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无处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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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英等人下山之际,夜色已深。大理战事很少,并不实行宵禁。但是民风使然,百姓早已习惯了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虽然没有宵禁,入夜之后,街上的人行人也越来越少了。只有少数几个大户人家的大门口挂着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不住的摇曳。
越接近飞虎镖局,楚云英就越紧张,生怕自己回来晚了,司马强已经找上门来。越走越慢,心中宁可晚一点回家,也不愿意看到尸横满地的惨样。
飞虎镖局所处之所,并不是旺地,一条长长的街道,两旁除了几家店铺之外,大部分都是住家。大部分都是大门紧闭,只有一家专营过桥米线的小铺子还亮着灯,门口拴着三匹马。那三匹马浑身是汗,低着头抢吃着伙计抱来随便扔在地上的一堆草料,那吃相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马,更多的倒像是饿了十几天的孤狼一样。
胡青青咽了一口唾沫,低声对高严道:“大师兄,这么晚了还有人有这么好的兴致来这里吃过桥米线。”
“死丫头,我看你是馋了才对。”
胡青青脸一红:“我才不爱吃那么油腻的东西呢,别说吃了,就是看着上面那一层油,我就反胃。”
高严心里对这个活泼可爱的师妹也极是喜爱,微笑道:“等咱们办完了事,师兄就给你买一大碗过桥米线,让你吃个够。”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不许赖皮。”
高严笑着摇了摇头:“师兄什么时候跟你赖皮过?”心想:“这一次,咱们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山上,如果能活下去,别说一碗过桥米线,就算是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要给你摘下来。”
见高严答应请自己吃过桥米线,胡青青心中大快,斜眼看了看楚云英,低声道:“小师弟,你听到了没有?师兄说等咱们办完了事之后,就请我吃过桥米线的。这一次我们下山,可是帮你们家做事,你有什么表示没有?”
楚云英刚想回答,突听得铺里传出来一声惨叫,深更半夜,这一嗓子又是极大,楚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吓了一跳。叶白生反应极快,右手扬起,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只听得这声惨叫过后,屋里有人大声骂道:“他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看起来一点热气不冒,喝了一口,差点没把我的舌头给烫熟了。老谭,你快帮我看看,看看我的舌头有没有事。”听口音,不是大理人氏。
叶白生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听这人说的话,似乎是一个外地人来到大理,得知过桥米线是这里的风味小吃,所以就想来试试,却不知过桥米线乃是覆着一层油的沸汤,一口下去,吃了大亏。
只听得另一人道:“还行,没烫熟,幸好你这个人嘴不馋,没有喝多,要是再多喝一点的话,可就真说不定了。”
“老天爷保佑,顾兄,我现在对你非常不满意,就算是一路上我们都是花你的钱,但是那是因为我们两个身上没有多少钱,你是顾家大少爷,手指缝里流出来的银子就够我们活一年的了,属于情有可原,你也用不着这么害我吧?一路之上别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就连吃也没有好吃。好不容易到地方,你老人家又请我吃这东西。”
只听得又一人大声笑道:“此事怪我,没有跟卫兄说明白,这过桥米线是在沸汤内放入肉片,上覆鸡油,表面看来一点热气不冒,实则非常烫嘴。还望卫兄恕罪。”
此时点苍山一行众人见没有异状,正准备离开。顾环一说话,楚云英心中一震,停下了脚步,高声叫道:“屋里是顾大哥么?小弟楚云英。”
顾环和卫谭二人一路之上也和楚云英一样快马加鞭,不怪稍有耽搁,只比他晚了不到一天来到飞虎镖局,远远望去,镖局大门紧闭,并无异状,知道总算没有来晚。卫少明见司马强还没有来,肚子立时咕咕直叫,吵着要吃东西。但是此时大部分的店铺都已打烊,幸好这家卖过桥米线的店铺还没关门,只好将就一下。
过桥米线的原料极为丰富,做法也有好几种,但是不管哪一种做法,共同点都是汤滚油大,油把汤盖住,不冒热气,卫少明只是听说世上有这东西,却不明就里,上来就大大的喝了一口汤,总算是反应极快,入口感觉不对,及时吐了出来,舌头虽然没有被烫熟,但是却感觉嘴里火辣涑的,竟是被烫出了满嘴大泡,忍不住惨叫一声,破口大骂。
顾环正在解释,突然听到了楚云英的叫声,他与楚云英是世交,楚云英随父保镖的时候,经常留宿顾家,二人极是熟悉,再加上都是年轻人,兴趣爱好都差不多少,几次交往下来,感情竟然比顾飞和楚清冷看起来还要好一些。一听到他在外面,急忙站了起来,大声道:“是我,外面是楚老弟吗?”
话音刚落,门帘一挑,十来个人冲了过来,领头的正是楚云英。顾环离座而起,冲了过去,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楚云英心情激荡,哽咽了一声:“大哥……”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环紧紧握着他的手:“得知你家里出事之后,我们稍做准备,就赶过来了,希望可以帮得上忙,总算是老天爷保佑,没有来晚。你这是……?”说着,看了看点苍派众人。
楚云英这才缓过神来,道:“这些都是我同门,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替双方简单介绍了一下。
顾环心中大喜,此次前来,虽然是一路扬鞭,但是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楚清冷保镖被劫,所受打击可想而知,顾飞与他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凭借着飞虎镖局里的几十号人再加上他们三个,十有不是司马强的对手。此时有点苍派的十个人助阵,绝对是强援。
楚云英虽然激动万分,但是还没有达到头晕脑胀的程度,看了咧着嘴不住扇着风的卫少明一眼,向顾环问道:“这两位是——?”
卫少明和谭志欣得手撤退之后将近一个时辰,他才追上楚清冷等人,双方并没有碰过面,楚云英并不认识二人。
顾环嘴角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意,道:“这两位是我朋友,几天前到江陵游玩,正好被我碰上,就拉了他们两个一起来了。”说完,偷偷斜眼看了一眼谭卫二人的表情。

楚云英见他笑得诡异,心中虽觉奇怪,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老爹就是栽在这两个朋友手里,心里颇觉不安,向二人一拱手:“二位和在下非亲非故,却仗义出手相助,小弟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日后两位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当肝脑涂地,以报二位大恩大德。”
谭志欣暗叫惭愧,鬼头鬼脑的看了卫少明一眼,只见这位卫少侠也是满脸通红,右手不住的在嘴边扇着风,掩饰心里的惭愧。
顾环觉得好笑,却不便点明,只好大刺刺的说:“这两个人在江湖上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是身手着实不错。只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难得碰上他们两个,临时抓了两个壮丁,你也不用太客气了。”心里却在盘算要是告诉楚云英就是这两个人劫的镖,惹出来的祸事,不知道楚云英是个什么表情。
卫少明扇了半天风,嘴里稍稍好过一些,眼见点苍派那十人身材挺拔,不用说六个年纪大一些的,就是那四个小的,也颇有高手风范,心里暗暗折服:“不亏是名门正派,举手投足之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不肯在他们面前失了面子,将腰杆了拔了几拔,一拱手,道:“想不到一到大理,就看到了点苍派的十大高手,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既然顾环和楚云英没有替他们和点苍派的人相互引见,自己只好厚着脸皮主动跟人打招呼。这番做作,主要还是因为心虚,否则以他的个性,既然没有人替自己引见,自己索性也不理会他们了。
顾环脸一红,此事的确他有责任,不过他也没有办法,点苍派的人,他只认识楚清冷和楚云英父子,眼前这十位,没有一个是自己熟识的,就算是想替卫少明引见一下,也没有办法。偏生楚云英又不认识他们两个,只好先岔在那里,现在大家同仇敌忾,都是为了对付司马强,早晚能认识。
名门正派也好,邪魔外道也好,只要是人,好像没有几个人不是喜美厌丑的,卫少明的模样长得对不起人,无论到哪里都不招待见,在这一点上,点苍派倒是江湖浪子没有什么区别。胡青青也下山办过几次事,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人,进门看到他之后,一直都是捏着鼻子,此时见他虽然口中说是三生有幸,但是语气之中殊无敬意,心中不免有气,哼了一声,转过了脸。
她这番做派的原因,卫少明当然心知肚明,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哎呀,我还真就忘了,按照江湖规矩,我们这些浪子见到名门正派的大侠,应该先自报家门的,不好意思,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大侠,有点激动。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卫少明,这位是我兄弟,谭志欣。无名小卒,跑到这里献丑来了,见笑方家啊。”
叶白生心中一动,嘴里喃喃的说:“卫少明,卫少明。”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件事,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卫少明,哼,你的名气的确不算太大,但是却并非无名小卒那么简单吧?”
卫少明一怔,笑道:“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认识在下?”
叶白生冷哼一声:“两年前,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华阴府程老侠客家里遭了灾,满门二十七口被人杀了个鸡犬不留,这事你知道吧?”
卫少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伸筷从碗里夹了一块鸭子肉,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一不小心,触动了口腔里的水泡,忍不住又吸了几口凉气,缓缓的说:“那个程老侠客虽然在江湖上也有一点小名气,但是武功着实差劲,让一个二流小子就把家给灭了。有时候我真不理解,他们这种人能在江湖上活了那么长时间,还置下了那么大的家业,究竟凭的是什么?”
胡青青察颜观色,向叶白生问道:“师叔,难道那个案子是他干的?哼,我一进门就看他不是好人,想不到他有这么大胆子,居然连杀二十余人,今天让我们碰上了,可不能让他跑了。”
卫少明哈哈一笑:“小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时你的这位师叔就在华阴府,究竟是不是我干的,他清楚得很。”
叶白生道:“那件事的确不是你干的,程老侠客的两个儿子都在朝中当官,家里有钱也很正常,也正因为如此,事情才闹得那么大。后来朝廷里来了人,华山派不好意思,终于出手,将那贼人擒住,本来当场判了个斩立决,却偏偏有人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把那个贼人从牢里给劫出去。”
胡青青毕竟不是傻子,一听这话,立时就明白了:“师叔,你的意思是说,就是这个人把那贼人劫走的?”
卫少明不待叶白生说话,接口道:“你这个小妹妹倒是挺聪明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收了人家的钱,当然就得替人家办事了,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碰到一个华阴府朝过面的故人,只怪我这个人忘性大,实在不记得这位前辈了。”
叶白生笑眯眯的说:“好说好说,当时我只是暗中出手,本来想把你们两个都留下的,可惜还是被你带着人跑了,不过我听说后来那个贼人死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卫少明像个狐狸一样笑了起来:“很简单,当时你们好几个人在后面追我,我只说要把那人抢出来,可没说保证不让他死。你们在后面又是飞刀,又是袖箭的,我哪里还能护得他周全,只是可惜了,明明到手的一百两银子,却变成了五十两。”
叶白生看着他,突然也大笑起来,只不过在外人眼中,这两人无论怎么看,都笑得像两只偷到了小母鸡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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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过桥米线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按理说卫少明吃不到那东西,但是到了云南不吃过桥米线,又有点说不过去,只好让它提前几百年问世。好在是小说,也不必太细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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