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奈风流成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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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龙家的援兵到来?”龙雪皇听到探马来报,不禁皱了皱眉头,道:“是谁领兵?带了多少人马?”
“是龙云卫、龙日来和龙夕阳三位少将军。他们带了五千人马。”
龙雪皇心头一凛,他们来做什么?他想了想,便道:“也好,吩咐他们进驻鄂州。他们既然来了,我就可以放心将芷容调回来。”
哥舒带刀听后,有些犹豫道:“少主,他们千里而来,不见他们一面就让进驻鄂州,这在礼节上说不大过去。”
“应付北军,我们这里的人马已经绰绰有余,他们的军队新来,又没有经历战阵,总得适应几天,况且人马多了,也难指挥。倒不如让他们加强鄂州防御罢,毕竟部落联军不知下落,而大西离我们也不远,小心戒备为上。”
哥舒带刀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也知道,龙雪皇身为龙家少主,对龙家子弟从来不加辞色,甚至有意远离,故此龙家军多是由外姓将领指挥,而龙家子弟,其中大部分人都被他分派各地驻守,没人留在他身边的。
如今家主龙震突然派了三名龙家子弟前来,想他心中自是不快吧。只是哥舒带刀也不敢多讲,由得龙雪皇安排。
待诸将一一离开,只余夏隆基一人。他低声对龙雪皇道:“元老会那边终于不耐烦了,终于对我们有所动作了?”
龙雪皇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那也看他们三个有没有本领了,龙云卫和龙日来皆不足为惧,倒是龙夕阳还算个人才。算了,也不必理会。收拾北军再说吧。”
夏隆基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龙雪皇却轻轻道:“其实,我真不想与他们作对的……只是……”他把头一仰,神色似笑非笑,自嘲之意,尽在其中。
“已经第三天了,”从鄂州调回来的方芷容对龙雪皇道,“箭也快用光了。”
龙雪皇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三天来,神武大军不停地向龙家军发动攻击,尽管每次投入进攻的兵力都不多,但每次总能给龙家军带来极大的威胁。所以也只有不停地使用车连弩向对方放箭。如是持续三天,从鄂州城里运来的箭矢就快用光了。
应该到了和敌军决一死战的时候吧,龙雪皇心中暗自盘算。眼见神武大军的精神已经萎靡不振,许多人的嘴唇干裂,显然是渴得厉害;所骑的马匹经常冲到半路就没有力气再冲,有的甚至是倒了下来。看来敌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这次龙雪皇共带四万六千兵马出战,其中五千人在和帅英旗周旋,三千人留在鄂州,另外有三千人伤亡,其中骑兵约一千人,故此三万五千人马已经是全军出动。
既然缺箭,车连弩固然失效,连苦心构筑的营地也无多大作用。故此龙雪皇就命人将车连弩运走,同时派少量兵力留守营地,延缓敌军的进攻。自己率领主力退守三里,严阵以待,准备厮杀。
他为了抵御敌军的最后一击,精心安排如下阵形:将三万步兵分为五队,每队为六千人,其中前两队一千人为一排,共十二排。每两人持着一巨盾。以六千巨盾抵挡吸引和阻隔骑兵的冲击,并把他们的速度减低。
当敌军冲来之际,不必出击,只是把巨盾立在地上,而士兵躲在巨盾后,任凭敌军冲锋或是刺杀,只要守住巨盾不倒就是立功。
另两队手持大刀,趁敌骑速度减慢之际分别从两翼包抄,以优势兵力把对方骑兵一队队消灭。最后一队人马手持大量长枪,排在巨盾军后面,当敌军发动冲锋之际就把手头上的长枪抛出,希望能给敌军带来一定的威胁,减轻巨盾军的压力。
而龙雪皇则率领五千精骑压后,待敌军一败,就立即发动追击,以全歼敌军。此等作战,实是荆湖大军密集阵形的变形,幸好如今龙家军多以荆湖人氏为主,倒也不难执行。
方芷容虽觉以巨盾抵御敌军的进攻未免过于危险,但一想到敌军是三天没有进水的疲倦之师,也就不说什么了。夏隆基嘴角动了一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其余众人自然是毫无异议。
众人按照龙雪皇的吩咐开始布阵了。而方芷容则被龙雪皇安排在身边,代替芸儿的位置。方芷容得知这个消息后,会心地一笑,喜悦无限。
战局的发展果然不出龙雪皇所料,一看到车连弩撤走,神武大军营中居然响起了一阵欢呼,虽然这阵欢呼有点有气无力。紧接着,山上的寨门打开了,数百匹披着轻便马甲的空马疯狂般地冲下山来。它们似乎是受惊过度,也不管前面是刀坑还是枪栅,均直冲过去,顿时血肉横飞。
不多时,这数百狂马已尽数毙命,但一条血肉通路也杀了出来。紧接着,一批又一批铁骑列队而出,他们冲下山来,万众齐心,要杀开一条活路来。不消半个时辰,居然攻破龙家大营。
然后北军重整旗鼓,铁骑如风,直掠过三里的空地,向龙家军扑去。震耳欲聋的响声伴着漫天的沙尘,让每一个龙家战士的心中都有点发毛。
猛然间,擂鼓声大作。原来方芷容看见士兵面对千万骑兵的冲锋都有点惧意,就一把接过鼓手的擂锤,用力敲击起来。众人听到这急促的鼓声,精神都不禁一震,又见是方芷容将军亲自擂鼓,就更加热血沸腾。
龙雪皇趁机高举方天画戟,大喊一声:“杀!”
众人齐声和应,三万四千将士同喊一声“杀”字,顿时声震原野,竟然盖住神武大军的马蹄声。龙家将士惧意全消。
到了,到了。蜂拥而来的北国轻骑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声势,向龙家巨盾军发动第一轮攻击。
站在巨盾军后面的长枪手都把手中的长枪狠狠掷出,六千杆长枪在空中划过,煞是好看。然而长枪的威力毕竟比不上弓箭,那些北国骑兵挥舞手中的兵器,将抛来的长枪纷纷挡开,倒在地上的也不过数百骑而已。其余的骑兵就放开马匹四蹄,直扑巨盾。
上万骑兵的冲击实在太厉害,第一排的巨盾根本无法阻隔着怒潮般的进攻,在刹那间崩溃;骑兵迅速冲到第二排巨盾前,第二排巨盾顶住最前面的骑兵,不料这些骑兵迅速下马离开,紧接着第二排骑兵已经冲来,这时已经筋疲力尽的巨盾军根本无法抵挡,第二排巨盾军崩溃;又到了第三排……如是这般,一直到了第四排,才稍微阻隔了骑兵的攻势,毕竟之前已有三批骑兵下马,未免挡住了自家的进攻。
“好机会,攻击!”眼看敌骑的攻势已经缓了下来,龙雪皇立即命令其余两队大刀手行动,从两翼向敌军发动进攻。
骑兵冲锋威力虽大,但倘若失去了速度和冲击力,在原地作战的骑兵绝对不是同样数量的步兵对手。因为骑兵既要保护自己,又要照顾马匹,即使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未必可以击中身手矫健的步兵;反而因为在马上转动困难,根本无法躲避步兵的进攻。被巨盾军拦搁的骑兵恰好就处于这种尴尬的地步。
而神武大军应对方法也大出龙家将士的意料之外,他们在两肋的轻骑居然立即下马,拔出腰间的短刀,和冲上来的龙家将士展开激烈的地上肉搏战。
同样年轻的战士为了活命这同样的理由向同样陌生的敌军动手,在血肉横飞间砍掉了敌人的头颅,而自己也血流不止被另外的敌人击倒,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无数的梦想和幸福在这修罗场中灰飞湮灭,荆楚大地再次被鲜血染得透红。
神武大军在地上的作战能力确实厉害,虽然人少,但面对比他们逾倍的敌军仍然镇定自若,在主将的指挥下向敌军发动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无数的龙家将士就在他们的进攻下失去了性命。
龙雪皇想不到这批敌军居然这么难缠,但他对胜利仍然抱着绝对的信心,因为他知道,三天没有喝过一滴水的神武大军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但是,北国大将战如风终于出动了他的奇兵。山上的营门再次大开,两股精锐的骑兵从营中冲出,分别向龙家军的两翼杀来。
显然,冲向巨盾军的北国骑兵只是个幌子,目的是吸引龙家军的注意。当龙家军实施两翼包抄时,北国骑兵也出动他们的真正兵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是包抄龙家军的两翼。
“原来如此。”龙雪皇的嘴角露出一丝的冷笑。只见他高高举起方天画戟,身后的白袍无风自动。五千精骑立即上马。当龙雪皇的嘴角再次露出绝世的微笑时,震惊天下的“雪皇冲阵”又出现了。
龙雪皇迎击的是敌人的左路敌军,两阵相交,千人呼喊,万马奔驰,直杀得天旋地转,海覆江翻。而右路敌军看见没有兵马阻隔,自以为得计,正自鸣得意之际。
突然间,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猛地倒下,后面的骑兵收缰不住,也跟着倒下。当这批骑兵好不容易停下时,却发现已经有千余人死伤了。
原来,龙雪皇一早就算到了敌军必定会从两翼包抄,所以他暗地里派人在自军的左翼(敌军的右路)挖下了无数的陷阱和拌马索,只等敌军前来。
神武大军果然中计,伤亡惨重。这路人马不知前面还有多少陷阱,都不禁害怕起来,一时徘徊不前。待带兵的将领要带兵绕过这片陷阱时,却又遭到埋伏在一旁的呼延霞飞军的袭击。一时间阵脚大乱,无力前进。
而失去侧翼之忧的龙家步兵,乘机向神武大军发动大举进攻。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龙雪皇的掌握之中,战如风这次必定难逃劫数。
龙雪皇拍马当先,一连挑了几员敌将下马。忽觉身边无人,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他发现已方的骑兵居然没有人能跟上,都在和敌军激战。
诚然,为了这支骑兵,龙雪皇可谓是呕心沥血的。不仅他们的坐骑都是重金从口外买来,再用大船运回广州,称得上是价值连城;而这些士兵也经过严格的挑选,是龙家军中最精锐的战士才有资格成为骑兵的一员。后来又经过多次的训练,终于炼成这支百战之师。
平时龙雪皇不舍得轻易使用,今天要对付又饥又饿的北国骑兵,才决心全部投入,以求一战成功。想不到神武大军居然如此凶猛,居然轻易阻隔了龙家骑兵的进攻。名震天下的“雪皇冲阵”遇到了对手。
“雪皇冲阵”的骑兵都是重甲骑兵,人马皆着甲;而负责冲锋的北国骑兵也不例外,而且人马用钓索绞连起来,虽死马上,也不坠落。两支骑兵犹如两股汹涌澎湃的潮水猛然撞到一起,顿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双方均借着马匹的高速奔跑时所产生的冲击力,将手中沉重兵器向对方攻去。在马上的较量不过是一刹那,兵器相撞时发生的巨大冲击,让龙家骑兵往往无法坐稳马背,有不少居然掉下马去;而神武大军由于有钓索绞连,均没有坠马。光是这一点,龙家骑兵就损失不少。
而当双方陷入混战时,龙家骑兵更是吃亏。
原来,这支北国骑兵分为两批,在最前面的是甲骑,专门负责冲乱对方的阵脚,而在后头接应的却是轻骑兵。由于这批骑兵人马皆不披甲,所以比甲骑轻便迅速。他们并没有跟随已方重甲骑冲锋,而是向两边分开,迂回包抄龙家骑兵的两翼。甲骑冲锋,轻骑两边夹击,犹如当头一根狼牙棒,两边再来两根长矛,着实厉害。
龙家骑兵转身不便,无法应付这批来去如风的轻骑攻击。他们虽有盔甲护身,但面部还是没有遮盖,而且人马没有相连,极易坠马。
这些弱点,在对付步兵时并不明显,但要对付精锐的北国骑兵,这两点无疑是致命。但见在北国轻骑的轮番攻击下,龙家骑兵已有大量人员伤亡,阵形开始混乱了。
龙雪皇想不到这支北国骑兵居然如此厉害,而在另外一边,下马作战的北国士兵虽然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也和龙家军战得难分难解。
显然,北国士兵的战力是远胜龙家将士的。当然,神武大军兵精天下皆知,龙雪皇绝对没有低估他们的能力。但他明明将神武大军困在无水之地三天之久,并在地下水源下毒,估计神武大军已经饥饿交迫,无力作战后,才大胆正面迎战。换作平时,龙雪皇绝对不会冒这个险。毕竟在毫无遮拦的平原,要对付骁勇善战的北国骑兵无疑是自寻死路。
现在再看这些北国将士如此精神,根本就不像三天没有喝过一口水的样子。可以肯定他们绝对没有打井取水,也就没有喝上有毒的地下水。究竟他们是靠什么做到如此精力充沛呢?龙雪皇心中打了大大的疑问。
这时,一员敌将又向龙雪皇冲来,龙雪皇轻轻一戟就将他挑于马下。戟锋所致,那敌将的坐骑也受伤非浅,一蓬鲜血猛地从马脖子喷出。
看到这一大蓬鲜血,龙雪皇心中一激灵,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神武大军是如此精神,原来他们在这三天杀马取血,以马血当水解渴啊!
龙雪皇暗自责备自己,北国民风剽悍,喝生人血尚且不是一件稀奇事,喝马血更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自己应该想到这一点才对了。真是太大意了。
骑兵的胜利来得快,败得也快。盖因骑兵善于进攻,却不利于防守,而且正处于混战中绝难进行变换阵形,重整旗鼓。眼看身边的龙家将士一个一个地倒下。龙雪皇明白,他终于输了。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自己苦心策划多时,却因一个失误而前功尽弃。
然而战场之事犹如赌博,一旦判断错误,就必须立即认输,绝不多做纠缠,避免更大损失。虽然心有不甘,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它方法了,只能考虑如何把损失减少到最少。
龙雪皇正思索间。这时,方芷容和龙家敏也杀到他的身边。龙雪皇看了方芷容一眼,忽然道:“传我将令,全体骑兵,撤退!”
方芷容听见之后,不禁心头一震。当前的形势是犬牙交错:在中路依靠人数的优势,三万步军和一万多的敌军斗得难分难解;而在左翼,呼延霞飞依靠突然袭击,也占据一定的上风,尽管这优势在不断地减少中;而在右翼却处于绝对的劣势。倘若右翼的骑兵一逃,那么敌军一定会乘机包抄三万龙家步兵的后方。

五千长枪手的长枪已经耗光,几乎是赤手空拳,根本无法作战;而巨盾军的全部防御都集中在前面,后面也无防护可言。敌人骑兵只要一从后方进攻,这三万步兵所构筑的阵线必然崩溃;而在这平原上一旦失去阵形的保护,步兵只会成为骑兵的屠杀对象罢。因此,这右翼的骑兵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方芷容连忙对龙雪皇道:“少主,让右翼骑兵撤退事关重大。一旦他们退却,三万龙家将士将性命不保啊,还请少主三思!”
龙雪皇斩钉截铁道:“骑兵必须撤退,眼前也只有他们可以撤退。他们纵然留下也无济于事,迟早被敌军全歼。到时骑兵全军覆没,而三万步兵还是要面对前后夹击的危险。我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在大败来临之前尽量减少损失!”说到后面,龙雪皇那清澈的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
方芷容满面通红,她何尝不明白龙雪皇所说的,眼下也确实只有骑兵能撤退,盖因到时敌军将把全部精力放在包抄龙家步兵的后路上,而不会进行追击。
尽管如此,但她还是无法忍受放弃三万步军的结果。那是三万人啊,活生生的三万龙家将士啊。有多少广南百姓在等待他们的回来,这里面有着多少人的幸福和梦想啊!
方芷容明白龙雪皇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自己从来都不曾成功劝阻过他,但她还是不愿放弃努力,坚持道:“少主,您是天生的统帅,一定会想出法子救救那些可怜的步军的。您不能随便放弃他们啊。”
龙雪皇断然道:“我救不了他们!我主意已决,不必多言。冰兰,传我将令,全体骑兵,撤退!”
龙冰兰马上弯弓搭箭,连续发出三支响箭;留在后头的传命兵看见了,立即同时敲响铜锣,急若爆豆。龙家骑兵听后,都迅速圈转马头,向后方退去。只是他们面上都不禁露出茫然的神色。
这是龙家骑兵的第一次败退,尽管在之前的训练中这些撤退早已驾轻就熟,但在战场上败退,这却是第一次,那种耻辱,是这些英勇的将士们一世都难忘的。
当铜锣响起时,方芷容忍不住热泪盈眶,仿佛见到数万将士身首异处的样子。她是这次出兵主要策划人,每一名将士们的牺牲,可以说都是她的责任。
她咬咬牙,对龙雪皇道:“少主,请允许我加入中路军,我要设法救他们出来!”
龙雪皇想也不想地道:“不行!”
方芷容愕然,这时,龙雪皇回过头来,方芷容和他四目相对,心中一阵茫然。但见龙雪皇双眸依旧是清凉如水,但倘若认真细看,却发现在深邃的双眸下隐含着凝重而深沉怒意。
“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不想失去你。”他随便丢下这句,就回头去将拦路的敌军一个个刺倒。
方芷容则呆立在原地,仿佛听见世界上最悦耳的音乐在耳边回荡,眼前虽然是腥风血雨的战场,但她却看见美丽的花朵在眼前盛放。
“不想辜负我哥哥的话,就赶快走!”直到龙冰兰在耳边吆喝,方芷容才醒悟过来。回头一看,却见龙冰兰已经拍马上前,紧紧贴近龙雪皇了。不容方芷容多想,也立即跟了上去。
龙雪皇并没有和大队骑兵撤退,而是在敌骑中来去冲杀,将因落单而陷于阵中的龙家骑兵一一救出。不多时已经救出近百骑。
方芷容贴在他身后冲杀,越杀就越觉得可怕。
说起来,这已是她第二次跟随龙雪皇冲杀了,可当初那股铺天盖地的气势,依旧不减。他那方天画戟看上去并不粗,甚至可以说得上纤细。但在他的手中却偏偏有着惊人的威力。戟尖处闪烁着红光,那是沾血太多后形成的血晶,而月牙刀上则是堆满了一层肉屑,偶尔飞散而出,顿时星罗点点。
龙家骑兵敌不过北国骑兵,而北国骑兵也同样没有人能接下他的一戟。他马头所到处,那里就决开一条血路。他仿若战场上的天神,任意主宰着众人的性命。但即使英勇如他,也无法挽回今日败局的。
龙雪皇看看差不多了,就立即带着众人冲出重围,向着鄂州方向奔去。对于还留在战场上的三万步兵,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望过一眼。
在战场上的另外一角,呼延霞飞显然也发现情形的不对。他迅速指挥手下的南军撤回鄂州。与呼延霞飞鏖战的神武大军畏惧呼延霞飞的英勇,加上看见南军撤退时井然有序,也不敢再追赶。
但这样一来,留在战场中央的三万龙家步兵就更加孤立无援。眼看神武大军的左右两翼人马都开始包抄他们的后路。大量的尘土已经在龙家步军后面飞扬,情况危在旦夕。
方芷容是最后一个退入鄂州城。她不住地回望,心想:他退回鄂州,只是缓兵之计吧?以他平时对士兵的爱惜,断不会丢下这么多士兵不管。他现在一定思索更好的对策吧。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失败过,这次也一定不会的,不会的。
及至来到吊桥前,方芷容忽然有点不想过桥,她想:怎么现在就过桥呢?战场还有三万将士等着我们去救啊。万一我过了吊桥后,而他想出好主意,要我去救他们,那不是耽误了宝贵的时间么?
方芷容正踌躇间,忽然听见城头上的士兵大喊:“方将军,快点过桥。我们要拉起吊桥啦。”
方芷容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一旦拉起吊桥,这就说明城中兵马在短期内都不会出动了,难道真的要置城外的兵马不顾么?
方芷容还想说什么,却见龙雪皇拍马向她冲来。方芷容愣了一下,却见龙雪皇一把抓住她马匹的缰绳,用力—扯,马匹自然跟着他走。竟然把方芷容拉过吊桥。
只听“扎扎”声响,吊桥拉起了。
进城之后,龙雪皇回头看了一眼方芷容。只见她平静如昔,只是眼神里一片茫然。
“倘若我真的不去救外面的士兵,你会责怪我么?”龙雪皇轻轻问。
“不会,我相信您一切都是正确的。只是,我……我实在不忍心啊……”说着说着,方芷容已经热泪盈眶。
“对下起,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啊?”方芷容猛地一惊,但见龙雪皇神色如常,只有他的左手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睛里带过一丝的嘲讽,随即呈现出一片苍蓝,天空一样的颜色,很美,深远得叫人流泪。
龙雪皇放弃了努力,但战场上的龙家军却做出应变。奇迹出现了。中路军的五队人马中,那六千长枪手突然四散开来,分别从不同的地方逃走。
神武大军见他们没有武器,人数也不多,也就不再留意,但随即而来的变化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只见巨盾军的阵形突然发生变化。尽管现在只剩下八排,但前面四排不动;而后面的四排却转过身来,将巨盾对着从后而来的北国骑兵,迎着他们缓缓推进约五十步,然后停下。
这样一来,巨盾军就一分为二,其中有着五十步的空隙地带。紧接着,在两翼鏖战的大刀手迅速退入这个空隙地带。而巨盾军就迅速延伸,填补两翼的空隙,形成一个环状,把大刀手紧紧护在里面。
远远望去,四千面涂着虎纹的巨盾在阳光闪闪发光,就像一只海龟的龟壳,根本无缝可寻,无懈可击。
已经站在鄂州城头上的方芷容见到这个精彩绝伦的阵形变换,不禁喝了声采。有巨盾保护,加上组成了密集的圆阵,即使北国骑兵也无法找龙家步兵麻烦了。
负责指挥的是谁?难道是他么?在这时刻临危不惧,而且应变及时,真是大将之才。方芷容仔细一瞧,但见这圆阵的中央高高飘扬着一面黑色大旗,上面用金边绣着斗大一个“夏”字。
“是夏隆基将军!”方芷容看着那黑色的大旗,不禁喜出望外。
战如风今天很得意。事实上,早在三天前,当他发现龙雪皇在地下水脉下毒时,他立即明白龙雪皇的全部意图。当时的他就不禁大笑起来,笑龙雪皇的无知,切断神武大军水源确实不失为妙计。但战如风这些手下,长期在战场上打滚,什么风雨没有见识过?区区水源问题难道会难倒他们么?杀马取血,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于是,战如风就将计就计,装出一副水源被断,士兵口渴得难以忍受的样子。趁着龙家军放松戒备,箭矢耗尽之际,他突然出兵。他深信,以北国骑兵的精锐,天下绝对无人可挡。即使是名震天下的龙家军也不例外。
战况一如他所料,尽管龙雪皇也奇计百出,但始终无法战胜神武大军的骁勇。当他看见龙雪皇带着骑兵遁去时,更是高兴莫名。他立即命令两翼骑兵包抄敌军后路,准备全歼战场上的龙家步军了。
但对方的应对还是出乎战如风的意料之外,他一时间确实找不到这巨盾圆阵的破绽。他让骑兵尝试进攻,但在巨盾的阻隔下,骑兵怎么也冲不过去。毕竟人可以喝马血。马匹却不能,今天又跑了一天,无疑都累了,无复当初的神勇。
战如风仔细想了想,就决定避实击虚。他命令一部分士兵下马,然后他们分为两批:一批身体粗壮的冲到巨盾前面蹲下,另外—批身手矫健的就踩着他们肩膀跨过巨盾,直接击杀巨盾后面的将士。
那些士兵照着命令作了,相当一部分士兵在越过巨盾后就发现,在巨盾军旁边居然还有手持寒光闪闪的大刀的士兵。见机得早的,立即退回来;一时收不住脚冲了过去的,自然就身首异处。
须知龙家军当初和荆湖大军作战时,也经常趁着对方巨盾转动不便的弱点,派人跃过巨盾,袭击巨盾后的士兵。这一招常常见效,成为龙家军对付荆湖大军的利器。夏隆基又怎会不防着这招?在巨盾组成圆阵后,他就立即让大刀手守护在巨盾军的后面,准备随时应付敌人的偷袭。结果靠这一招却又结束数百名神武大军的性命。
战如风见此,就立即命令士兵停止进攻。他没有包围龙家步兵,甚至摆出一副随其逃走的样子。只见他将士兵分为两批,一批在远处监视龙家步军,另外一批在通向鄂州的大路上等待着。
方芷容在城头上一看,倒吸一口冷气。盖因这样一来,龙家军就面临着极大的逃跑诱惑。神武大军看似不会拦阻龙家将士的撤退,但只要龙家军一有逃跑的念头,不在原地固守,阵脚必然松动。到时在远处监视的北国骑兵正好发挥骑兵的冲击优势,将好不容易组成的巨盾圆阵冲个稀垮。而在路上的神武大军就可以乘机全歼失去阵形保护的龙家将士了。
当初方芷容就是用这招击败邓琰族的,如今战如风也用这招了。战场之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确实寻常事啊!他会怎么做呢?方芷容不禁担心起来。
但夏隆基的实力确实非同一般,他一见神武大军摆出这副架势,立即严令全部士兵不许有半点异动,违者一律斩首。他以不变应万变,整个阵形仍稳若渊岳。
一时间,双方都在静静地对峙着。谁也没有轻举妄动。战场上一片死寂。
突然间,从神武大军营寨那里推来了不少车子,那些车子上装满了大木桶。方芷容正奇怪他们要这些木桶干什么。却听到龙雪皇沉沉道:“糟了,战如风果然想到这一招了。”
方芷容一惊,回头望着龙雪皇。龙雪皇神色不变,眼睛清澈如水,似乎并没有忧心什么。但他口中说出的话却令方芷容的心不断下沉:“那一定是油。战如风想利用油来对我军进行火攻!”
怎么会这样的,那样一来,城外的将士不就……方芷容不敢再想下去了。
果然不出龙雪皇所料,只见大批敌军从车上拿下木桶,将木桶的盖子打开。然后再把木桶一一扔进龙家军中。那些木桶里装的都是油!大批大批的龙家将士全身湿透。
紧接着,神武大军将数百个火把投向龙家阵中,顿时间,烈焰冲天,可怜那些被油弄湿身子的将士浑身是火,苦不堪言。被油淋上的多是巨盾军。他们惨叫着,纷纷松开抓住巨盾的手,巨盾一一倒在地上。眼看这牢不可摧的巨盾圆阵就要崩溃了。
“身上着火的人,全部给我冲!谁不冲,回去后全家问罪!”看到手下的惨状,夏隆基毫不动摇,反而下了这个绝对不通情理的命令。
有些将士痛苦难挡,在地上不断翻滚,有几个甚至向身边的将士求救。夏隆基沉着面色,将他们一一刺死。双目发出如剑的光芒,紧紧盯住那些还没有向前冲的将士。
“兄弟们,我们冲啊!”随着一名浑身是火的龙家军头目一声大喊,数百名身上着火的龙家将士竟然向神武大军冲去。他们自知难逃一死,倒不如冲过去,与敌人同归于尽,还能保护家人的安全。
神武大军想不到这些龙家将士居然会如此凶猛。原以为会轻松得胜的他们一时都慌了手脚。眼见那些“火人”离自己已经不远,不少神武大军都立即弯弓搭箭,以箭矢阻止他们前进。
龙家将士纷纷中箭倒地,反而没了焚身的痛苦。但也有一些人冲进神武大军阵中,抱住神武大军马匹,那些马匹疼痛不已,立即狂叫起来,向四处乱窜。这固然把敌人踢死、拖死,但也弄得神武大军阵脚大乱。
“马上撤退!”趁着负责监视的北国精骑有所慌张之际,夏隆基连忙带兵向城中退却。
战如风见此情况,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地上被烧成焦碳的龙家将士,有不少尽管身体大部已经马匹拖得四散,但双臂仍是紧紧抱着马匹。这般壮烈,连久经沙场的战如风也觉得触目惊心。
他表面却仍旧不动声息。对身边的霍全忠道:“真好汉子也,练兵能得部下死力,用兵能当机立断,广南竟有如此人物,日后必将是北国的大敌。”
霍全忠点头称是,一股寒意却涌上心头。原来真正的枭雄在临危落难之时,是这般不顾—切,不择手段的。这些人要活着,就必须别人为他付出生命罢。要不想自己成为牺牲品,恐怕就得像他们一样成为枭雄吧。今后,自己的路还很长很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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