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物是人非空自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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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郭矮小简陋,门边几个壮丁扛着长枪砍刀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这些壮丁并没有统一的号衣,手里拿着的家伙也是粗鄙不堪,显然不是正规的城防军,而是相当于民兵的团勇。
我慢慢走近城门,渐渐听清了那群团勇的私语声。
“这飞蜈蚣好长时间没露面了,今儿个是怎么回事?谁又犯了这太岁爷!”
“是啊,老刘也真够倒霉的,眼见刚开了春,这黄牛就被飞蜈蚣捉走了,他一家老小可怎么过得下去哦?”
“算了,老刘够走运的,这飞蜈蚣一般不伤人命,只吃大牲畜,总好过前屯村的张二娃吧,猫冬的时候出去打个柴伙,居然也被啃尸犬嚼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没捡回几根,他老爹老娘才哭得叫那个惨哦!”
“唉,这世道是怎么了,妖魔鬼怪的气焰越来越猖獗,大白天的都敢闯进城来,也不知那飞蜈蚣到底是何方来的妖怪!”
“是啊,想来也怪,咱哥几个好好的呆在这里,连鬼影子都没见着一个,这家伙到底是如何飞进去的?”
“算了,莫非你还想跟那妖怪打个照面?要我说,咱能太太平平的活一天算一天吧,还好有落凤山的无名大师坐镇,否则这鸡鸣镇只怕早已是荒无人烟了。”
这时,一个粗壮的团勇突然转过头看见我,立刻冲我挤眉弄眼地笑道:“木头,好些日子不见了,明天就是你娘子出阁的好日子,难不成是回来喝喜酒的?”
旁边的团勇都回过头来,一下没了刚才郁郁的神情,都哄的一下齐声大笑起来,一个胖子还摇头晃脑地叫道:“我的娘子要出阁,可惜相公不是我!”
我知道他们把我当成了那个穷酸短命的恶鬼书生沐一白,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径直昂首阔步走进城去。
城中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狭小肮脏,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整齐的木制小楼,整洁的街道两边栽满了茂盛的桃树,正是初春时节,红红白白的桃花挂满了枝头,微风拂过,花瓣四下飞舞,这是梦中才有的景色。桃花树下,一条汩汩流动的溪水穿城而过,到象另一个记忆中大理、丽江那样的古城,一切都整洁而宁静。
我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慢慢平静下来。拥有沐一白的部分记忆,我并不觉得清醒,反而有种古怪的感觉。这个书生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记忆中全是窝囊迂腐的经历,为了别人的几个白眼就能急着去吊脖子,可变成鬼后对付我时,他是何等的凶残狡诈!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有!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一路行来,转了两条街,眼前的景色愈发熟悉了。忽然我停下脚步,看着路边的一落小院,两间木屋,应该就是那书生沐一白,不,现在应该是我的家了。
小院中遍植花木,初春时分,群芳争艳,一股股清香隐隐幽幽,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步入院中,我暗暗点头,这个书生虽然迂腐,却还是有几分雅骨的。这样宽敞雅致的小院,换在自己那个时代,连想也不用想。
看着院中的景物,一些从未经历过的情景却突然忽然从心底流过,看来死鬼书生沐一白记忆还继承了不少,随着所见所闻慢慢恢复过来,这样也好,我想着,踱进了木屋之中。
屋中陈设简陋,一桌一椅一柜一床而已。桌上堆满书籍纸张,几支狼毫倒悬于墙上,屋角立着一方铜镜,上面映出我模糊的面容,虽然不太清晰,也勉强分辨得出整齐俊朗的五官。

慢慢地,我回想起沐一白生前的一些经历,似乎他没有父母的记忆,这里曾经有一个很亲近的老人与他一同生活了多年,那个老人叫做木涌,似乎并不是他的亲戚,却在这里把他抚养**,那时家境还比较殷实,能让他进学堂读书。三年前,老人去世,他一介书生,身无长技,生活就越来越拮据,不得不上街卖字为生,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的混日子,从小青梅竹马的杜小月悔约另嫁就毫不奇怪。
这个木涌到底与他是什么关系?对他很是亲切,却又很是尊重,不象长辈与晚辈,倒有几分象奴仆侍候主子。
我突然一哂,主子,天底下有这么落魄的主子吗?不过,这个书生的身世确实处处透着邪门,可惜记忆残缺不齐,现在完全是一头雾水,希望慢慢都能想起来吧。
屋中有一张书桌,笔墨纸砚俱全。我坐了过去,提起笔来,在一张宣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下李胜和沐一白两个名字,字迹圆润端庄,形神俱备,一看就是至少下了十几年的苦功。
写完之后,我自己都呆住了,这可全是沐一白的功劳,李大参谋玩键盘倒是一把好手,但提着毛笔和掂着锅铲不会有什么区别,都是捣鼓出一锅黑漆漆的糊菜。看来,自己连他的一些技能也继承下来了。
字虽然写得不错,但估计这个叫沐一白的家伙学问却不怎么的,要不怎么二十多岁连个秀才都没中,还顶着个童生的名头,也真是辱没先人。
怔怔地盯着那两个名字好半晌,我终于又提起笔来,将李胜两个字抹去。这是沐一白的世界,是沐一白的身体,从此以后,我就叫沐一白吧,世上再无李胜这个人了!
终于做出了选择,我长出了一口气。这也好,这个世界没有值得自己牵挂的人,无牵无挂就无畏无惧,就象另一个世界那样,那个被父母抛弃的婴儿,不也长成了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吗?
想到这里,我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正准备伸手去拭,突然双眼一黑,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居然抢在前面捂住了我的眼睛,“猜猜我是谁?哥哥!”
“超级大笨蛋,豆豆!”我不假思索,脱口就叫出一个自己都糊里糊涂的名字。
“哥哥真厉害,怎么一下就猜出来了!还有,大笨蛋就是大笨蛋,什么叫超级?”小手放开了我的眼睛,一个五、六岁模样的胖小子转到面前。只见这小子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身上穿着套红红的棉衫,看上去白白红红的煞是可爱。
“小豆子,你既然叫出哥哥来,我当然就知道是你了。这几天哥哥不在家,你都干什么了?”我随口问着,心里却十分奇怪,感觉这个胖小子跟自己十分亲近,但究竟是谁,一时半会儿还是想不起来。
豆豆笑嘻嘻地说道:“哥哥走了好几天,我还以为你是为杜家姐姐的事想不开,看你没事就好。对了,我今天找到个好东西给哥哥,不过,要待会儿才拿给你看,因为有生人上门了,我先得躲起来!”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个粗嗓门:“木头回来了,在家吗?”
豆豆胖胖的圆脸裂嘴一笑,突然身形一闪就从我面前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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