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容闳入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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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与洋人交往和交易的深入,胡升雷是越来越觉得身边人才的缺少了,尤其是能够随时代他出国考察和贸易的人才更是他一直渴求的。
古应春虽然熟知洋人的花样,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还是个半路出家的和尚,外国经念得也不太熟捻,随着和盛商行规模的扩大,已经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这次,胡升雷遇见了容闳这个中国近代史上罕见的熟知欧美花样的人才,简直兴奋之极,发誓一定要把他笼络到自己的旗下。
年轻的容闳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某人的板上肉、桌上菜了,刚刚处理完在宝顺洋行的事务,他就拿着拜帖、乘马车匆匆的向和盛商行赶来。
胡升雷给他的感觉很怪,很新鲜,也很有感染力,令他忍不住就想去多多了解这个人。在现如今的中国,像容闳这样深刻了解东西方差距和祖国的贫弱却又无能无力的人,是非常孤独和痛苦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懂得他心声的中国人,他是绝对不会让他擦肩而过的。
由于都是在英租界内,宝顺洋行和和盛商行的距离很近,容闳的马车穿过几条小街,很快便来到了一个门庭雄伟的建筑门口。
“请转告一下胡升雷先生,就说容闳应约来访!”容闳对那个二十多岁的和盛门房客气的笑道,并顺手送过去拜帖和一块大洋,大洋算作门包。
门包历来是中国旧社会的恶习,明清以来,送门包之风更是越演越烈,几乎达到了不送门包就没人替你办事的程度。容闳深知这种丑陋的“国情”,虽然很无奈,但是也不得不遵守这种潜规则。
那个着装整洁、一脸微笑的年轻门房接过拜帖,仔细看了一下,便留下了拜帖,却把大洋送了回来。
“难道是嫌少?!”容闳心里颇不舒服,刚要想再加一块,却听那门房笑着回道,“对不起,容先生,我们商行有规矩,这钱是不能收的,否则,就要立刻被开除。我的前任就是因为私自破坏规矩,被扫地出门的!还请容先生见谅!”
说着,他向后退了一步,肃立一旁,恭敬的说道,“胡先生已经吩咐过了,如果容先生您过来了,可以直接进去,请跟我来吧!请!”
门房此话一出,容闳不由为之一愕,还认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看了对方一眼,却见对方一脸严肃恭敬,没有丝毫做作的成分。
这拒收门包的事情,历朝历代可谓少之又少,容闳自己更是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今次还是头一遭,怎不叫他不感到惊讶。再看看旁边那两个自他进来之后,一直就纹丝不动的笔直挺立的门卫,容闳心里对胡升雷真是越发好奇了。这个行为怪异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竟然能调教出如此手下,这些门卫怎么看怎么就像军人啊!
门房在前面带路,容闳跟着走进了和盛商行。
走进大门,穿过忙忙碌碌、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的前院,容闳被带进了后院门口。此刻,早有下人通知了胡升雷他们,胡升雷、胡雪岩和古应春三人正一起站在后院门口,恭候他的光临。
“达萌兄,久违了!”胡升雷快前两步,笑着寒暄道。
“胡兄,再次见到你真的很高兴啊,但愿没有打扰你们,我看前面可是非常忙碌啊,呵呵……”容闳双手抱拳,点头笑道。
“没有,没有,达萌老弟能光临鄙号,实在是蓬荜生辉啊!”胡雪岩也抱拳呵呵笑道,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声音洪亮。
“这两位是……”容闳看着对面那两个仪表不俗的男人,迟疑的问道。
“喔,我来介绍一下……”
在胡升雷的介绍下,双方很快熟悉了起来,相互寒暄了几句,便一起向客厅里走去。
此时,后院内古木林荫,花草林立,丛丛簇簇种着不少奇花异草,缕缕清香,淡雅馥郁,沁人心脾。一条青石砌成的小径,婉婉蜒蜒,一直通向后院大厅门前。在大厅的外围,还绕着一曲回廊,朱栏画栋,极为精致典雅。
“达萌兄,快请坐!”
进了大厅,在胡升雷的延请之下,四个男人依次坐了下来。自有侍女送上香茗点心。
胡雪岩坐在那里仔细的打量这个容闳。胡升雷把他说成世间少有之贤才,预备不惜代价把他笼络下来,他不能不谨慎小心一些。虽说胡升雷向来料事如神,但是胡雪岩认为他毕竟吃了年轻阅历不足的亏,怕小兄弟一时看走眼,被人骗了!
这个容闳虽是弱冠之龄,却雄姿英发,仪容不俗,举止亦从容沉着,不急不躁,一股书卷气油然而生,气度非凡。人的气质是需要长年累月的沉淀方可形成,是最难冒充的,因此,胡雪岩看到这里,已经基本认同此人不是那些诈骗之徒了。
“啧啧,达萌老弟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胡兄弟一直对你赞不绝口,现在我算是彻底相信了!”胡雪岩和古应春对了一个眼神,向他送去了一个肯定的意思,随即便对容闳啧啧赞叹起来。
“哪里,哪里,胡先生过誉了!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罢了!”容闳淡淡一笑,荣辱不惊,嘴上谦逊不已,举止之间,自然的透出一股谦谦的君子风度,很是令人心折,“胡先生才是令在下羡慕,你纵横上海滩,短短时间内就名扬海内外,实在是我辈之楷模!佩服,佩服!”
见两人互相拍起马屁来,胡升雷不由在心里一阵好笑,这两个看来是棋逢对手了,不知最后是哪个技高一筹啊?
“听说,达萌老弟年经轻轻,就一直在美利坚读书,可是当真了不得!”胡雪岩摸着下颌的胡须,笑着问道,“不知道那美利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比之我们大清如何?比之英吉利又如何?”
容闳苦笑着摇了摇头,眉宇间隐约露出一丝淡淡的忧愁,缓缓说道:“不可比的,不可比的!”
“喔,怎么个不可比法?”这下连古应春也来了兴趣,他虽然对英国了解甚多,但对这个大洋彼岸的新兴国家却知之甚少。
“就拿人来做比喻吧,如果把大英帝国比作成一个强壮的巨人,那么美国就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而我们中国只能是一个英雄迟暮的衰弱老人罢了!”容闳淡淡的说,语气中却充满了忧虑。

“差距真的有这么大?”胡雪岩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连那个建国还不足百年的美利坚也比中国强出这么多?”古应春也有点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美洲新兴国家,竟然如此强盛。
此时,中国虽然经历了鸦片战争的失败,但是国内的人们仍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并不认为中国比那些夷人国度落后,依然整天做着天朝大国的美梦,直到第二鸦片战争的爆发,英法联军占领了北京城,焚烧了圆明园,这些天朝大国的子民们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与那些西方列强的差距是如此之大!
由于历史的局限性,胡雪岩和古应春虽然比别的中国人看起来比较开明,但是仍旧脱不掉天朝大国的心态,所以当有人说,一个兴起不足百年的国家,竟然比泱泱大清国还强大,他们惊讶诧异也就不难理解了!
看到两个掌柜如此表情,胡升雷不由暗暗苦笑,看来自己平常让他们读的书都白读了,连这点常识都惊讶成这样,洗脑的工程还任重道远啊!
随后,容闳谈到了美国像火车一样的发展速度,日新月异的城乡变化,层出不穷的科技发明,充满活力知识文化氛围……一件件讲的颇为精彩,令胡雪岩和古应春他们听得惊讶连连,简直以为对方是在说故事,震惊而又不敢置信。
“达萌兄说的都是事实!”胡升雷看到胡古二人那可爱的憨傻表情,不由想笑,对他们解释道,“一切都是真的,古大哥,你也可以向租界里的洋人咨询一下。反正,一句话,我们国家不但落后了,而且是落后到生死存亡的地步了!大家都知道印度吧,我们国家距离变成印度那样,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这事朝廷知道吗?”胡雪岩这个一直对满清保有幻想的顽固分子,首先为朝廷担心起来。
“知道又能怎样?还不是酒照喝、戏照唱,混吃等死!”胡升雷冷冷的打击了一下他的“满清”情节,说道,“现在我们不要再对别人报什么幻想了,一切只能靠自己,通过自己的一双手,来为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听了胡升雷的激进言语,胡雪岩和古应春顿时脸色微变,低着头,沉思起来。
胡升雷不管他们,转向容闳问道:“达萌兄,关于替我们买轮船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自从在宴会上听了胡兄弟的一席话,容某回去仔细思虑了良久,觉得胡兄弟说的很对,我们不能再墨守成规了,应该勇于去尝试,去尝试一些新的事物,这样我们个人才能不断进步,我们的民族也才能不断进步。如果胡兄弟不怕容某把你搞得倾家荡产、血本无归,容某愿意在轮船事宜上,替你牵线搭桥,尽最大努力促成此事!”
“好,就等达萌兄你这句话了!哈哈……”胡升雷爽朗的大笑起来。
“胡兄弟,你可不要高兴的太早,我说过,我对轮船是一窍不通的,万一搞砸了……”
“没事,我们也是第一次搞这种东西,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有所失误也是难免的,只要我们谨慎小心一些就行了!”
“那胡兄弟你究竟想买几条轮船,买什么样的轮船呢?”容闳好像进入了角色,很快就提出了核心问题。
“我们初步打算先买三条排水量在一千吨左右的客货两用的木质轮船,至于马力和样式这些具体数据,现在我们也只是纸上谈兵,不好就此确定下来,这要你到了美国之后临时机动,总要买最好的。”
“那你预算报价了吗?”容闳随身抽出一个纸本和一个类似铅笔的黑笔,一边记录一边仔细的询问。
“我们曾经询问了一下在上海的英国以及美国领事,好像美国那边轮船的价格确实比英国便宜,像这样的运输船,每一艘的造价在十到十五万两之间,比英国那边便宜了两三万两!”胡雪岩回过神来,接口道,“我们和盛商行为达萌老弟你准备了六十万两白银,剩余的银两,你可以灵活支配!”
“另外,按照胡老弟的吩咐,我昨天专门去了一趟美国领事馆,让美国领事伯驾出具了一份介绍书,方便你在美国商人那里活动。”古应春也随声说道。
“没想到你们和盛商行路子这么广,和几个列强都有关系啊!”听了他们的介绍,容闳不由对眼前这三个人更加刮目相看。
“哪里,这都是胡老弟的功劳,我们不过是跑腿的!”胡雪岩转脸看着胡升雷,呵呵笑道。
他对这个小老弟确实是佩服之至。那些对别人向来是心高气傲的洋鬼子,一见到这个小老弟却是那么客客气气的,令人不得不赞叹他手段了得。
感到三道目光一起盯着自己,胡升雷不由有点别扭。你们这帮家伙,哪知道我的心酸?咱这可都是出卖金钱和色相换来的关系啊,一想到那个火辣性感的“吸血鬼女王”,他的心里不由又一阵冒火,迅即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洋人逐利,只要在适当的时间和适当的地点,让他们得利,他们当然乐意替你办事。不管是黄种人还是白种人,手里的银子都是一样的,谁要不会和银子有仇,喂饱了他们,他们自然会替我们办事!”胡升雷淡淡的说道,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愈发令其他三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对付洋鬼子的绝招!
怎样购买轮船的事宜基本谈妥之后,胡升雷还不忘他的揽才计划,特意叮嘱容闳,请他在美国的时候,最好能请一些懂纺织技术、机械制造技术的洋人过来,只要有洋人愿意来这里,薪水一律比美国那边翻三番。他未来的很多计划,都需要这些懂技术的洋鬼子帮忙。
至于轮船买到了,怎么运回来的问题,胡升雷给容闳提供了两个意见:一是让卖方帮助开到上海来,顺便检验一下船的性能;二是在当地雇佣愿意归国的华侨和西方失业的船员,自己开回来,顺便拉一批海员回来。
总之,一句话,到了美国,一切由容闳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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