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明州之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明州乃是夏明王窦建德的领地。这窦建德不但是兵力强盛的反王之一,更是唐王后的嫡亲兄长,他精通兵法,武功超凡,更深谙治国之道。在他的领地范围内,国富民强,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较为安稳。而明州作为夏明王府的都城,更是热闹非凡。
谭睿进城后便下马徒步而行。他的脚步并不快,且边走边看,要将明州的繁华瞧进眼里。他终于在一座铜墙铁壁前停下步子,抬头一望,他要去的不是别处,正是这“夏明王府”!
他自怀中摸出一封信件,对看门的小将道:“这位小哥,劳烦你将这封信交予你们大王。”
那小将瞧了他两眼,接过信件,恭恭敬敬地道:“小的这就差人给您送去,请公子在此稍作等候。”
谭睿点了点头,那小将忙将信件交给另一人送进府去。
谭睿在城门外等了好些时候,才见一人自里面走将出来,对他躬身道:“请公子随小的来。”
那人带着他穿廊过道,走了许久。只见道旁林间鸟语花香;堂前屋后披红挂绿。将这庄严的王府装点得喜气洋洋。
那领路人在一拱门前倏然止步,躬身说道:“公子请在此等候片刻,小的先行告退。”
那人尚未走远,只听一人朗声道:“世侄女总算记得来看望我这把老骨头了?”
谭睿一见那人,赶忙拜下身去,叩首说道:“睿雪拜见李叔叔!多年未见,李叔叔依然英姿焕发、神采奕奕啊!”
那李叔叔哈哈大笑道:“你这女娃娃,素来会逗人开心!老夫已是一条腿踏进棺材的人了,哪还有什么‘英姿’可言?来来来,快快请起!”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谭睿扶起身来。
说来奇怪,这谭睿一个大男人,那李叔叔为何唤他作“女娃娃”?而谭睿又自称为睿雪?
原来谭睿真名乃是姓谭名睿雪,而她竟是一个女人!只因她自小性格刚烈,不似一般柔情女子,时常喜欢女扮男装,行事作风亦与一般男子无异。就连她的师傅也为她的奇怪言行大感头痛。
李叔叔笑问道:“贤侄女啊,世兄他可好?”
谭睿雪微微一笑,恭敬地回答道:“回李叔叔话,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健硕如前,只是对您挂念得紧。”
李叔叔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侄女啊,你与老夫说话不要这么拘谨嘛!我看你与你师父有说有笑的,怎的和我就见外起来?”他忽又哈哈一笑道:“贤侄女,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就常说你运气好?你瞧你,早不来晚不来……嘿嘿,你可知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么?”
谭睿雪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道:“睿雪不知,望李叔叔明示。”
李叔叔笑道:“今天可是夏明王的五十大寿,里面聚了许多人,正吃吃喝喝,热闹得紧!你这女娃娃就是有口福啊!”他乐呵呵道:“来来来,快随老夫进去。去晚了,那好酒好菜就轮不到你份上了!”
谭睿雪暗暗好笑道:“这李叔叔讲究吃喝的个性倒是一点儿也没变。”她心里虽这么想,面上表情却仍是恭敬至极,躬身说道:“是。”遂与之同往会客大殿行去。
二人再走过一条长廊,拐过一道琉璃屏风,赫然可见一宽阔的露天大殿上摆了二三十张大圆桌,红通通的桌布之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前来祝寿的各路豪杰围桌而坐,各个拿筷举杯、面上堆笑,正吃得兴起。
正对着门口的主席酒桌旁围坐着十位服饰华丽、精神饱满的男子。想来必是各门派的首领。正位上是一体态肥腴、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顾盼之间凛凛有威。谭睿雪料想此人当是夏明王窦建德无疑了。
李叔叔领着她穿过酒席,在一主宾席上坐定后说道:“侄女啊,今日前来贺寿的,有定阳王府、海沙帮,还有龙虎镖局、萍踪山庄等各路好汉。而这一桌坐着的都是我们唐王府的人,是自己人,你无须和他们客气,爱吃什么便吃什么!”
却听一中年男子笑问:“魏国公,这位公子是?“
李叔叔大笑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她是我的侄女,是个大姑娘!定国公,这你都没瞧出来,是不是要罚酒三杯啊?”
原来这李叔叔姓李名靖,竟是大唐的开国功臣之一。由于他功勋卓著,唐王登基后便册封他为魏国公。而方才那问话之人,乃是另一功臣定国公殷开山。
一武将模样的人听那李靖如此一说,嘿嘿笑道:“原来竟是位小姐!”说罢竟站起身来,对谭睿雪打躬作揖道:“在下王涛,敢问小姐芳名。”
如今时局动荡、天下大乱。受那复灭的隋朝开放之风的影响,个别女子出门在外,为求方便,常以男装示人。故而殷开山等人也见怪不怪,而王涛更是和谭睿雪套起了近乎。
谭睿雪尚未作答,李靖却笑了起来:“王护卫,你竟然打起我侄女的主意来了,你小子可真行啊!”
那王护卫本还想再撩逗几句,却见一小将向他们小步跑来。
那小将神色凝重,脚下步子并不快。他向李靖看了看,又往夏明王瞧了几眼。跑至李靖跟前,拜下身去,却不说话。
李靖和他对望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那小将才敢站起身来,向李靖附耳低语几句后,便退下去了。
此时的李靖,面上已无半点笑容,神情竟比刚才那小将的更为凝重。
谭睿雪亦是暗暗心惊,因为她年纪虽轻,却已是武功不凡。那小将虽已将声音压至最低,然耳聪目明的她,却已将话听得明明白白。
那小将说的竟是:“我等在潜入‘聚宝阁’时行迹败露!”
李靖瞥了谭睿雪一眼,他当然知道以这侄女的能力,定是把他们的机密听了去。可他担忧的并不是这个小小的问题!
他与主席上一位陪坐的年轻男子相视而望,那男子会意,忙举杯向夏明王朗声笑道:“舅舅,今日乃是您的大好日子,世民祝您身子康健,福寿永享!世民敬您一杯!”玉杯微抬,将满杯的烈酒一饮而尽。
宾客们听罢纷纷举杯附和道:“祝夏明王身子康健,福寿永享!”
谭睿雪又是一惊,心道:“那人自称世民,莫不是唐王次子――人称‘快剑秦王’的李世民吧!”她忍不住向李世民多瞧了几眼。只见他样貌英武,双目清朗。不由得心中暗赞:“秦王果非凡庸之辈也!”
夏明王听到外甥及众宾的祝贺,心中欢喜,微举双手示意众人停止说话。待人声渐止后,他鹰目横扫而过,面有得色地道:“诸位远道而来,不必拘礼,开怀畅饮便是!他日待本王一统江山之后,我再请大家痛饮它三千杯可好?”
在座宾众除了唐王府之外,只有定阳王府派来的少数几人是反王中人,其余皆为与夏明王府交好的各大小武林帮派。哪个做皇帝,哪个得天下,对他们来说并无太大影响。此刻见夏明王高兴,附和声又起:“祝夏明王一统天下、江山永固!”
秦王的脸色却有些难看。想他乃是堂堂一国世子,而大唐又是兵强马壮,在他眼里,这大好河山当是他们李家的囊中之物,哪轮得到他夏明王在此大言不惭?
坐在秦王下首的是一个脸色泛黄,相貌阴沉的男子。这男子从面相上看当是三十五岁左右,但他双眼的沧桑足以让他显得更苍老十岁。
他望着秦王,冷笑道:“秦王殿下面色不太好,该不会是喝多了吧?”
秦王干笑道:“刘元帅可真会说笑,这三五杯酒还难得了我李世民?”
那刘元帅嘿嘿笑道:“是么?本帅竟不知秦王还是海量啊!但您若非身体不适,那我们大王的寿酒,您怎么好像吃得心不在焉呢?”

秦王轻笑道:“想来必是我与舅舅多年未见,如今难得一聚,心中不免激动了些。”
刘元帅突然将脸一沉,低声说道:“原来秦王殿下与大王还亲如骨肉呢!殿下爷,我听说我们王府刚被人翻了一个底朝天……您是大王的亲外甥,你说该怎办才好?”
秦王冷哼一声,道:“是哪个贼子胆敢在我舅舅府上闹事,若给本王逮着了,定不轻饶!”
刘元帅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有您这句话,本帅可就放心多了!”
这秦王与刘元帅究竟唱的是哪出儿啊?
原来在这群雄割据、暴乱四起的局势之下,唐王有意要四海归心,一统天下。他见自己的次子自幼熟读兵书、骁勇善战,深得军心,而年幼时又与窦建德关系亲密。收到夏明王的请柬之后,心想此次正好可借“拜寿”为幌子,派秦王深入明州,一探夏明王府的虚实。
除此之外,唐王后还交给秦王一个更为艰巨的任务:要他自兄长府中将一块“金书铁券”盗取回来!
这“金书铁券”又是个什么宝贝,使得唐王后对他如此重视?
原来窦家竟是两代之前的周朝之主――周天子的姻亲!本是皇亲国戚的宗族却因大隋王朝的取而代之而家道中落。然窦家始终胸怀天下,在窦家兄妹年幼之时,族长占卦卜算出:日后窦建德将为霸主!遂留下“金书铁券”一块,要家中老小辅佐他登上帝位,不得有误!这原只不过是窦家的私事,但唐王后如今贵为一国之母,生怕日后会被这祖训所牵制,才让秦王去盗走那在外人眼里一文不值的“金书铁券”。
本以夏明王窦建德的个性,他五十大寿,定会犒赏三军,则府上将士防守最为薄弱,故而秦王才派人在寿宴之时下手。怎料那元帅刘黑闼却似知晓他们心中所想,竟在暗中加派人手看护这“金书铁券”。是以唐王府之人盗物不成,更是暴露行踪。
秦王心里正打鼓,然其它门派的宾客却浑然不觉。酒席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直至傍晚时分,筵席上的宾众才渐渐散去。
唐王府的人随秦王回到东厢客房,谭睿雪亦在此列。
大门紧闭后,秦王才瞧着谭睿雪,问李靖道:“魏国公,这位是?”
李靖笑道:“殿下,还未给您引见,她是我的侄女谭睿雪。”他又扭头对身旁的谭睿雪说道:“侄女,他便我们大唐的秦王殿下。”
李世民乃皇族之子,谭睿雪忙抱拳躬身道:“睿雪拜见秦王。”
秦王忙回礼笑道:“谭姑娘不必多礼!”他又问李靖道:“魏国公,白天本王见舅舅阅览了一封书信之后,便命人转交给你。而你看完信后就走了出去。我看你再回酒桌之时,身旁已多了这位姑娘。想必那封信是谭姑娘捎给你的吧?”
李靖点头道:“殿下当真料事入神也!”
秦王冲谭睿雪微微一笑,道:“本王看谭姑娘步履轻盈,似是身怀武功?”
谭睿雪抿嘴轻笑道:“只不过学过几手花拳绣腿,算不上什么武功。”
秦王笑道:“谭姑娘太过谦虚了。”他顿了顿,复问道:“却不知姑娘师承何门何派?”
谭睿雪道:“家师自称‘逍遥忘忧’。睿雪是山野粗人,并非门户子弟。”
一直杵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殷开山此时却喃喃自语道:“逍遥忘忧……逍遥忘忧……”如此反复念叨了好几遍,却始终想不起这“逍遥忘忧”是何许人也。
李靖看秦王亦是一副苦思不得其解之态,遂道:“我那逍遥兄原名‘王昆仑’。虽说他深居山林,但兵法谋略、天文算术无一不精,武功更是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地。只因他极少在江湖中走动,故而认识他的人并不多,而我这贤侄女也是他惟一的入室弟子。”
秦王见李靖将逍遥忘忧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遂生出招贤之心,朗声一笑,试探道:“如此说来,这逍遥前辈真乃世外高人也!但魏国公你文武双全,与这逍遥前辈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李靖哈哈大笑道:“老夫这点微末能耐焉能与逍遥兄相提并论?”
众人听罢暗暗震惊。只因魏国公堪称大唐第一能人。能让他拜服的人,本领可想而知。秦王等人不禁向谭睿雪瞧了一眼,对眼前这名女子又重新估计了一回。
众人似是在漫不经心地谈话,那护卫王涛却急了起来,“殿下,你们还有闲工夫在这儿磨蹭这些不相干的事?您可知道我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殷开山眉头一皱,向王涛使了个眼色。
谭睿雪淡淡一笑,道:“李叔叔、秦王及各位,你们慢慢聊,睿雪先行告辞。”
李靖对她颇为疼爱,本想开口挽留,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对谭睿雪是知根知底的,心中明白这位侄女是不会做出对自己、或是对大唐不利的事,但秦王等人对她并不熟悉。眼下要商讨军机大事,他又如何能把她这个外人留下?
不料却听秦王爽朗一笑,道:“谭姑娘若无其它事情可做,不防留在此处与我等共同商议。”他望着谭睿雪,笑道:“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谭睿雪犹豫道:“秦王,这……我一个外人,怕是不妥……”
秦王又是一笑,“本王可从未把谭姑娘当做外人呀!”
这句话说出来,哪个听了都受用。
谭睿雪笑了笑,道:“既然秦王殿下如此瞧得起我,那睿雪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秦王、还有李叔叔,你们尽管开口便是!”
殷开山始终对她不大放心,奈何秦王已然开了口,他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却听秦王说道:“此番失手,想必舅舅他们会加紧防范。为免夜长梦多,我们明日便离开明州。”
王涛急道:“那那个‘金书铁券’不要了?”
秦王摇了摇头,道:“拿不到‘金书铁券’,也是天意使然。日后本王再另想他法。且这连日来我们已将夏明王府的情报掌握了十之**,已是大有收获!”
殷开山问道:“殿下,我们的计划如此周密,怎么会……”
秦王轻笑道:“是本王低估了舅舅。”
“是刘黑闼!”李靖斩钉截铁地道。
秦王点头道:“不错,正是刘黑闼!”
殷开山不解道:“那刘黑闼不只是一介武夫么?难道与那个军师任宗比起来,刘黑闼更是个厉害角色?”
秦王沉吟片刻后道:“刘黑闼是如何位居夏明王府的元帅,成为舅舅的左膀右臂,的确令人费解。然此次交锋下来,可知此人绝不简单!”
李靖问道:“殿下,我们是否明日一早就走?”
秦王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是!”
翌日,秦王便对夏明王谎称“长安有事,需尽快赶回”。他见夏明王也不多做劝留,遂拜别母舅,率领众将,踏上归途。
而那谭睿雪此次下山,竟是奉了师傅逍遥忘忧之命,相助于唐王。然沿途正好收到消息:秦王等人到夏明王府去了。她心想正好顺路,便随后追到。故而此次亦随秦王和李靖一同踏上了回长安的道路。
待他们一干人等走后,军师任宗对夏明王道:“大王,依下官愚见,我看秦王此次似乎并非只为贺寿而来。”
先前还是笑容满面的夏明王此时却冷笑道:“本王当然知道我那宝贝外甥不会只是来吃饭喝酒这么简单!”他顿了顿,又“嘿嘿”一笑,道:“但只怕他除了喝酒吃饭,其它的,他可做不来!”
任宗奇道:“大王您的意思是?”
刘黑闼亦冷笑一声,道:“军师不必太过忧虑,你且等着看他们的好戏吧!”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