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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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天地间一片肃杀,枯黄的叶子挂在树梢摇摇欲坠。
然而这世间有几处境地似乎出脱尘世,不被四季轮替所束缚,其中长安以西三百里的那座高耸入云的莲花山便是这么一个神秘的处所。莲花山又分三脉:主峰莲花峰,左峰碧霄峰、右峰灵武峰。三峰并排,一律南北走向,且三峰向阳面巍峨耸立着三座巨大的大乘佛教三世佛的摩崖石刻,佛像高达数十丈,从三峰底部挺拔而起,直入云霄。石刻上三尊并排结趺坐在仰覆莲花座上:中尊现在佛,作触地印之降魔相;左尊为过去佛,亦作触地印之降魔相,但左掌上托钵;右尊为未来佛,作施定印之禅定相。每日清晨,旭日东升之时,万丈霞光穿透云霄,映照着三世佛像,隐隐然竟有佛光射出,远远望去一种安详的感觉油然而生。故中原百姓多把此山视为圣山,顶礼膜拜不止。
佛光普照固然是引来百姓顶礼膜拜的原因之一,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坐落在山峰上面的修真门派——梵音寺。梵音寺秉承佛教入世普渡众生的训诫,时常替百姓灭除一些魑魅魍魉,妖精鬼怪,故而梵音寺的僧人备受中原百姓崇拜,人们常见他们驾驭佛宝,破空而去,来去如风,故常引以为神仙之流。
梵音寺主院建在主峰莲花峰的半山腰上的一个巨大的平台上,高可盈天,可谓脚踩云霞,头顶碧霄。主院有天王殿、大雄宝殿、藏阁、东、西禅房及方丈室组成。天王殿是一座三间重檐歇山顶殿堂,外面有两大金刚,内里则是四大天王像,好不威武。
穿过天王殿,其后有大雄宝殿。殿内供奉着佛教释迦牟尼、阿弥陀佛、药师的神像,屏墙后面悬塑着观音像,两侧有十八罗汉侍立。大雄宝殿之后是藏阁,这是寺僧藏经说法的地方。藏阁东南面是禅房,是僧人打坐修行的地方,对面是西禅房,这里是负责接待宾客的堂室。而法堂之后便是方丈室,这里是方丈起居与理事的地方。住在莲花峰的一般是方丈和三代一下弟子,二代弟子和长老以上的僧人大都在左峰的碧霄峰修行。而右峰灵武峰的莲花洞则是高僧闭关苦修的处所。而莲花洞深处的般若洞传说是梵音寺创寺神僧寂灭禅师,从佛法中体会出佛家无上修炼法门——大般若涅磐经的处所,据说里面藏有梵音寺寂灭禅师手书的大般若涅磐经:三法印和四圣谛。上千年来,梵音寺凭借着这两套无上佛法驰誉中原,和正道中的神雷盟、钟山殿两大修真门派势成鼎足,引领群雄。
寂灭禅师凭借这两套无上佛法纵横天下,普渡众生,后又偶获女娲娘娘遗留人间的神器——神舞,凭借这二法一器寂灭禅师替天行道,扫清了危害人间的妖孽,赢得天下人的顶礼膜拜。晚年寂灭禅师修为更上一层楼,意识到上天有好生之德,天造六界,众生皆有生存之理,自悔年轻时多造杀孽,将来必遭天谴。于是将梵音寺传于门下弟子后,携神器神舞隐入般若洞,从此绝迹人间,至今已有千余年,就算是门下弟子亦无人知其生死。
这三峰之间有两条巨大的七彩虹桥衔接,两虹桥上方皆有七个巨大的霞光彩字:莲花峰与碧霄峰相联的虹桥上凌空书写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七字,莲花峰与灵武峰之间的虹桥上书写“大地有载物之厚”七个字。这十四个彩字是寂灭禅师晚年发神通聚九霄云气为梵音寺后世僧人留下的训诫,历千百年而不散。梵音寺后人虽也能凝云成像,但是却无人能达到历千年而不散的境界,最多不过十年所聚云气便散开了。后来梵音寺僧人中出了一个惊艳绝伦的人物,佛号天痴,此人平时痴痴呆呆,唯独对修炼佛法十分钟情,且修炼速度极快,一般僧人修炼“三法印”突破第一层“诸行无常”最少也得五十载,然后第二层“诸法无我”资质好的需要经历一百至两百年的时间,而第三层“寂灭涅盘”则少说也要三四百年。而“四圣谛”则更难修炼,因此梵音寺僧人一生大都只能修炼二法中的一法,极少有同时修炼二法的僧人,将二法融会贯通的更是绝无仅有。但是天痴和尚天纵英才仅仅花了两百年便将“三法印”融会贯通,又用了三百年修炼到了“四圣谛”的第三层——灭圣谛。而第四层“道圣谛”不知道是因为道法不全还是别的什么因素,天痴和尚始终无法突破。
天痴的修炼遭遇到瓶颈后,心性大变,或者说是以前那五百多年一直醉心于修炼所以无法发疯,现在漫长的无聊岁月引得他本性爆发出来。于是他便开始漫山地捣乱,搅得天音寺鸡犬不宁,可是因为天痴辈份极高,掌门都得叫他师叔,故无人敢向他兴师问罪。刚开始还好,他只是用一些小法术捉弄一下他的这些徒子徒孙,后来不知道哪天他竟对祖师爷用神通凝云成字的这十四个训诫看不顺眼,于是闷头想了数月,最后趁夜色用神通将训诫改成“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杀生,要杀就得全杀”。
翌日清晨,第一个看见这条训诫的僧人吓得险些从虹桥上摔下去。幸亏掌门空明大师及时施救,才得以幸免。正当众僧人惊怒交集,不知所措之时,天痴和尚坐在大雄宝殿上看着众人的表情笑得直打滚,然后一不小心滚了下来,正好落在掌门空明大师面前。
空明禅师一看便明白了,于是他躬身请天痴施法将祖训变回来。谁知天痴竟是孩子习性一跺脚,气哼哼地说道,我才不干呢,你当我傻啊。我想了几个月才想出这么有意思的对联,怎么能换回来。有本事你们自己换吧。说着天痴便御风而去,从此再无踪影。空明禅师无奈之下只好自己施为,耗费功力将训诫幻化回来。只是从此之后,每隔十年这条训诫便要重新施法一次。
这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此刻梵音寺方丈室内空明禅师趺坐在蒲团上入定,突然他眉头紧皱了一下,垂肩双眉竟然无风自动。空明大师缓缓睁开双眼,轻叹一声,凶兆又生,杀戮难免。
这是站在门外伺候的小沙弥见掌门醒过来,于是连忙禀报道,启禀方丈,无色、无受、无想、无行、无识五位师叔祖、师伯祖已经在外面恭候了。
空明大师点点头,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禅房外面,在禅房外面空明说道,走吧。说着就祭起法宝破空而去,余下五人也纷纷祭起各自的法宝紧紧跟随。由于梵音寺是释家,主张戒杀,故门下上至掌门,下至普通弟子的法宝都是以佛门法器为主,色彩单调,不似神雷盟和钟山门这两派,门下法宝稀奇古怪,色彩纷呈。

空明大师带领着门下五大高僧直往右峰灵武峰飞去,六人在灵武峰上一开阔的大理石平台上停下来。在大理石平台的右上方有一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上方用古篆写着“莲花洞”三个大字,三个大字浑身呈紫金色,熠熠生辉,把这三个字渲染得更加奇古雄健。
六人侍立半晌之后,一向焦躁的无行大师忍不住低声问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站在他左边的师兄无想大师说道,师弟,切莫胡言。
而站在无行右边的师弟一向天真烂漫的无识大师焦急地说道,空难师叔发宏愿闭关三十年书写血经来镇压魔教邪神的凶兵上的戾气,固然是济世苍生的大功德,但是会不会他身上的血不够,反而被邪神凶兵上的戾气反噬啊?
无受大师忍不住说道,五师弟切莫胡说,空难师叔佛法高深怎么会被魔教邪神的凶兵上的戾气反噬?退一步说,就算是被反噬也应该是在镇压住了凶兵上的戾气后才被反噬的。
无识宽慰地说道,二师兄言之有理,魔教妖法怎能战胜我无上佛法。
过了片刻,无识突然想到如果凶兵的戾气被镇压住了又怎么可能反噬空难师叔,于是又问道,请问二师兄如果凶兵的戾气被镇压住了又怎么可能反噬空难师叔?
无受大师一窒,一时回答不上来。
这时站在五人前面的空明大师抬头仰望莲花洞上方的云彩,诵了一生佛号:“阿弥陀佛。”
只见万里长空的云彩纷纷向着莲花洞上空汇集,并且在莲花洞上方凝聚成一朵巨大的金莲,散发七彩神光。
五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只是无受大师暗暗庆幸瑞像来得正是时候,否则五师弟势必再次对自己穷追猛打;而无识大师的脑海里依然环绕着“如果凶兵的戾气被镇压住了又怎么可能反噬空难师叔”这个问题;无色大师则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冷漠,毫无表情。
片刻之间,彩云凝聚而成的金莲已如实体一般,熠熠生辉。突然莲花洞内一束青气直贯九天,金莲仿佛受了什么振动,开始晃动,大有分崩离析之势。空明大师一见大惊,连忙双手内缚、两拇指、两中指、两小指齐竖合一,结大日如来智吉祥印,口诵真言。空明大师身后的五大弟子也开始结印,诵咒。一时间天地间充满了庄严神圣的梵音,而佛家真言也从当世六大神僧口中喷涌而出而飞向晃动的金莲。须臾间,金莲便稳定下来,那束青气也消失无踪。紧接着金莲越缩越小,最终幻化成一道金光射入莲花洞中。
金光入洞之后,莲花洞内升起一片紫霞,无尽佛光从洞中溢出。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浑厚的佛号,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手中捧着一个金色圆盘走出莲花洞。圆盘上只有一段非金非石的残剑,剑体上流淌着金色的光芒,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剑体上流淌的金色光芒竟是一个个经文,这些经文又和一般的经文不同,它们金色中隐隐带着一丝血红色。这段残剑剑体的中部有一朵闪着七彩霞光的若隐若现的金莲,俨然就是半晌之前莲花洞上方的那朵金莲。这些若有若无的金红色经文便是从金莲上源源不断地溢出来,然后再沿着剑体巡回流淌,使得残剑剑体上的青气越来也少,直至最终消失。
空明等六人上前行了佛礼,那个和尚还了一礼,说道,适才多谢掌门师兄及五位师侄出手相助,否则三十寒暑的努力将化为泡影。
五僧双手合十,躬身答道,师叔言重了。
空明大师含笑道,恭喜师弟此番种下如此大功德,日后必得福音。
空难躬身答道,师兄见笑了。
空明说道,师弟,你刚出关,身体羸弱,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言罢,七人祭起法宝返回莲花峰。
落地后,等师父和师叔一走,无识大师便拦住刚要溜走的二师兄无受大师问道,二师兄,你刚才说的话太高深,我无法彻悟。还请师兄为我指点迷津。
无受大师一见五师弟挡住自己的去路,就知道这次又在劫难逃了。他绝望地望着其他三位师兄弟,希望他们能够救自己,谁知大师兄无色依然一脸冷漠,看也不看地走了;无想和无行两人顾左右而言其他,可恶地是无行竟然还幸灾乐祸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道,五师弟,难得二师兄今日有此闲情逸致,你就多请教他几个问题吧。
无识连忙点头称是,张口便问,二师兄,请问如果凶兵的戾气被镇压住了又怎么可能反噬空难师叔?
啊……
阿弥陀佛,二师兄,佛门戒嗔怒,快念《心经》平静心境……二师兄,请问如果凶兵的戾气被镇压住了又怎么可能反噬空难师叔?
……
夜色如霜,
莲花峰方丈室内,
空明大师和空难大师相对坐在蒲团上。
半晌,空难大师说道,师兄,你也感觉到了?
空明大师叹息道,老衲昨夜夜观天象,见凶煞忽见长安西南夜空中成囚迫格局,邪兵将要出世,看来长安将要多事了。
空难大师双手合十,轻诵一声佛号,说道,就让愚弟明日代掌门师兄前去长安一趟吧,希望可以阻止世人多造杀孽。
空明大师惊道,师弟你刺血写经三十载,如今刚刚出关功力尚未恢复,怎可轻易下山?
空明大师一代神僧当然知道刺血写经书是多么耗费功力的事情:且不论为了使书写血经的血液不变黑,刺血者必须从刺血前三年开始不能吃含盐的饭菜,单就刺血的部位就让人惊惧,为了使书写血经的血最纯,最阳刚,刺血的部位必须选择在舌头下面的那两条青色血脉,因为这两条血脉是人体的阳极,蕴含巨大阳气。并且普通僧人刺血之后都必须间隔半月才能再次刺血,否则阳气外泄过快极易被邪魔侵蚀,而空难大师因为感到自己用法力镇压的邪神凶兵戾气渐盛,有不稳暴躁的迹象,故不得不不间断地刺血写经,因此自身的法力耗费巨大,以至于最后在空明等六大神僧的帮助下才得以收摄血经金莲,险些功亏一篑。
空难缓缓笑道,师兄不必担忧,我有地赤珠护心,又服下了还神丹,现在已然无碍了。
空明还想说什么时,空难已经起身告辞了。
无奈空明只好嘱咐道,师弟一切小心。
空难躬身行礼道,师兄不必忧虑,师弟告退了。
空明看着空难退出方丈室,眼中闪现一丝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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