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安宁叫住已经穿戴完毕正打算下水的蒲天，“挂在脖子上。”他取出个锦囊，倒出来几只五颜六色的小东西，分给蒲天和竺秋。
蒲天低头一看，是两枚做工挺精巧的木制小人偶，穿着不同的衣服，现出不同的表情，一个微笑，一个怒目。
“朱夏亲自做的。”竺秋很快地把系着人偶的五彩线套在脖子上，见蒲天端详它们，就告诉他说。
“护身符？”蒲天问道。朱夏他知道，他们院保健室的心理咨询医师，孟端阳，也就是孟院长，就老爱找这漂亮姑娘谈心聊天，也不知出于啥心理问题。
不过有传闻说朱夏其实是某某神秘世家的后代，蒲天对这种事情不太关心，感觉上大概就是巫女之类吧，这种事情，漫画情节吗？不过看来安宁还挺信，特地让朱夏给做，那这俩算是……本次出行的劳防用品？
“一路顺利。”华朝挥着手，目送他们下水，蒲天游出去十来米，回头一看，华朝仍然站在原处微微地笑着。
瀑布冲击入水的那块水流很乱，力量也大，他们按照事先的计划，先在稍远处下潜，然后从水下接近瀑布，同时腰上系绳子，连成一串往里扎，照例是竺秋打头阵，安宁中间，蒲天垫后。要说华朝还真厉害，拼拼凑凑，楞是给整出三套勉强能用的潜水装备来，算得齐备，也不知道又赚了安宁多少钱。
这潭水清澈，山里果然没啥污染，蒲天估摸着往下潜了足有二十多米，能见度仍然相当不错，潭里鱼很多，并不怕人，基本无视他们仨，难怪华朝总能满载而归。
这时竺秋扯了扯绳子，蒲天定睛看去，前方隐隐约约似乎是个黑漆漆的洞口，时而有鱼群出入，方位正在瀑布之下的山壁上。他们游到那黑洞前，竺秋扶着山壁停了下来，这里并非水底，低头朝脚下望，潭水仍深不可测。
离得近了蒲天才发现，那是个很多小孔洞密集分布区域，就跟蜂窝的横截面似的，整体有五六米左右的直径，形状不怎么规则，差不多算是个圆形，但是每个小洞都不大，最多不过二三十厘米口径，刚才看见的鱼群就是从这些小洞中钻进钻出的，一般的鱼进出游刃有余，可对人来说，无论如何不够通行。
怎么，难道想开山破石？这里面有多少厚度都不知道……蒲天正在疑惑，只见安宁摸出瓶来，开了盖子，红影一闪，蒲牢就钻入了一个孔洞中不见了。
然后安宁就静静地等，足足过了七八分钟时间，蒲天都快不耐烦了，也不知道安宁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忽然面前这堵石壁间涌出的水流发生了变化，似乎是涌出来的水越来越多了，带动周围扎根在岩石缝中的水生植物顺着水流的方向半倒下飘动，安宁做了个手势，仨人闪在一边。
只见那蜂窝似的山壁竟由上往下跟软蜡一样慢慢融化下来，就像倒卷帘子似地，露出一个逐渐扩大的通行口，很多大鱼从这豁口中游出来，跑到了山壁这边的潭水里。大约花了两三分钟时间，那口子已完全打开，蒲天一直盯着看，这时算大体弄清楚，这块蜂窝似的山壁看来实际上并不是岩石，而可能是生长在这通道里的某种大型水下植物，它也并非融化，只是组织变软，从坚硬如铁变得柔软似绵，跟搓澡的丝瓜筋遇热水而变得软乎似的，可能蒲牢在里面干了些什么，这植物就塌了下去铺倒在地上，原本被它遮住的通道就给让了出来。
这时安宁示意三人手拉着手，由竺秋带头，踩着水半飘半浮地走入了通道之中。里面是阳光照不到的死角，很黑，能见度只在一米左右，也是模模糊糊。竺秋开了水下手电，一点亮光摇摇摆摆地前进着，蒲天在最后，见前面两人鱼贯而入，连忙举步跟上。他左手拉着安宁，右手就按着腰上匕首的柄，刚往通道里走了三五步，右手腕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蒲天这一惊不小，安宁一手拉着他，另一手拉着竺秋，而竺秋在两三米外正打着手电前行，抓住自己手的肯定不是这两人，那是什么？！
他连忙用力甩脱，同时回头看去，这会离进口有两三米的距离，洞中的景物已看不太清，然而借着山壁外面射入潭水的日光，还是勉强看见了一蓬银发在水中飘舞，还有人脸的轮廓。
原来是华朝，蒲天心里一定，他怎么也下来了？
安宁感觉到他的异动，停了下来，询问地摇摇蒲天的手，蒲天也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这时华朝又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蒲天不再挣脱，由他拽在后面继续前行。
通道不长，也就十几米左右的距离，又走没几步就到了头，看来这通道倾斜向上，连接着山壁内外的水域。竺秋已经轻车熟路，一过通道就慢慢向上游去，这里的水比山外要浅些，四人很快逐一爬上了岸。
“安宁，你看谁跟来了。”蒲天抹了抹脸上的水，挺高兴地说，可再一看安宁，不由吓了一大跳。
安宁是个很温和的人，蒲天一直这么认为，无论是处事的态度还是本身的性格，都很符合他那教授的身份，即使偶然毒舌几句，也还是那种一贯的柔软和顺腔调。蒲天自认对安宁的这一看法是非常客观实在的，随便抓任何一个和安宁打过交道的人来问，都会绝对同意。
所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所看到的，一个显然是暴怒的安宁，他正恶狠狠地瞪着蒲天身后的华朝，表情如此严厉，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也不为过，而那两只眼睛已经不能用喷火做为比喻，两道目光根本就是两把锋锐的利刃，直扑过来要把华朝给大卸八块生吞活剥了。这种压迫的感觉说得上是恐怖，连被那眼光余刃带到的蒲天都不由瑟缩了一下。
竺秋显然也没想到安宁会怒成这样，一时竟楞住了，没去拦住大步流星直奔华朝而来的安宁。
华朝被安宁吓住，往后直退，一步没踩稳，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脸上惊恐万状。
“你让开！”安宁对挺身挡在华朝身前的蒲天喝道，一边拨开他肩膀要走过去。
“你干嘛？他是华朝啊！”蒲天莫名而不满地抗声说道。华朝开朗随和，蒲天对他很有好感。即使华朝就这么随着他们进来，没有事先和安宁打过招呼，安宁怒成这样也毫无道理，大家不都是朋友么！说到底，这水潭也不是你安宁自个儿家里开的不是！
这时竺秋回过神来，也连忙跑过来扯住安宁，“现在别。”他低声对安宁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蒲天一眼。
安宁被竺秋一扯，像是克制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蒲天，又是一皱眉，“我说你，留神着他点。”他警告蒲天，又丢了个威胁的眼神给华朝，后者连忙做出一脸顺从无害的表情。
“你怎么也来了？”蒲天低声问华朝。
华朝混身**的，空着两手，连那背包也没了，尴尬地笑了笑：“上面突然蹿出两个老虎来，我一看没地儿躲，干脆就跳下来了。”
这时他们正沿着地下河的流向往山体腹地前进，安宁不知有什么用得着蒲天的地方，还挺给他面子，后来没有再为难华朝，只是招呼众人抓紧前进，蒲天和华朝吊在后面嘀嘀咕咕地说话，安宁也不来管他们。
这山腹中空，非常辽阔空旷，四周的岩石上长满微微放光的菌类，那荧光各色间杂，照明度相当高，人走在山腹中，基本不需要使用手电。想来是山石间并不完全封闭，时而有微风吹入，空气质量也行。
走了一阵，转过一个弯之后，被前方一块巨型的山壁所阻，河水分成两叉流往不同方向。
这地方看来安宁他们也已经到过，竺秋并不犹豫，迈腿就要往左边那条道上走，却被安宁一把拉住了：“这边。”他柔声说道，把竺秋推往右边那条路，态度非常自然，仿佛只是在纠正一个小小的走错路似的。
竺秋像是愣了愣，他回头看看安宁，却也没说什么，就按着安宁的意思继续前进。蒲天没有留意，见他们往右边去了，也顺腿跟上，华朝却踌躇着停了下来。
蒲天走了几步，回头一看他还站在原地，就招呼道：“怎么啦？”
华朝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往左看看？那边前面挺黑的。”
“你大姑娘啊，还怕黑。”蒲天把手一挥，“赶紧跟上了。”说着不再理他，径直去追安宁他们。走出去十来步，身后脚步声响，华朝还是跟了过来，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你还真害怕？”蒲天问他，“这儿你来过么？”
华朝摇了摇头，“就是觉着这条路不妥，好像能蹦出啥东西似的，我没来过。”
蒲天看了他两眼，叹口气，抬起胳膊从脖子上解下个小人偶：“分你一个，壮壮胆。护身符，可灵验呢。”他提着系人偶的五彩线，把它递给华朝。
华朝见他手过来，突然猛地往后一蹦，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脸都白了：“谢了，我不信这个，你收起来。”
他们在后面这么一闹腾，竺秋他们就都停了下来，安宁抱着胳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时微微冷笑一下，“磨蹭什么，快跟上了。”
“来了，”华朝忙不迭地答应，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蒲天说：“我没事，就是从小那轻度的幽闭恐惧症，这段路窄，可能有点犯病。咱们快走吧。”
蒲天应了一声，快步跟上，一边把小人偶挂了回去。他疑惑地觉得，华朝不接这护身符，与其说是客气，倒更像是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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