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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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四周看,附近数十棵千年巨树上都有类似的木屋。这些树木奇大无比,只怕五、六十人别想围住。我撞着胆子向下细看,在大约十米远的下方是密结的树网,再隔十米又是一道。从这里到地面总共三道,大概这就是树精灵的防护措施。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可对我来说却远远不够。
“这是他们伊芙人自己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打定主意,缩回木屋,过了一阵又忍不住探出头来。“那个什么介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比树精灵更恐怖的怪物?”
从其他的树上奔下许多骑着叭叭的树精灵。他们贴着树干垂直而下,速度很快,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但没多久,叭叭全部尖叫着逃了。树精灵们似乎早有准备,纷纷从坐骑上跳下,顺着树网向下移动。他们的动作十分迅捷,比山里的猴子还要轻快。
我壮起胆子,爬到木板边缘向下望去,集中精神,很快地面上的景象清晰的映入眼中。
在几棵巨木之间有一片空地,正中有间造型古怪却很庄严的房子。也许是用来集会的,毕竟在树上不方便太多人聚集在一起。在那片空地的另一侧,由两棵巨树相隔,还有另一块空地,中央是一个美丽的喷泉,四周有五彩缤纷的花。两个空地成8字型连接。
在喷泉正对的一侧有一个木栅门,看来树精灵也不能总在树上行走。此时,木栅门外十分喧闹,数不清的树精灵朝门的方向赶去。
一声巨大的咆哮过后,几个树精灵跌撞开木栅门,掠过喷泉,撞在大树上。一阵山摇地动,十几个手拿武器的树精灵边叫边退,在他们身后,一只比博物馆中存的恐龙骨头还要巨大的猛兽横冲直撞的冲了出来。它全身绿色的厚皮,腿不长,但十分粗壮。脊背躬起,颈粗而短,头上有两只牛角,鼻前有一层厚厚的鳞片,好像是装甲车的钢板。刚才那几个树精灵便是被它用鼻子撞飞的。
树精灵们不断射箭,却无法伤它分毫。它仍旧到处乱撞,震得大树摇曳,大地轰鸣。
虽然树精灵无法伤它,但似乎也弄得它很不舒服。它尽量躲闪,树精灵们也知道这点,试图逼着它走一条预先准备好的路线。
我看着,不由得感慨,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原本认为那两只巨猿就已经足够夸张,但见过了树精灵和眼前这怪物后,我觉得那两只巨猿真是亲切极了,简直就像是一奶同胞。
那巨兽忽然撞在我所在的大树上。我身子一颤,被颠了起来。跟着那巨兽又是一撞。我身下的木板破裂,身子在空中翻转一圈,向下摔去。慌忙中我抓住断裂的木板边缘,随着尾部勉强钩住绳扣的木板,在空中摇摇欲坠。
树精灵们没空理会我,他们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巨兽身上。巨兽第三次撞击大树时已不再是撞击,而是哀号着摔倒。他倒在树下,背上插着一只火箭。
站在众多树精灵后面,一个手拿红色巨弓的树精灵昂首而立。
下面有人叫道:“雷昂,我和你说过,不要伤害它。它是这山上的神兽。”
雷昂却道:“我不管它是不是神,只要它威胁到我们的家园,我作为伊芙族所有战士的总队长,就有义务在那之前消灭它。”
下面那树精灵又叫道:“可是它以前不是这样,你知道的。它还可能变回以前的样子。”
雷昂道:“波桑,您是执事,我尊敬您。但我不能因此而让我的家园担受风险。我已经给过它机会了,之前两次的搅闹我都没有出手。可是这次,它做得太过分了。为了拦阻它,我们有十八个兄弟躺在病床上。十八个。我要给那些兄弟们一个交代,即便这样是违抗您的命令。尊敬的执事,我毫不怀疑您的智慧和您善良的心。但同时,我也要保护我和我的战士的荣誉。我愿在之后领受您给我的任何处罚。”说完又拉起弓。在空荡荡的弓弦上射出一道火光,穿过雷昂的指缝形成一只箭。这是伊芙一族三件秘宝之一,只有一族中最优秀的战士,在守护家园时才能使用。而火,也是唯一可以攻破介工那刀枪不入的厚皮的武器。
三次碰撞令绳扣松动,如何堪受我的重量?咯吱声越来越响,我的心也越发地不安。我承认,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曾经幻想过那种只在电影和卡通片中才有的新奇冒险生活,可自从我上了高中之后就再没有那种念头。怎么想到已经高中毕业的我却突然身陷在这种被重重危机包围的刺激生活中。如果是上帝听了我年少无知时的愿望,就当我童言无忌,放我回去吧。
我祈祷着,哀号着,从心中传入口中。我拖着长长的啊声从半空盘旋落下,在绊住树网时停顿一下,之后再继续。就这样绊了三次树网,顿了三次,结果还是摔在地上。
我看着自己的鼻子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不由得在心中诅咒着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我这么倒霉,经过三层树网却没有一次被挂住?人家狼牙山五壮士一个小树枝还吊住俩呢。转念一想,人家是怀着为革命牺牲的精神跳下去的烈士,和贪生怕死的我不能相提并论。下次我也试试豁达点往下跳,没准就挂住了。还有下次么?
“砰——”我从没想过人摔在地上这么响。
我的脖子大概扭了,整个胸口仿佛在向里凹陷。我知道我停止了呼吸,也许心跳也停止了,只是大脑还在工作,使我清楚的知道周围的环境和自身的情况。
“也许这就是死亡的征兆。”我在心中暗暗的想,想着世界上最悲伤的事,却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死了,果然还是死了。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试过对一个女孩说‘我爱你’,还没试过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还没吃过牛排,甚至都没看过西餐馆的招牌。我还没出过国,甚至连东北也没走全。至于这个地方……哎,就别提了,谁知道这是哪。”遗憾,这些大概就是我的遗憾。其中没有什么值得感悟,值得回味的东西,有的仅仅是心酸和懊恼。这就是所谓的,遗憾。
我保持着下落时的姿态,肚子朝下,四肢和头向上伸展,好像跳伞运动员在拉开伞包之前做的空中滑翔。大约过了十分钟,我突然喷出一口气去,吹得面前的土飞出十几米。我咳了一声,跟着长长的吸了口气。这口气好像是生命之源,把我整个人气球一样吹得鼓了起来。
我打了个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树精灵们只是看着我,就连那巨兽介工也不出一声,甚至连疼痛的呻吟也停止了。
这一切都太神奇了,不只对我,对在场所有人都是如此。

突然,有谁叫道:“预言是真的。生着神目的六耳灵童,拥有不死之身的圣者降临大地。”听声音该是之前和我交谈的那个树精灵,只是现在混在人群中,而在我看来,所有的树精灵又都长得一个样子,实在分不清哪个是他。
树精灵们纷纷跪倒,跟着叨念起类似经文或诗歌的东西。而立在树梢的雷昂,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我,喃喃道:“是你?那个被帕果分队长带回来的人类。是预言中的人?”
波桑抬头叫道:“雷昂,在圣者面前不得无礼。”
看到他抬头,我认出他就是和我交谈的树精灵。仔细看,其实他的穿着与旁人大相径庭,即便是面部特征,如果仔细比较,也会发现差别。
在波桑的喝声中,树精灵最高贵的战士俯身下拜,随着其他人高唱着诗歌。我知道他们虽然跪在我面前,其实跪的并不是我。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诗歌,却也知道那是在歌颂一位智者,一个伟大的君王,一个传承下预言的树精灵圣祖。他们跪拜的是他,只有他才有资格令高贵的树精灵俯身。
在所有生命所不知的地方,一个飘忽不定的东西缓缓凝结。它首先是一团浓雾,随着不断翻滚渐渐出现形状。它形态诡异,好像是一只站立起来的蜈蚣,身体细长,生着六只脚。下面两只较为粗壮,像人一样着地,另外四只则像手一样灵活。他的头是个光秃秃的骷髅,带着一顶破帽子。
他捂着腰哀叫:“疼,疼死我了。他究竟吃错了什么药,这么倒霉,才不过几天就死这么多次,差点没把我累死。哎,最先是昏迷时被猛兽咬,然后是中毒,现在又摔死。还不死之身?要不是老子在下面当肉垫,你他妈早摔成肉饼了。”
他乃是幽冥鬼吏,受到阴司界的保护,在这里没人能看到他。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这要从我刚刚被送到升灵界时说起。
在平等王离开之后,剩下的九殿阎罗闲聊了很久,直到平等王再次回来,他们才安静下来。
平等王道:“关于这次意外事件,尚有一事未作处理。”
都市王笑道:“难道你想连他剩下的英魄也改了?寡人就说,既已如此,倒不如都改了来得痛快,免得剩下一个,可多孤单。”
平等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都市王。都市王自觉心虚,向后退了两步,藏到楚江王背后。
秦广王道:“还有何事你便直说吧,免得寡人等猜来猜去。”
平等王道:“就是处罚这次的罪魁祸首。竟连续错判,损人阳寿,这种鬼吏如不严惩,日后冥界还有何规矩可言?”
阎罗王点头道:“的确,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
平等王叹道:“想我冥界,上承十殿阎罗已是这副模样,若下载鬼吏再不守规矩,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其他九殿阎罗面面相觑,均觉心中不爽,却又说不出什么。
秦广王心中有气,哪能不顺手捡个出气筒?冷哼一声,道:“给寡人将那鬼吏带来。”
婢女在旁伺候,应诺而去。不多时,鬼吏被带到。
他被十殿阎罗传诏,已知不好。被带上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头也不敢抬。
平等王冷声道:“听闻你是借着寡人的名号在外招摇?”
鬼吏忙道:“小人不敢。”
“不敢?”平等王将脸一沉。“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鬼吏道:“小人只是喜欢交友,其中,其中碰巧有些朋友是陛下外亲而已。小人从未敢高攀,此事千真万确,请陛下明查。”
秦广王拍案而起,厉声道:“你这小奴。先不说你与谁攀亲带故。你屡次犯禁,误伤人命,错乱天机,你可知罪?”
鬼吏不断叩头,哀叫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求陛下饶命,饶命啊。”
秦广王心中火气正旺,想到一切根由全因眼前这小奴,更是难咽这口气,恨不得将他下到十八层地狱,一层层油煎烹煮,过他十万年再打灭元神,魂飞魄散。当即厉声道:“你这小奴还敢求饶?”
不等秦广王发话,轮转王开口道:“要罚他不难,便是打个魂飞魄散也无防。不过就是一个小奴而已。”
鬼吏在下面惊得魂不附体,哀求道:“饶命,饶命啊。”上面十殿阎罗只是不理。
轮转王续道:“他虽然玩忽职守,但也算与那小子有几分孽缘。升灵界虽是人间界之一,但同时也是天界的基础,乃是最接近天界之处。其中飞升者数不胜数,常有超出预料之事发生。不如让这小奴戴罪立功,派发他去守护那小子,在他寿缘未满之前保他性命,也好让我等安心。否则万一再出偏差,岂不是要说我十殿阎罗不守约定了。”
其他九人思索片刻,纷纷点头。
平等王道:“你这小奴,这次是唯一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做好了,抵消你部分罪责。做不好,二罪并罚,要你轮回于各大地狱,饱受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鬼吏叩首道:“小的知道,小的一定兢兢业业,再不敢偷懒半分。”
轮转王点头道:“如此甚好。”从背后取出一个铃铛递给那鬼吏。“此乃追魂铃,是一件法宝。你放在身边,只要那小子有了生命危险,此铃便会响起。你要随着铃声立即赶去救助,不得延迟。”
鬼吏战战兢兢接过铃铛,口中直道:“小的尊旨,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秦广王真是多一刻也不愿再见他,挥手令他退下。他保住一条小命,心上却仍旧忐忑不安。想起以往在其他鬼吏面前吹得不着边际,此刻哪有脸见人?避过其他鬼吏,独自躲回家中。
他兀自叹息,哀愁万分,忽然铃铛响起,跟着一股吸力,哪里是他跟着铃声?根本是铃声拖着他走。当他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升灵界,昏迷的我倒在地上,四周围着十几只猛兽。
他毕竟是鬼吏,有些法力,施展几个手段,把那些野兽吓走。见我未醒,怕他走后再有野兽来,便守在我身边。这一守就是十几天,怕我死了,还每天弄些水和果汁滴到我嘴里。
四周景物不断变换,猛兽也赶跑了多次,我终于醒过来。他见我没事,总算放下心,身心俱疲的回到家里。可惜还没等他休息好,铃声又响。这次我是饥饿的倒在地上。他见我钻着木炭,索性帮我引了火。可还没等回去,我又中毒。他好容易帮我吸掉足以致命的计量,结果又出现几个树精灵可能会取我性命。终于确定了树精灵不会杀我,放心回去,还不到一天,我又从天上摔了下来。
他痛苦难当,不由得仰天长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最煎熬的第十九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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