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缓缓降临，踩着轻松愉快的步伐，自从来到这大上海之后，月离从未有一天像今天这般轻松快乐。
远处歌舞厅中隐隐传来悦耳的歌声，大门前那五彩十色的霓虹灯也是如此的赏心悦目，这华丽委靡的上海之夜，今夜竟隐隐嗅到空气中有暗香浮动。
一走到弄堂深处租住的小屋楼下时，便听见房东太太以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她皱了皱柳眉，选择忽视，反正自从姐妹到这里住了没有几天之后，她就拿这种眼光睨她。
看着她的身影袅袅婷婷地消失在楼梯处，房东太太冷哼一声，转身回屋，“咣”的一声甩上门。
今晚的房间里亮着灯，显然林黛在家。
她正欲掏出钥匙开门时，却发现房门是从里面关上的，一个中年男人此时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她顿时呆住，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边扣裤子上的钮扣，一边用眼睛打量着月离，一边又说道，“林黛这骚娘们，竟然骗老子，还有更好的货色也不介绍给我。”
此时屋里林黛的声音传来，“胡说些啥！爽够了还不滚！”
声到人到，林黛一边扣旗袍的扣子，一边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出门来，看到门口的月离时，她俏丽的脸白了白，脚步顿了顿，那个男人又回头在她脸上摸了一下，“下回再来找你。”
林黛一手挥开他的咸猪手，一边整理着头发，说道，“去去去！”
看着两人一路调笑打诨着走到楼梯口，月离只感到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本还以为林黛是个从一而终的女子，没想到，林黛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做这种事情，当下又对苏北之所以一直不肯与她成亲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换作任何男人，都不会娶这种令人不放心的女人在家吧。
清脆的高跟鞋声传来，送客人下楼的林黛回来了。
看着月离，笑了笑，“妹妹，我们进去吧。”
月离却用一种第一次认识她的神情看向她，“姐姐，你为何要如此作贱自己？”
林黛的眼神黯了黯，沉声说道，“没有人愿意作贱自己，为了生存，你懂吗？小丫头，生存！生存就是一件如此残酷的事情。”
月离的身体颤抖了两下，林黛的声音划破夜空递进她的耳朵里，震得她的耳膜生疼，心也生疼，“生存难道就必须要用这种方法吗？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再走回头路就再也走不回来了。”
林黛扬眉一笑，“你懂什么。”
月离说道，“是因为我拖累了姐姐吗？从明天起，我不去念书了，我去找工作，和姐姐一起工作养活我们。”
林黛轻蔑地一笑，“真是天真可笑的官家小姐，听着，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去念书，你以为工作是那么好找的吗？你出去看一下，大街上有多少乞讨的人，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你会做什么？”
她说道，“什么也不会又怎么样？我可以从头学。”
林黛凄凉地一笑，“你看看我，除了会出卖身体，取悦男人，什么也不会，谁会给我们机会学？”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月离感到自己是如此无用，应该如何活下去？
两人沉默走进房间，林黛说道，“妹妹，不要再天真了，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很多时候，人需要做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月离无言以对，林黛说得很对，如果不是自己拖累了她，她也不会弄成这样，小满哥，额娘，这两个最爱的人，现在还不知道为自己担心成了什么样。
自己生下来就只会连累别人，一点也不懂得珍惜别人为自己的付出。
现在想起来，很多事情，真的是很不应该。
她不再言语，心里作了决定，离开林黛，不再连累她。
林黛为了她而弄成这个样子，她不能再让林黛失去幸福的机会，只有自己离开了，林黛才能生活得轻松些。
夜深，静谧的小弄堂里最后一盏灯光也熄灭。
大街上的路灯将一抹挎着小包裹的娇小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夜风吹拂着她及耳的短发，月离最后一次回头看向那个幽深的小弄堂，于心底默默地向林黛告别，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姐姐的恩情。
大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影，打着酒嗝的醉汉红着一双眼看她，踉踉跄跄地跟出老远，又摔倒在地，嘴里兀自迷迷糊糊，不干不净地说着，“小妞，陪大爷玩玩，嗝……”
月离惊惧地跑出老远，听得身后没有跟随的声音才敢回头去看，深夜的大上海，处处弥漫着妖艳的色彩，处处隐藏着危机。
何处可回归？何处是家？
她倚在路灯旁，抬头看夜空，被灯光照亮的夜空没有星辰。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瘦削的肩头，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绸衫的男人嘴里叨着一支烟，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色对襟绸衫的男人，他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小姐，多少钱一晚？”
她身子一扭，说道，“我在这等人。”
说着，便疾步往前走去。
那名男子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这么晚了，等什么人，等情郎吧。哈哈……”身后那两个男人也跟着大声笑了起来。
月离懒得搭理他们，只顾着往前走。
那个男人又说道，“着什么急嘛，哥哥疼你。”说着，又伸手来拉她。
她伸手便欲拍掉他的手，嘴里急切地说道，“我，我，我都说了我等人。你们不要乱来，我哥哥可不是好惹的。”
那个男人的手劲捏得她瘦削的肩膀生疼，嘴里不干不净地说道，“你哥哥我，的确不是好惹的人。哈哈……”
她不禁信口雌黄地说道，“我哥哥是苏北副将，小心他毙了你们。”
苏北？那个男人的手势明显一松，接着更加肆无忌惮地说道，“苏副将的妹妹多的是，你少唬我，谁不知道他去跟吴云林打仗多半是回不来了。”
说着，便命那两个看热闹的手下来捉月离。
他们一个抓月离的左手，一个抓月离的右手，月离只觉得手臂似乎要从身上分离而去一般，尖声听道，“放开，救命！”
裂帛的声音在这夜空中格外的刺耳，街上行人稀少，自然也没人敢来管这等闲事，在这乱世中，人人自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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