回到自己房中,立下脱掉夜行衣收好,静待那白玉堂回来。
但四更更鼓响过,仍未见那利落的身影越窗而入。
频频外窥的视线透露着焦急,越是等,越是不安。
莫非他被捉了?
心头一紧,颀长身躯猛然站起。
可转念一想……
应该不会。
以他那身手,该不会受制于大理寺那些庸碌侍卫。
略一宽心,展昭又坐回椅上。
不知又待了多久,天边甚至开始泛起一丝殷红,开封府并不很高的檐墙上却依旧没有那抹张狂的白影。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塌陷。
他会否先回客栈?
不可能。
以那白老鼠的性子,定会先到开封府向我炫耀一番。
且事关重大,他更不会耽搁。
突然,展昭想起那害他们被发现的啸声。
府内另有高手!!
且藏身暗处。
竟然忽略了如此重要之事!!
那白玉堂他……
不祥之感漫满心头。
展昭连忙取出官服穿戴整齐,匆忙之间连府门也不走,施展轻功跃上瓦面。
正要往那大理寺而去,却忽闻地面有人大声喝唤:“展昭!你在上面做什么?!”
低头看去,是代任府允曹韶。
此人睡眼惺忪,一手还挽着刚上完茅厕来不及系好的裤头。
见展昭要走,他当然不允:“你给我下来!本官命你整理户籍,完事之前不许离开开封府!”
展昭无意与其纠缠,便道:“属下有要务须办,望大人见量。”
说罢,如灵猫脱笼,在瓦面上几个飞跃。
眨眼之间,已是人踪全无。
徒留那个上不了房顶只能在地面顿足跺蹄的曹大人。
大理寺门前守卫森然,似乎是受到昨晚有人夜袭的影响,守门侍卫几番确认,方带了展昭入内。
主薄见了展昭,吩咐上茶,便与他说道:“展大人请稍候。秦大人正在牢狱审问犯人,学生马上派人去请。”
展昭眉峰一皱:“敢问先生,审的可是昨晚喧嚣闹事之人?”
“呵呵……原来开封府也知道了啊!”主薄不以为意,“想来也是,昨晚闹得可真是厉害。突然来了个武功高强的响盗,险些让他逃脱。幸而他莫名其妙地从墙上跌下,否则也难将其逮获。”
杯内茶水荡了微微涟漪。
必是有人暗算于他,否则以白玉堂身手,岂会轻易就伏。
正要再作打探,便见那秦大人一脸不耐地踏入门槛。
心内虽然焦急,但展昭仍是平静如常,不露声色。放下茶杯,拱手施礼:“开封府展昭见过秦大人。”
秦子槐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知展大人此番到访所为何事?不过本官是丑话说前,若为了包大人一案,恐怕爱莫能助。”
展昭露出为难神色,假意叉开话题:“既然如此展某亦不勉强。大人,听闻大理寺捉获一名江湖响盗,可有此事?”
秦子槐眼神一闪,似乎有所算计。
“不错。确有一名叫唐五的响盗到此作乱,现囚于牢内。怎么,展大人连响盗也有兴趣么?”
“不瞒大人,此人与近日一宗在查案件有关,展某斗胆,可否请大人将此犯转交开封府?”
“呵呵……”秦子槐笑得阴森,“展大人,照你这么说,这唐五是你们开封府的犯人咯!”肉掌突然猛拍桌面,声音厉然提高:“本官看来,那人本就是你们开封府的人吧?!”
展昭心头一震,但脸上未露惧色。
只见他从容拂了杯中浮面茶枝,品了一口,方才淡然问道:“大人可有证据?这欺君妄上的罪名,开封府担当不起。”
“哼。”
若有证据,他还需在牢内跟那个不肯说话的犯人耗时间吗?!但要放虎归山?他秦子槐这顶大理寺卿的官帽可不是戴着好看的。
“此人极为凶顽,需暂扣大理寺,待审问清楚之后再作定夺。”
展昭牙关一咬。
他只是区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如何能抗这任担审决朝廷百官犯罪及复核重案疑案的正三品大理寺卿。
仅能做的,是尽其所能保白玉堂平安。
“大人,此犯是重案关键人物,还望大人恤囚,尽免施刑逼供。”
秦子冷冷一笑:“嗯?呵呵……展大人,若不拷问如何敲得开犯人嘴巴?”细小的眼中闪过一丝蛇唾般的狠毒,“皇上早有御令,敢犯盗贼罪者必以重法惩之。那唐五自认响马强贼,本官若轻乎处之,岂非担上欺君大罪?不过请放心,本官尚知致囚死损,官吏坐罪之理,定会还开封府一个活生生的囚犯。”
展昭只觉身体猛然僵硬。
须知关心越切,处事越迷。此番恐怕是弄巧反拙。
手下意识地握上剑柄。
眼睛紧紧盯着秦子槐离开的脚步。
明知他此去是要折磨白玉堂,更知道必须阻止,即便以剑威胁朝廷命官。

可偏偏,他此刻身着官服。
皇上颁的死令。
包大人的冤案。
开封府的众人。
这千重包袱压在背上,令他动弹不得。
开封府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只能够静静坐在侧厅,眼见将受折磨的白玉堂,束手无策。
不错……
是束手无策!
“哐!!”
瓷器碎裂之音骤响。
“展大人!!”
主薄的惊呼声随之传来。
回过神,方觉手掌蔓延了温热液体。
是青色的茶,以及绛色的血。
黑暗的大牢,即便外世光华白昼,依旧只有星点油灯的混淡。
白玉堂在打瞌睡。
没办法,谁叫这里暗得什么都看不清,睁眼闭眼没啥差别?
只是这姿势不甚舒服。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马豫兴店里挂着的熝鸡。
手足皆被杯口粗的大铁链捆锁吊在牢房中央,那些衙役八成是把他当成凶猛的野熊了。
想来便觉好笑,其实根本无此必要,他所有功力在镇压左足之毒时而尽数化去,遑论反抗逃脱,现下是连一根指头也无力动弹。
适才那个大理寺的猪形官儿,对他指手画脚一番,似乎并不相信他所招认的响盗之说。
白玉堂甚觉奇怪,他与大理寺素无交情,这里的官差看来并非识得自己。可偏偏又知道昨夜为包拯而来。
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想必是那个臭着一张猪脸的官儿又回来了。
秦子槐瞪着白玉堂,方才跟展昭一番口舌交锋,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现下见吊在牢里任他宰割的犯人居然肆无忌惮地在打瞌睡,更加是恼羞成怒。
“给我醒来!”
怒吼一声,把半睡半思考的白玉堂给吵醒了。
就着随从侍卫带进来的一点火光,白玉堂抬头看了看他,咧嘴一笑:“我说你这里的环境还不错嘛!可惜是潮湿了点,还有去不了的血腥味儿。不过打扫一下应该尚能住人。”
“这里是大理寺牢狱,并非你家客栈!!”
“那是当然,客栈哪有如此凶暴的店小二啊!这不是在赶客吗?”
“你!……”秦子槐脑门青筋凸现,喘了好几口粗气方才压下怒火。“哼。你休要岔开话题。本官问你,你可是开封府内之人?”
“大人啊,你在上个时辰里重重复复问的都是这个问题,你不厌我还烦着哪!”
此等嚣张态度,惹得旁边的衙役也忍不住喝道:“大胆!大人,此人猖狂无状,根本不必再费唇舌,给他一顿厉害,使他软了再问。”
“不错。”秦子槐凶光一露,对那白玉堂说道,“本官最后问你一遍,你说是不说?”
白玉堂翻了翻白眼,脸上明白写着:“你很罗嗦诶!”
“来人!!扒了他的衣服!!”
几名脸露凶残的牢卒挽着手袖入来。
手中各自挽了一条四尺余长的藤条,乃由九根幼藤束成,每根鞭稍还打上结,并渍满煤油。
那秦子槐狰狞一笑:“就算是钢铁硬汉,今朝也让你软成棉絮。”
吊挂半空的白玉堂身上衣服被撩起,露出背部至臀的坚韧肌体。
“啪!!”
如同木板敲击墙壁之声,一鞭结结实实地抽在白玉堂腰上。
仅是一笞,在雪白的肌理上留下了皮开肉绽的九条的鞭痕,长比猫尾。那施刑者却不马上抽离鞭身,缓缓顺着血口拉动离开,削得锋利的鞭尾割磨之下将创口划得更深,痛楚更是噬心。
身体本能地颤了一下,贝牙紧封几欲吐出的嚎叫,饱满的天庭渗出豆大汗滴。
前一鞭身刚去,只听凌厉风声骤响。
“啪!!!”又是一鞭。
“啪!!!”
“啪!!!”
“啪!!!”
“啪!!!”
……
施刑的二人接连熟练,不容白玉堂有丝毫喘息之机。
粗壮手臂大幅挥动,竹笞在空中翻飞,每一腾空,便带了血沫肉屑,溅于地上、墙上,甚至牢顶。
不消片刻,已体无完肤。
但那鞭子毫不留情,重复地抽笞在每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撕裂,再撕裂。
割碎,再割碎。
鞭痕,层层覆覆。
牢内磨人酷刑,饶你是武林至尊定或朝廷重员,只要是人肉躯体,誓必毁身颓心。
不至人死。
但生不如死。
白玉堂紧咬的牙根已狠至出血,后背的汗与血混杂流淌如同数条小溪,在地上凝成一汪赤潭。
闷哼之声生生压抑在喉头,每欲昏死皆被鞭醒,清楚地感觉着每一鞭所带来的剧痛,连魂魄也要被撕裂那般。
所以,他真的想逃。
身体因痛苦而不受控制地收缩抖动着。
混沌之间,脑中仅存一点清灵。
我是唐五。
胶州响盗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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