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六、高手啊高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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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里面,易玲珑都处在莫名的烦躁之中,不知为何,心里糟糟地乱成一团,无论她如何努力,却根本平静不下来。
上午的时候,蒙太后亲自派人来传话,说是要召见她。到了长宁殿以后,话没说得了几句,太后便赏赐了一大堆的东西下来,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并金锞银锭一概不少,赏赐完了话也说完了,一句“哀家乏了,退下吧”,便将她和那一大堆的赏赐一起,打发了出去。
望着那小山似的一大堆闪闪发光的物件,易玲珑不禁产生了疑问:太后老人家究竟是想拿这些闪亮亮的宝贝把她给直接砸死?还是先把她的眼睛给晃花,再让她看不清楚脚底下的路,一不小心给摔死?
想了又想,最后认为,用珠宝把她眼睛晃花再让她自己绊倒摔死的过程实在太过漫长,实在不适合太后那一贯的雷厉风行效率极高的做事风格,于是得出答案是前者的结论,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
可是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平复下来。自太后的长宁殿中回来,易玲珑望着那一大堆的赏赐,吃了一盘核桃酥点心,饮了两杯茶,用了午膳,小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后又吃了一盘桂花糕,饮了两盅茶,无奈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却并没有被这一堆的吃食给压制得住,令她感到既烦躁又疲惫,从凳子上站起来又坐下,坐下来又站起,如是反复几次,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了。
“郡,郡主……”汲风大哥远远地坐.在玲珑阁的一角,望着起起又下下的易玲珑,有些担忧地开口,“还……要继续弹么?”他在心里默数,易玲珑这已经是第三十六次无端地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后又坐下了。
“弹,继续弹。”易玲珑不假思索地答.道,看了眼汲风大哥和他面前放着的瑶琴,放缓了语气,“汲风大哥,现在,也只有你的琴声可以让我心里稍微平静一点了。就请汲风大哥你再辛苦一下吧,谁让你是高人哪。”
汲风大哥脸上一怔,十分歉疚.地看了眼玲珑阁的侍女们,只好又将手放在了琴弦上。
侍女们见此情景,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很有默契地.塞紧了堵在耳朵里的棉花,从她们那整齐划一的行动中可以看出来,这个简单的动作明显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汲风大哥已经记不清楚这个下午他一共弹了多.少首曲子了,他只记得他的一双手,十个指头,每一个都酸痛得不行,这时候若是再出现一个刺客,恐怕他连握剑的力气也没有了。
手指酸疼之余,汲风大哥还在内心里默默地同.情着玲珑阁里的几位侍女:刚才昏倒在地的这个已经是今天下午的第几个了?他是有武功护身的大男人,对于这样的琴音尚且经受不住,更别说这些丝毫武功不会的可怜的姑娘们了。正是如蓓蕾初开的年纪啊,就这样被魔音灌耳了整整一下午,若是因此再有个三长两短,落下个什么病根,那他可就罪过大了。
汲风大哥暗暗.吃了一惊,不明白身为一个杀手、暗卫的他,怎么会无端的滋生出了怜香惜玉的想法。想了又想,最后得出结论,一定是最近弹琴弹得太多了,耳濡目染,情不自禁地就伤春悲秋起来。
可是他不过是弹了几首曲子罢了,怎么这样就能被琴音所感染了呢?难道说——汲风大哥不由地心头一震——难道说他一直有此天赋,却生不逢时,没有被发掘出来?难道说他真的是琴之一道的高人?怎么会,怎么会呢?他怎么会真的是高人呢?他居然一直背负着弹琴的天赋没有被发现,无端的埋没了这么多年?可惜,真是可惜了!
汲风大哥又惊又喜,且喜且悲,在这样的心情下想到了许多。首先,他回忆了他做为一个杀手的这半生,每一天每一天,快速地在脑海中飞速重现,快得就像匆匆地流水,留也留不住,不容他遗憾,不容他感叹,就已经留到了此时此刻。接着,他展开了无尽的遐想:假如他不是一个杀手。
假如他不是一个杀手,那么他就会从小练习弹琴,聆听流水的欢歌,感受高山的胸怀,焚上一柱香,抱上一副琴,端坐在瀑布底下,不分寒暑苦练琴技,终有一天,凭他的天赋,一定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琴师。
假如他不是一个杀手,那么他就可以凭借他过人的琴技开馆授业,从此桃李满天下,弟子们个个对他毕恭毕敬,开口闭口:“请恩师指点。”而他则可以深沉地答上一句:“琴技虽浅,琴意却深,其中之道,还需要你们自己多多领悟哪。”抿一口清茶,看着弟子们崇拜地眼神高深莫测地微笑。
假如他不是一个杀手,那么他就可以凭借教授琴艺挣到的钱,安家度日,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搞不好现在连儿子都抱上了呢,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过得真是舒坦哪。
……
唉,为什么,老天偏偏要他是个杀手呢?

汲风大哥生平第一次对自己所投身的事业产生了怀疑,这个下午,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和无力,他想要对这样的状况做出一些改变,可是一时又不知该做出怎么样的改变,一时惆怅无措,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改变,从这一刻开始,崭新的未来,由手下的这把瑶琴来创造。他要苦练琴技,他要把他被埋没的天赋从湮灭的边缘挽救回来,他要用自己的双手改变现有的命运,开创崭新的时代。
于是琴曲弹得更响更欢。
于是玲珑阁昏倒在地的侍女的数量又增加了几个。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宇文轩的贴身侍从小三子来到。
当小三子的身影出现的时候,玲珑阁里几个凭着坚强的意志力坚持了一个下午没有晕倒的侍女们立刻如看救星一般,闪着烁烁的星光盯着小三子的身后死瞧。可是当看到小三子身后空空如也时,救星转眼变成了灾星,凭着一股信念坚持至此的侍女们再也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坚信宇文轩最后一定会来搭救她们的希望如泡沫一般破灭,侍女们再也经受不了非人的摧残,怨念的眼神齐齐投向给小三子之后,便抱着“不知道这回能不能给报上算作是工伤”的疑问,倒下了。
小三子四顾了一番玲珑阁,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侍女,屋内的一角,汲风运指如飞地将琴弦拨的飞快,看他摇头晃脑的模样,似乎已经沉浸其中浑然忘我了,屋子的另一角,女主人玲珑郡主目光幽怨地能滴出水来。而在那幽怨的目光注视之下的,是一块白白的,布满了碎木屑的不知名的东西。而这个样子的不知名的东西,在玲珑郡主面前的桌子上,布满了整整一张桌子。
满目疮痍。
真是一幕千载难逢的诡异场景啊~~~
再细瞧之下,终于看清楚了那不知名的东西是什么了。原来,那是一块御膳房出品的,放凉了的,全身扎满了碎木屑的,已经不成形状的,桂花糕。
他甚至已经推断出来了,那布满在桂花糕上面的,零乱的不成样子的碎木屑,都是玲珑郡主亲自用锋利的牙齿,一根一根,从筷子上生生剥离下来的。瞧这满桌子的碎木屑,不知道这个下午一共有多少根紫竹筷丧生珑口哪。
“郡,郡主……”小三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唤道。
“嗯?!”易玲珑猛地回头,双眼射向小三子,目光似飞刀一般的锋利,刀刀剜向小三子的心窝处。
在她目光的凌迟之下,小三子惊得脚底一个踉跄,差点高呼出一句“郡主饶命,冤有头债有主”来。还好在最后的关头他及时死命地咬住了嘴唇,否则,恐怕明年的今天就是他李三两的周年忌日了。
“噗。”易玲珑吐出嘴里的碎木屑,斜着眼睛转过了头,目光再次锁死在桌子上,看也不再看小三子一眼。
小三子摸了摸心口,自觉这次真的被吓得不轻,居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也因此终于明白了,跟了主子那么久,从来没见过他怵过什么人,为什么却要在玲珑郡主面前,次次都要退上那么一小步呢。郡主这是以眼杀人,兵不血刃就夺人性命于无形之中哪。高手!绝对是高手!
看着易玲珑死死盯着面前装桂花糕盘子的模样,仿佛她下一刻就要将盘子拿起来,放进嘴里咔蹦咔蹦地咬碎了,咬成了渣再吐到地上,用脚死命地踩踩踩,踩成灰烬用嘴一吹,让它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而且,他几乎可以肯定,此刻在郡主的眼中,那绝对不是一个官窑的上品白瓷盘子,而是——他的主子,宇文轩。
唉,这也难怪,他能够理解,完全能够理解。谁让今天是太后娘娘钦封的玉妃进宫的日子呢。
看看天色,早已过了掌灯时分了。这整整一天里头,他跟着主子东奔西走了不少地方,却没有见到主子往这玲珑阁的方向踏出一步来。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过旧人哭?谁能想到,前些天的时候还被主子宝贝似的捧在手里的玲珑郡主,今天就落到了如此的地步呢。
物是人非,想起来真是不由地令人感到心酸啊。
不,不行,郡主平日里待他不错,他小三子决不能看着郡主受委屈而不管!
“郡主,主子他用罢晚膳,去往长庆殿了。”小三子重新鼓足了勇气开口,“此时天色尚早,应该,还未就寝……”
砰!
哐!
唰!
几声响动过后,小三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人影闪过。定睛看时,玲珑阁里哪里还有易玲珑的影子。有的只是坐在角落里汲风,还保留着两手高悬弹琴的姿势,一脸的莫名其妙,手下一副瑶琴早已不见踪影
果然是高手!深藏不lou的高手!
小三子从此后对易玲珑佩服得五体投地,全体投地——
公司疯了,居然把下班时间调到了晚上11点半,我彻底地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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