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小石子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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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华朝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提着它当先走上二楼。
蒲天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走上楼梯去,忽然想起七岁那一年,自己提着小箱子,站在寄宿小学校的门口。送自己的人正和门卫说话,那些正在操场上面玩耍的孩子们都好奇地看着他,有些就窃窃私语。
“上来啊。”华朝已经走到了楼上,他站在楼梯口,向下望着蒲天,还招招手。
“来了。”蒲天赶紧上楼,一边让华朝走进去几步,“别站楼梯口。”
蒲天恐高,他自己倒还好,他是怕看见别人站在高处,他觉得那非常危险。
华朝给他腾了一个衣橱,又帮他调好了手提上网。蒲天没带很多衣服过来,三两下就放好了,于是跟着华朝回到厨房里。
这时也已经要下午三点半左右,华朝让蒲天熟悉了一下蛋糕的种类和价钱,“一会儿小孩子们放学,会有点忙。”他说,“我做晚饭,你来看店。“说着他拿出一个水果小拼盘给蒲天,“稍微吃点,五点钟开饭。”
“几点?”蒲天惊讶地追问道。
“五点。”华朝从冰箱里拿菜出来,“吃太晚不利于充分消化,要长肥肉,而且影响睡眠。”
“这个钟点和老头老太一样。”蒲天喃喃说。
这时厨房里的铃响,说明有客人进了店里,于是他就跑到外面认真当伙计去了。
晚上吃的菜饭,很香,和着香肠段还有咸肉块一起煮的。菜叶虽然焖到发黄,却比外面饭店里用油炒出来的碧绿菜饭来得香淳浑厚,也更入味。
可惜蒲天只吃到一碗,一大碗,但是没有香肠和咸肉,华朝把它们都拣走了。作为补偿,给他多加了一勺剁椒辣酱,总算还是蛮够劲的。
“你要养胃。”华朝边吃着蒲天碗里征收上来的香肠片边说,这时他看见蒲天找到一块漏网的小咸肉,像贼一样飞快地送进嘴里嚼着,不由叹了口气。
不过还好,还有蒸蛋。是一个蛋敲开打匀略加水,添了切粒的虾和几星培根肉,跟着一些香菇小碎块一起放在一个圆胖杯里隔水蒸的。
蒲天在上面浇了另一种也很鲜的酱油,拿勺挖着吃了,因为实在好吃,于是心理平衡。
饭后被华朝拽去小小地散了散步,虽然蒲天有点担心只吃了这么一点点东西,再走走恐怕就又要饿,不过还是跟着一起出去。原来这个人散步的时候很喜欢走那个超市方向,今天又去了,不过没买什么,又绕回来。
蒲天还是有点虚的,华朝也看出来了,就让他洗澡去睡。蒲天洗洗干净往被子里一钻,一看小闹钟,九点还差几分。
过了一会华朝也洗好出来,本打算看会书,见蒲天已经合眼睡着了,也就关灯躺下。
睡到半夜听见蒲天哇啦一嗓子,好像居然是在用英语挺生气地吼什么,华朝就着窗外映进来路灯的微弱光亮看了看蒲天,他没醒,就是扭着在动,一摸一把汗。华朝见蒲天已经滚到自己这边来了,就掀开他被子推边上晾着,用自己的被子把他裹了进来。
蒲天动了两下,似乎有醒,他摸摸华朝的手臂和胸膛,自己躺好一个舒服的姿势,把头枕在华朝的枕头上,又闭着眼睛不动了。
华朝静静躺着看了他一会,也合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华朝还睡着,觉得有人在边上悉悉索索地,睁眼就看见蒲天拉着自己一缕头发在眯着眼看,见华朝醒了,蒲天说:“你这头发不是染的啊?”
“嗯。”华朝伸手去他背后摸摸,被子还盖得严严实实的,没有漏风,他告诉蒲天:“前两年炒股亏了,一夜白头。”
蒲天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发现不是真话,就呵呵笑起来,“原来这颜色也有天生的。”他说,“还真够时髦。”
“是足够没品,我还记得呢。”

蒲天又笑,后来忽然说:“这两天都做了很奇怪的梦。”
“说来听听?”华朝也摸了摸蒲天颈后的头发。
“嗯……啊。”蒲天有点怕痒地缩缩脖子,他想了一会,似乎在组织语句,然后就说了起来。
蒲天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但是很模糊。
那时好像也和很多小孩生活在一起,也许是国外的孤儿院?有些大人会在晚上或者周末来看他们,带礼物来,和他们一起玩,现在想想可能是当地的志愿者。
蒲天记得总和自己玩的是一个叫兰斯的人,兰斯的脸他已经不记得了,印象里是个年轻人,大学生之类的吧,很有耐心,会讲好听的故事,也会听小孩子说话,笑起来非常和善。
大家都喜欢兰斯,而兰斯,又喜欢蒲天更多一些,哦,他那时候,名字是叫做Ryan的。兰斯经常来,每次都带很多好吃好玩的,最重要的是,他派蒲天去分发这些东西,等他分完,兰斯会抱着他讲故事或者做游戏什么的。边上围着许多小孩子,但是兰斯总是会抱着他的。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持续了多久,但是后来兰斯不再来了。蒲天知道,因为兰斯生病了,他摔了一跤,蒲天看见他摔跤的。
那天他们在外面玩,有一个球扔得太高,卡在树上不下来,兰斯爬上去捡,后来就从树上掉下来了,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来了很多大人,把兰斯抬上一辆车走了。蒲天知道那是医院的车,以前有小孩子生病,也来过几次的,他想,兰斯是生病了,去医院的人都要很久才会回来。
不过兰斯比谁都要久,蒲天问过很多大人,兰斯什么时候来,他好了吗?
于是他们就给他一些糖果或者饼干之类的东西,让他去和其他小孩子玩,蒲天有时候听见他们在他身后互相叹气。
有一天来了一个新来的大人,也和其他大人一样,和小孩子们一起玩。后来那个大人悄悄问蒲天,他是不是叫Ryan,又问了很多兰斯的事。
他很高兴,给那个大人看了他给兰斯做的卡和玩具,兰斯回来就可以送给他了,那个大人给它们拍了照,他还让蒲天抱着球在那棵树下面拍了照。
又过了几天,来了很多不认识的大人,有一些拿着登有那些照片的报纸问蒲天关于兰斯的事,也要给他拍照,后来院长来了,把那帮人通通骂走。
蒲天想兰斯大概是死掉了,那些大人们是这么说的。
什么是死掉了?蒲天不太清楚。不过后来不久他也生了病,大概病了很多天,他不知道。后来慢慢好了,可以每天少吃一点药,也不要打针了,护士说,他也差点死掉。
再后来他就被送到孟老院长开的寄宿小学校里,再也没看见过兰斯。
“前天晚上挺高兴的,梦见兰斯了。”蒲天抽抽鼻子,笑笑说,“昨天夜里,梦见的是那个来拍照的人,他又想给我拍照了,我很生气,就狠狠吼了他一句,结果说梦话了是么?不好意思,吵醒你。”
“没事。”华朝沉思地摸着他的后脑勺。
蒲天等了一会,华朝并没发表什么评论,蒲天看看他,觉得他的神情很平静,看向自己的眼光里也没有怜悯或者好奇之类的感情。不知怎么的,这比起那些善意的安慰和体贴来,反而让他觉得更舒服点。
这时他才忽然发觉怎么原来一直都和华朝抱在一起,姿势好像有点奇怪,蒲天脸一热,就推开华朝,“我起来了。”他说着,逃进浴室里。
华朝笑起来。
蒲天觉得这事挺离奇的,不可思议。他小时候在国外的那些事,谁都没告诉过,就连余清面前,也从不提起。今天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跟华朝说了,算起来是不是才认识他第三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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