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遗留下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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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川凝视着面前紫色的琉璃架中的澄黄色光体,钢琴师专有的纤细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抚过它们,指尖的触感真实而华美,夹伴着摄人心魄的悲凉。右帝站在他的身边,苍老而慈爱地望着他,而丘沙里特尔则远远地避开璃川躲到了角落里。
“它们都还听话吧。”璃川执起其中的一个光体,光体一离开架子,就不再萦绕着那种泛黄的光,被托在璃川掌心的,是一个纯琉璃的大头冷面娃娃。“嗯,如你所说,死在你手下的那些被禁锢在琉璃娃娃的灵魂都在‘法则’的运行中很听话。”右帝满意地点头,璃川将娃娃放回去。“我只希望不要有意志强大的灵魂出现。”“你担心得过多了吧。”丘沙里特尔忍不住插嘴:“凡被你收入琉璃的灵魂已但举止行为超出主人的命令范围,支撑他灵魂存在的琉璃娃娃就会破碎,那也就意味着一个灵魂的毁灭,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何况一旦灵魂进入游离状态,他们便会把这法则当功课来背——有谁会傻到自取灭亡啊!”“真高兴你还没死。”璃川的冷漠扫过来,丘沙里特尔不自觉地缩了缩脑袋。
“没事的话容我离去。”璃川轻轻地躬身,但右帝却叫住了他:“璃川。。。。。你不是要报仇吗?”
白十字军属地,琉烟懒散的依靠在指挥部建筑之间的墙边,躲在月影中隐藏着自己的表情。长矛抱在怀中,琉烟的身影被拉长投放在地上,她莫名地仰着头,在深夜中发呆。
她无法忘记白天那个给她“璃川的感觉”的少年,仿佛他就是璃川一样。。。。让她心痛。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拨乱了琉烟的神经:“谁?”琉烟低吼一声,长矛已经抵在了来人的咽喉处。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惊呼,琉烟吓了一跳,急忙收回长矛站起身体:“小姐!”
伊饶着实吓到了,好久才恢复神情,她是专程来找“他”的,仿佛一定要得到什么证明似的。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在哥哥的警告声中偷偷地溜出来找“他”,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问到:“我们是不是见过?”琉烟稍稍一愣,但立即镇定回答:“今天白天在彼斯克伦森林,小姐。”“哦,不,不是的,不是昨天,我是说很久以前。。。。。大概有十一年了。。。。。”伊饶忽然提到了这个数字。十一,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想到十一年前,但是她仍固执的等着“他”的回答。
琉烟有一瞬间的惊慌,她认出她了吗?“呃。。。。。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吗?”伊饶美丽的大眼睛眨了几下:“是吗?可是我总觉得你好像一个人。。。。。啊,你认识琉烟姐姐吗?她和你好像呢!”她记得!琉烟颤抖着,不行,不能让她认出来,左帝那么疼自己,他不会允许自己杀右帝的!那样的罪名。。。。。太大。“。。。。。小姐,我是男人。”伊饶先是发愣,然后红着脸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是个男人。。。。。白十字军不能有女人的,对不起,对不起。。。。。”“呃。。。。。。小姐,你不用道歉。。。。。”琉烟吓了一跳,这个小女孩是这么可爱,她不禁叹然。“。。。。。小姐,您和统领阁下怎么会在彼斯克伦森林呢?那里太危险了!”琉烟的念头一现,怀着紧张的心情开始试探着问,同时也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刻意。
“不对!钢琴师他不是坏人,都是外面的人乱传的!我从来没有见他杀过人!”伊饶的表情有些激动,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又迅速掠过一丝微笑。琉烟垂下头,不经然想到了狄冷斯,那个霸道,伟岸而骄傲的男子,她真的好爱他,可是。。。。。“其实钢琴师他很可怜,”伊饶在片刻的欢愉过后垂下眼睑。“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在森林里,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爱,只有一架心爱的人留下的钢琴陪着他。。。。。我听北方的怪物们说,他从没有学过钢琴,是他的姐姐——那个制作钢琴的人教他认的琴键,然后他就再没受过什么训练,一切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呢!”伊饶没有注意到琉烟惊愕惨然的表情,依旧平缓地说着。“所以我知道,他所演奏出来的,一直都只是他的心,他的感觉。。。。。。”
“伊饶!”皈突然面色铁青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告诉你不要接近她你听不到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皈拉过伊饶的手。“跟我回去!”“哥!”伊饶愠怒地想要挣开皈的手,“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怎么可以?”皈一字一句的开口,他贴近琉烟惨白的脸:“你不觉得她肮脏吗?我只觉得她肮脏得不可触摸!”“哥!”皈硬生生的拉住伊饶的手臂要她离开,琉烟则在他们即将离开时颤声开口:“。。。。。。他叫什么名字?”她将悲戚的目光投到伊饶身上,声音因深深地悲凉而几乎完全扭曲:“请告诉我那个钢琴师他叫什么名字?”伊饶有些惊惧地迎上她的目光,“。。。。。璃川。”
伊饶被皈拉出了很远,却依然很生气。“哥,你怎么能那么对待她呢?你从来没有那样对待过你的部下啊?”皈的眉头深锁。“。。。。。她不是一般人,伊饶,很多事你还都不懂。”“哥。。。。。”皈有些颓废:“。。。。。其实都是我没有用,不能帮助父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就很生气,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舒解,十一年前父亲救回来的那个琉烟姐姐吗?你当时一见到她就会脸红的那个漂亮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提醒我。”皈窘迫之余,脑中欣然划过十一年前,那张十三岁的漂亮的脸。。。。。。是啊,他突然发现,那个“肮脏”的杀手,真的很像她。。。。。
狄冷斯小心翼翼地吻去她唇边的泪,任她在他的怀中肆意痛哭,琉烟地手紧紧地搂住狄冷斯,泪水流得歇斯底里。“我以为我可以拯救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宁死也要守护的东西,父亲却孰视无睹呢。。。。璃川是他的儿子呀!他怎么能那样对他!他怎么可以这样!”琉烟哽咽着哭喊:“他当年那样对我,我不恨他,因为他也是我的父亲!他有他的理由来决定我的命运!可是他怎么可以一并伤害他的儿子?我已经用我的生命来做抵押!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可怜的弟弟!我们没有母亲,没有他的爱也没有关系,可是他怎么能亲手伤害我之后,有那样深地伤害我挚爱的弟弟!弟弟,被变成了另外的人!他被我们的父亲变成了另外的人。。。。。。狄冷斯,我好难过。。。。。”琉烟脆弱地将眼泪沉埋在他怀中。“狄冷斯,我好恨他!我恨他!我一定要拯救璃川!我要杀右帝。。。。亲手杀了右帝!”狄冷斯皱了一下眉头。“他是你父亲。。。。原来右帝是你父亲。。。。。原来你要拯救的是你的弟弟。。。。。”狄冷斯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她不是为了什么爱人,这好,可是。。。。。。“你要弑父?!”狄冷斯幡然醒悟,大惊失色。
“他不是我的父亲!”琉烟喊出来,猛然抬起的眼眸中溢满恨意。“你见过要利用亲生儿女的身体来得到力量的父亲吗?你见过把亲生儿女逼到满是怪物栖息的森林的父亲吗?你见过要亲手杀死女儿来威胁儿子的父亲吗?他害了我害了璃川!他把我的弟弟亲手扼杀了!我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我也不知道我的弟弟是谁!我只想拯救我那可怜的悲惨的弟弟,我有什么错!弑父有什么了不起?弑父又怎样?为了璃川,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从来都没有什么父亲!只有一个此刻不知道变成了谁的彼斯克伦的钢琴师的无辜弟弟等着我去拯救!”

“琉烟。。。。。”狄冷斯抱紧她,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并非万能,至少他无法给他眼前心爱的女人一个不伤心的理由,也不能给自己一个阻止她流泪的理由。。。。。心爱的?是吗?原来他早已经。。。。。。
夜色趋深,小房间里一片寂静,狄冷斯不能安眠。怀中的琉烟伏在他的胸口,她的泪冰冷,隔着皮肤冷透了他的心,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他一直爱这个此刻偎依在他怀中的女人。可是他为什么警告她不许爱他?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因为他不可能允许她杀右帝,不可能允许她破坏这个国家和平的制度,左右帝崩溃一方,渊国的和平也就无法保证,他负不起这个责任,整个渊陆和渊国——如尤利儿所说,就是他一切的存在。
可是他还是要她以自己为代价换取了复仇的机会。是一年前,他救了她,花了四年时间来治愈她的伤,然后在她提出要离开去复仇的那一天,他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对他已经那样重要,他不知道是怎样的骄傲让他不能坦白自己的爱,但是现在,他已经说不出口。很久以前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的生命中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残存的生命完全因为那个人而存在,为拯救那个人,她拼命地学习杀人,他一直都知道她因杀人而空虚寂寞着,她总是只有在躲在他怀里时才会大哭,可这样她也不愿放弃,所以他知道,那个人有多么重要,对于他心爱的女人的生命,有多么的重要。
虽然那个人是她的弟弟,他却更加的害怕因此而失去她,他真的好想让她只留在他身边,他从来都没有像此刻一样想要一个孩子,他们的孩子,他需要有什么来牵绊住她,真的需要。狄冷斯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他将琉烟拥得更紧:“。。。。。。给我一个孩子好吗?”
琉烟大睁的眼睛流下泪来,这样深的夜,同样让她失眠。琉烟抬起头看到狄冷斯紧闭的双眼知道他在梦呓,但她仍满足地笑了。因为这至少,是对她孩子的最好祝福。
她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已经同她分享一条生命,三个月了。
第一次在左帝城的大殿上,璃川的背影映在丘沙里特尔的眼中,有些诡异。丘沙里特尔怀抱着长长的法杖,目光在大殿上方的帐幔徘徊,幔帐下方渗出的鲜血淌到他的脚下,丘沙里特尔和奇怪,为什他在死去左帝身上找不到那被璃川的姐姐盗走的琉璃碎片的气息呢?同时他又偷瞄了一眼璃川僵在那里半天没动的背影,哼,被他猜中了,璃川已经被友谊和爱情冲昏头脑了,杀左帝竟让他那么的匆忙和僵硬,甚至连幔帐都不掀。丘沙里特尔也不语,整个人挂在法杖上等璃川发完愣。
不过没过多久。璃川手一掀,一个大头冷面娃娃呈现在他掌心,幔帐中有什么东西飘过,丝丝缕缕地被关在娃娃内。丘沙里特尔歪着脑袋,又记起来之前璃川在几个娃娃中挑来挑去的怪镜头,他真不明白有什么好挑的,尤其是其中有一个特别奇怪形式的娃娃,他只不过想拿起来看看就被他用杀人的目光慑退了,然后他最终收起了那个娃娃,用了像平时样子的。
皈几乎是颤抖地合上了白布,吩咐部下好好安葬,然后他才站起望向自己面色苍白的父亲:“。。。。。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左帝轻阖着双眼靠在大背椅上,深吐出一口气:“他进来的时候,我和老管家站在幔帐里商量事情。。。。。。当时管家站在我的面前,背冲着大殿,因此他的身影完全挡住了我。。。。。我想他把管家认成了我。”“他?”皈一愣。“父亲,您知道刺客是谁?”
左帝微睁双眼,里面流淌着皈所不能理解的东西,“。。。。。他来取回他的东西了。”
“刺杀左帝?”尤利儿喊出来,“是那个钢琴师干的?”狄冷斯缓缓地点了头。“喔,好高兴他失败了。。。。。你怎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国家制度保持住你不该高兴吗?”尤利儿对狄冷斯清冷的态度很是不满。“。。。。。他是留言的弟弟。”“啊?”尤利儿没反应归来。“你说什么?”“我说,”狄冷斯在目光中掺杂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我说,被琉璃寄生的钢琴师璃川,是琉烟的弟弟,也是她要拯救的那个人。”“。。。。。呵呵,神真会整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尤利儿的疑惑生硬的目光撞上狄冷斯的双眸,让他把唇边的微笑给生生吞了下去。
“不会吧?要真是那样的话就糟了。。。。。对你来说可就糟了。”尤利儿叹道。‘我们怎么办?“狄冷斯的胸口闷得喘不过起来,“难道要我为了渊陆,诛杀她的弟弟?琉烟会恨我一辈子。。。。。”“那就为了琉烟放弃渊陆?是不是有点自私啊,狄冷斯,你别忘记你的身份,你的责任可是全渊陆的幸福啊!”尤利儿皱起眉毛。“那你要我怎么办?”狄冷斯吼出来。“为什么要我处于这种两难的境地!我也是人!难道要我亲手毁了我的国家还是要我失去心爱的女人?”“唔唔,终于承认了。”尤利儿惊吓之余不忘调侃。“哼哼。。。。。心爱的女人!”
“神啊!”狄冷斯颓废的埋首于臂肩:“我到底该怎么办?”尤利儿苦笑:“。。。。。。葱拌。”
彼斯克伦湖畔,“还好父亲没事,否则我。。。。。”伊饶的眼泪泛上来,紧紧拉住璃川的衣袖,璃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没有多说什么话。
我冷冷地望着他们抱在一起,耻笑伊饶的单纯,是啊,左帝没死,不过那是今晚之前的事,因为今晚璃川不会再失手,但同时我也了解璃川此刻的心情,我知道他爱上伊饶了,他也与皈成为了真正的朋友,所以对于左帝,他的心已经不再有那么纯粹的恨,友谊与爱情,牵绊住了他复仇的步伐。在昨天,当丘沙里特尔通知他杀错人时,我明显地听到他松了一口气,但同时我也深刻地了解他不会放弃左帝,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他杀左帝,他恨左帝之深,非常人所知,友谊与爱情对他来说是一段美好的插曲,但不能代替永恒。
那天他在挑娃娃的时候,他最终还是选了自己做的,我一直都知道他藏了那个伊饶亲手制作的娃娃,他没有用它来容纳左帝的灵魂,也许,这是他对他这短暂的友谊与爱情的一种祭奠。我有时候很不理解自己的感情,其实我是爱璃川的,我也知道他有多爱他的姐姐,从伊饶来到这是我就开始害怕,怕璃川会放弃,因为我也爱璃川的姐姐,我希望他为他的姐姐复仇,现在我也更加的明白,这十一年来璃川到底有多痛,因为琉烟啊,那个一直照顾他长大的女人对他来说,比母亲更加值得爱,比一切都重要,所以他更恨左帝。但另外,我又记起了另一个人,那是璃川的另一个仇人。。。。。。他也该被恨了吧。。。。
“你走吧吗”璃川终于说。“我解除你奴隶的身份,你自由了,以后不要来找我。”还没等伊饶明白过来,便被璃川用魔法送走了。我欣赏他的仁慈,他原本可以利用她令左帝更痛苦的,这也是他原来的打算,可是他放弃了,我看着他走向湖心,然后璃川的唯美悲哀钢琴声响彻彼斯克伦湖,音乐声真美,我也禁不住陶醉起来。
钢琴师的指间贴着光滑如昔的琴键,黑夜渐渐笼罩了他,原来不期然间,天已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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