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寿州兵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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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一闪,一颗斗大人头冲天而起,暗红的鲜血嘶嘶叫着从脖颈喷起丈余高,力道用尽,化作血雨啪啪落地,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翻滚着,砰的一声落到地上他攀爬的梯子被推离城墙,滚了一滚,稍头重重砸在他身上,没有惊呼声起,没有头颅的尸体就像地上的杂草,没人会在意。
远远的急促的锣声从北周大营方向传来,北周士兵退潮般退去,城墙上南唐的士兵没有欢呼,三年来这样的攻击几乎隔上几日就会上演一次,变化只在于北周有源源不断的增援部队和给养,而困守寿州的南唐士兵没有增援部队也没有吃的了,什么都没有。
当啷一声,一把刀从一个士兵手里掉到青石铺就的跑马道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提起这柄杀人利器。这个声音就像一声嘹亮的军号,跑马道上残存的士兵都扔掉兵器,脸色苍白躺倒在地。
少顷,压抑的嘤嘤哭泣声隐隐约约响起,声音还很稚嫩,应该是一个少年士兵在哭泣,却没有一个军官出来训斥他,每个人都想痛痛快快哭一通,三年,整整三年啊,每天都血泊中打滚,能够活到现在是奇迹,没有疯掉更是奇迹。
城楼上唯一站着的是一个面色清倨,银须飘摆的老人。他就是寿州节度使,58岁的南唐大将刘仁赡。刘仁赡为人正直,深受寿州军民爱戴,可以说寿州能够在北周数十万大军重重围困中,坚持三年之久,他居功至伟。
为了严肃军纪,他毅然杀掉自己心爱的儿子,可是现在的局势危若累卵,兵卒死伤怠尽,粮食早已吃完,即使周兵不来攻城,数日后,寿州便会不战而破。
刘仁赡目光掠过残破的军旗,溅满鲜血,扔的到处都是的兵刃,石块,箭弩,躺满敌人尸体的跑马道,还有躺在鲜血,兵刃,石块,箭弩,敌人尸体上的自己的士兵。他的在滴血,士兵们已经做到他们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怎么能斥责他们。
他强行把目光转向城外,周军大营赫然就在眼前,一面黄龙旗傲然凌驾,随风飘摆,这是在告诉人们,大周年轻有为的皇帝柴荣很给面子地御驾亲征。
柴荣是英主,他知道,可是柴荣亲临前线,对他许以高官厚禄,让他开门投降,他淡然一笑作罢,肯投降的话,他早降了,哪里会等到现在?死有轻如鸿毛,重如泰山之别,投降?绝无可能,何况……
寿州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朝廷已经派出十万大军由濠、泗、楚、海水陆都应援使保义军节度使陈承昭统领星夜来援这是支撑寿州军民坚守不降的精神支柱所在,同样是重任在肩的刘仁赡寄托所在。不过他没有像民众那么乐观,原因很简单:寿州知道王师来援,周天子怎么会不知道?如果……
“报——”
一声变腔变调的加长音传入耳鼓,刘仁赡不禁打了个哆嗦,慢慢转过头来,一个斥候衣衫褴褛单膝跪在面前,刘仁赡心怦怦跳,眼前一阵阵发黑,军报听的多了去,军报内容看斥候脸色就能猜出几分,斥候一幅三魂丢了两魂的模样,绝对……
附近的士兵纷纷看过来,刘仁赡心里一动,大喝一声:“慌什么!还不速速报来!”
“是!来援王师中了北贼奸计,损失殆尽,余部已退回江南,濠泗楚海水陆都应援使陈大人本部两万人马于紫金山被北贼赵匡胤三千铁甲击溃,陈大人兵败被俘……”
“什么?”刘仁赡大吃一惊,看到周围的士兵神情惨淡,他马上意识道,如果不制止消息蔓延,寿州防御顷刻就会土崩瓦解!他刷地抽出宝剑,怒视斥候,“你这个奸细!居然敢来慢我军心,本帅今日必斩你狗头!”
斥候一把抱住刘仁赡的腿嘶鸣着:“大人,您看看北贼大营,再斩小人不迟!”
刘仁赡向周兵大营望去,周兵大营里旌旗招展,气势惊人,巨大的声浪跨越地域的距离清清楚楚传达到他的耳朵里。
“万岁!万岁!万岁!”
刘仁赡手里的宝剑不知何时跌落地上,他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唐朝援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到他们大营,否则他们根本就不敢在天子面前喧哗……
两行老泪滚落下来,“天亡大唐……”他喃喃自语。一头栽倒在城楼上……
寿州最高军事刘仁赡不省人事,其副使孙羽等奉表出降。越一日,刘仁赡卒,年五十八,周天子闻之,遣使吊祭,命内臣监护丧事,追封彭城郡王……
刘仁赡病故,寿州失陷,半个月后,在柴荣赵匡胤率领下势如破竹,连克濠州、泗州、楚州、海州四州,唐军一溃千里,淮河水军全军覆没。

唐天子李璟慌忙上表柴荣自请传位于太子弘冀,划江为界,南唐尽献江北之地,包括淮南十四州及鄂州在江北的两县。同时,南唐对后周称臣,去年号。柴荣审时度势,答应了李璟的请求,并客气地表示以兄弟相称。
李璟虽然不精明,可是他知道他这位小自己五岁的哥哥绝对没安什么好心,在失去江北十四州后,都城金陵已经变成战略前线,为避后周锋芒,李璟留下六子郑王李煜镇守金陵,迁都洪州,称南昌(今属江西)府,自此南唐国力大损,不复大国之强盛……
李璟迁都南昌府,所有的中央机构本应该都跟着去南昌府,但是南昌府宫廷狭窄,许多部门不得不留在金陵,官府通联,公文往来,混乱不堪,整个朝廷上下多有怨言,本来因为损兵折将,国土沦丧而忧心冲冲的李璟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无法打理朝政,但是他没有把大权交给太子弘冀,而是让自己最信任的弟弟晋王李景隧管理朝政。
李景隧为人宽厚,深得朝臣爱戴,可是他对皇帝宝座一点兴趣也没有,烈祖李弁本来准备把皇位传给景隧,被他拒绝才落到李璟的头上,所以李璟非常信任他,这本来是件不错的安排,却因为他们小看了太子弘冀对权利的疯狂追求,他们不知道弘冀将对任何妨碍他继承皇位的人展开无情的狙杀,由此引出了一段对南唐历史进程产生逆转的巨案……
南昌府皇宫内庭启仁殿内,江南国主李璟刚刚平息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咳嗽,这位史上留名的文人喘息着望向不安地望向自己的亲信大臣:右仆射平章事(宰相)宋齐丘,枢密使陈觉、制知诰冯延巳、户部尚书冯延鲁,吏部尚书徐铉,面露凄惨之色的弟弟晋王李景隧,还有自己的大儿子太子弘冀……
一股无法压抑的厌恶心绪油然而生,李璟非常不喜欢弘冀,弘冀不擅诗文,为人沉默寡言,遇事刚毅果敢,心毒手辣,与自己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他没有对自己饱受病痛折磨表现出一点点的同情之色,正在用余光瞟着管理朝政的晋王李景隧,这个畜牲!自己还没死,他就在龌龊大位!
李璟勉强压抑不快的心情,轻咳一声,道:“朕无妨,卿等有何事尽管奏来。”
尽管李璟已经府身称臣,但是朝臣们在李璟面前都仍以至尊相称,原因不问可知。宰相宋齐丘挺身出班躬身施礼:“陛下,臣有本奏。”
李璟微抬手示意他免礼:“子嵩,此非朝会,莫要弄那些虚文出来,有事奏来便是。”
宋齐丘口称尊旨,却还是恭敬地微前倾身子道:“谢陛下,近日常州,泉州,华州等地盐价已经飙升至200文一斤,洪州,金陵,润州也涨至150文,民间多有抱怨之辞,臣身为平章事,不得不奏报陛下,请陛下定夺。”
李璟苦笑,环视众人:“盐价关系民生大计,卿等有何良策?”
众人面面相觑,保持沉默,谁都知道江南不产盐,产盐区尽在江北,而江北所有土地全部划规大周,唐朝不得不每年花大价钱向周买盐,盐价岂有不涨之理?然而割地求安是李璟心中的一根刺,谁也不敢稍提半句,只好沉默躬请圣裁。
“弘冀,你有什么主意?”李璟把矛头对准自己的大儿子。
弘冀挺身出班:“父皇,食盐之事,朝廷自有专职管辖,盐价上涨,请父皇问责盐铁转运使周宗。”
问责周宗?李璟感觉到已经压下去的怒火又有上升的趋势,没有盐,周宗这个盐铁转运使能变出盐吗!弘冀啊弘冀,你如此构陷周宗,不过因为周宗是坐镇金陵的六子郑王从嘉的老丈人!从嘉已经寄情书画,不问政务,摆明了无意大位,你依然不肯放过他,不就是他一目双瞳,被人说成是具帝王像吗?如此歹毒,真令朕齿寒!
李璟就要发作,忽见太监总管张高匆匆走进殿来,怒道:“不是吩咐了吗,朕在会议,不得擅自打扰吗?”
张高双膝跪倒,将一封书信高高举起:“陛下恕罪,右谏议大夫巢某递来金陵急报,陛下曾言金陵急报必须即时呈报,所以奴才……”
“呈上来。”
张高跪爬两步,将急报呈上,李璟接过急报,看了不过片刻,居然站了起来,满面惊诧之色。
晋王李景隧见李璟面色大变忙问道:“皇兄,金陵出了什么大事?”
“金陵天生异相,昼现金龙,合体从嘉身上,从嘉昏迷三日才醒转,性情大异往常……”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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