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林黛与月离便搬进了一间小屋子，在这个弄堂居住的多为贩夫走卒，日里总是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听闻是姐妹二人前来租房，好心的房东一家特意将楼上的房间腾了一间出来给二人住。
林黛痛快地预付了一年的房租，付了这一年房租后，看着瘪下去不少的钱包，心里的忧愁开始浮了上来，搬离那所别院则意味着与苏北失去联系，没有苏北的资助，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好不容易才跳出的火坑，怕是又要为生计所迫而重操旧业了。
月离看她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关心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妹妹明天不去上学吗？你先休息吧。”
林黛的苦恼，她不说，月离便无从得知，当下也只得依她吩咐回去休息。
女校里，音乐室里正回荡着动人的钢琴曲。
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正端坐于钢琴前，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随意自然地在黑白分明的琴弦上舞动着，行云流水的音乐便从他的指尖流泄而出，缓缓充盈了整间音乐室。
女生们就开始跟着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看到月离时，他的目光顿了一下，她没有跟着唱，只是看着大家唱。
作了一个示意大家暂停的手势，停止弹奏。
他站了起来，走到月离身边，和颜悦色地问道，“月离同学，你为什么不跟着大家一起唱？”
俏颜顿时一红，来到这个学校已经快半年了，月离还是感到自己无法真正地融进这学校生活中，她嗫嚅着不知应该要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温和地说道，“诗思同学。”
“在。”一名女生清亮的声音响起，她的脸上泛着兴奋的潮红。
“你来带月离同学一起唱。”说完，又吩咐道，“其他同学可以先行放学了。”
人群骚动了起来，其他女生收拾起曲谱，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离开了教室。
见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偌大的音乐室里只剩下月离与程诗思二人，他坐回钢琴前，说道，“月离同学，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你可以放声唱了，我相信月离同学的声音是最动听的。”
程诗思也回头看了月离一眼，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月离又看了窗前一眼，看见仍有几名女生不肯离去，趴在窗前看热闹。
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此时悠扬的钢琴声又响了起来，程诗思柔亮的歌声回荡在教室中。
曲扬皱了皱眉，摁住琴键，“月离同学。”
月离瑟缩了一下，突然跑出音乐室，徒留程诗思与曲扬二人面面相觑。
其他女生失望的散去。
又看了程诗思一眼，曲扬说道，“程诗思同学，你先回去吧。”
程诗思说道，“曲老师，其实月离同学原本就不是那么合群，您不用放在心上。”
曲扬只是不以为意地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音乐室，其他女生围了上来，将程诗思众星捧月似地围在中间，曲扬并不与她们说话，兀自离去。
“诗思，曲老师对你的印象不错哦。听说曲老师的爸爸是有名的富豪曲子恒，这个机会可得抓住了。嘻嘻。”
程诗思娇嗔道，“不跟你们说了。”
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相携着走出校门，却意外地发现曲扬与月离正站在对街。
“看，曲老师和那个官家小姐。”
众人正想上前时，电车摇着铃铛呼啸而过。
再定睛看时，二人却失去了踪影。
她们又说道，“那个官家小姐莫不是也对曲老师有意思？”
程诗思说道，“你们别瞎说，我看曲老师只是好心想要让她更快融入校园生活中。”
其他女生说道，“那个月离向来独来独往。我觉得，诗思你还是小心你的曲老师被她勾了去。”
“还来。”她羞得一跺脚，懒得理她们，嘟着红唇迳自离去。
曲扬与月离二人坐在咖啡厅里，听着优美的音乐。
小汤匙搅拌咖啡时与白色咖啡杯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咖啡微苦的浓郁香味在空气中飘散流转。
月离皱眉看着眼前这杯色泽有如中药一般的东西。
曲扬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示意她品尝。
浅尝一口，只觉得入口苦涩异常，以手作扇状挥散口中残存的浓浓苦涩滋味，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莫不在浅尝一口后，微闭了双目作享受回味状。
看着她有趣的反应，曲扬微微一笑，“月离同学，什么事都要勇于尝试，你为什么不能敞开心胸接受其他同学呢？”
想他也是一番好意，月离说道，“不是我不愿意接受她们，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曲扬颇感有趣地扬起眉，“不一样？你是指你的小脚，还是指你有个前清道台大人的阿玛？呵呵。”
他故作轻松的语调令她紧张的心情也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说道，“从我进这学校的那一天开始，她们看我的目光就和看其他同学的目光不一样。”
曲扬说道，“那只是你自己先入为主的看法，我倒觉得是你把自己变得和她们不一样，看起来，在国内妇女解放任重道远呀。”
是谁也曾经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也曾经发出过同样的感慨。
一辈子只会娶一个妻子，只会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
久违的心痛又逐渐啃啮着她的心房。表哥！看着对面的这个男子，不但说的话神似，就连身上那温润的气质都是那么神似。
她突然拉开椅子，慌乱地跑了出去。
曲扬看着她的反应，生气了吗？为何她是如此与众不同？
与那一干趋之若鹜的女子完全不同的孤傲清高，却又令人捉摸不透，总觉得她在自己的心中筑起了一道高墙，拒绝别人窥视她的内心。其实这样的女子，应该有着比谁都更真挚的感情吧？摇摇头，笑自己竟然如此在意她的想法。站起身，掏出银币放在桌上转身走出这间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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