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乾坤倒悬鬼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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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得山来,我快步而行,抢在天黑前赶回了鸡鸣小镇。守门的团勇一见我都吃了一惊,立刻围上来喝道:“木头,都传言你被鬼犬掏了心去,怎得还在这里,你到底是人是鬼?或者就是鬼犬化身!”
我一愣,骂道:“几个瞎了狗眼的,本公子好好的在这里,那里被掏了心去,又怎得成了鬼犬!”
一个团勇大着胆子上来仔细端详了他一番,转身对其他人道:“有气有影,是生人,不是鬼魂妖物!”
众团勇见这才放下心来,一把扯住我道:“木头,你既然活着,就是与妖魔有勾结,害了张老爷性命,还不随我们去张府!”
我吃了一惊,连声喝问,七嘴八舌的费了好一番唇舌,才慢慢听出些眉目来。
原来那日大闹喜宴,张举人一命呜呼,家中又短了四千余两白银,第二天张夫人仔细一盘查,得知我和杨芷倩曾与张举人躲在一边炼什么丹,立刻就一纸诉状递到县衙,告我们妖术害人,招来鬼犬谋财害命。
那县丞就是张夫人的亲叔叔,在大老爷那里一周转,立刻就坐实了我们的罪名,捕快当即将杨芷倩拿去了县城,但翻遍全城却寻不着我,满城顿时传闻我也被鬼犬吞噬,那张家连找了几日也未见踪影,只道我当真也被鬼犬害了性命,这才作罢。此刻我既然安然现身,众团勇自当要将送官法办。
一众团勇紧紧扯住我不放,我又岂肯束手就擒,用力一挣,拖倒两名团勇,拼命就想突出重围,但那七八个团勇都已围了上来,那有这般容易就能脱身?一时和众人扭作一团,正拉扯间,突然虚云大喝一声:“住手!”
众团勇一见是虚云,都立刻松开手来。无名和尚近年来屡屡显现神通,降魔除妖,众人就当他万家生佛一般,这虚云是无名的徒弟,一众团勇也是敬为天人。
虚云道:“众位施主,沐施主这些日子一直在寺中与家师谈经论道,家师对他也是颇为推崇,如何会是妖人?”
众团勇闻言大惊,既是无名大师推崇的人物,看在眼中那又不同,自然不敢再多纠缠,都没口子地一个劲儿赔礼。当先一个团勇道:“沐公子既是在无名大师处论道,自然不会与那鬼怪有何瓜葛。不过,张家夫人已经发下话来,但凡见到公子就要立刻报信扭送,我等也不敢有违张夫人的意思,公子不如请无名大师前往说情,想来张夫人不敢违了大师的话。”
我无心理会这群团勇,只是点头示意。
虚云突然对我施礼道:“家师吩咐小僧送公子到城门即回,剩下的因果还要施主自身化解才是。”说罢,径直转身离去。
我无法可想,只得飞步入城,只见杨记豆腐店果然关门闭户,想来杨芷倩被关在牢中,杨老汉自然是送饭打点去了。见这光景,我心中暗道,杨芷倩若不是听了我的话,又怎会惹上这场官司?这可是我害了她。再说,此事若不了断,张夫人也是放我不过,须得想点计策对付过去才是。本来若能请得动无名出面,自然可化解此事,但无名显然早已料到这些事端,却只让虚云送自己到城门,明摆着是要自己了断,这老和尚看来是不想惹上世俗争端,这事还得靠自己。
这时,天色已暗,街人再无一个行人,静悄悄的十分渗人,我一时无计可施,只得先回到自己家中。
园中花香扑鼻,豆豆正拎着把花锄除草,一见我立刻高兴得跳起来,叫道:“哥哥你可回来了,你这一去十几日不归,我还道那老和尚将你关了起来!”
我伸手摸了摸豆豆的胖头,笑道:“那老和尚马马虎虎也算是个好人,不仅没有为难我,还传了我一些法术,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我心中挂着杨芷倩的官司,也无心细谈,早早地回到自己屋中,想了半天,一时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索性不再理会,又念起了恐戒咒来。
或许是回到家中,心情放松,这一次咒语念得十分顺畅,居然一气呵成,只觉得全身气血如怒涛汹涌,似乎要拼命冲出体外,随着最后一个“戒”字猛一出口,憋得狠狠的一口气息突然冲了出去,正好何豆豆钻进屋来,正迎上那股气息,只见他一声惨叫,两眼发白,一头栽倒在地,顿时晕了过去。
我大惊,赶紧上前又掐人中,又压胸膛,忙活了半天,才想起这家伙是个首乌精,这些手段对他只怕无效,既然救不过来,不如干脆直接将他煲了汤补补身体吧。正胡思乱想,何豆豆却缓缓吐了口气,突然睁开眼来叫道:“哥哥,吓死我了!”
我连忙将他扶上床去,见他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这家伙还太嫩点,要煲汤还是等他长熟些再说吧。不过,这段恐戒咒总算是练成了,心中也不由得一阵欣喜。
何豆豆躺在床上犹自动弹不动,叫道:“哥哥,好厉害的法术啊!那老和尚可真有两下子。”
我喜道:“豆豆放心,再等两年我法术大成后,你也练**形了,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再也不怕什么妖魔鬼怪。”
说到鬼怪,我猛地心中一动,突然生出一条计策来。
张大举人府弟后院最近已变成凶宅,上次纳妾的喜宴后,张夫人令人将后院院门锁上,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子时时分,更是猛鬼夜行的时辰,阴森森的后院空空荡荡,竟连蛙虫之声也没有,四下里静得让人窒息。
突然,一高一矮两条人影突然从围墙外翻了进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依稀辩明了上次闹鬼的枯井,对着何豆豆作了个手势。那何豆豆虽是个精怪,胆子却比常人还要小些,被我逼着一起潜入院中,见四周一片阴森森的鬼气,顿时浑身不由自主的打抖,颤声道:“哥,哥哥,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这儿,可不好玩!”
我怒道:“玩你个头!咱们是来干正事的,别怕,跟着我就行了。”说着,借着月色摸到庭院中间的井栏边。
何豆豆蹑手蹑脚地跟着后面,一双眼睛四下张望,突然一头撞在我身上,顿时大叫起来。
我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道:“闭嘴,把人吵醒了可不得了。”却见他一双眼睛却睁得铜铃般大,脸上全是惊恐万分的神情,拼命用手指向我身后,如不是被捂住嘴了,只怕他早就大叫起来。
我心知不妙,猛一转头,只见一个漆黑的狗头正从井中探出来,血盆般的大口离自己后脑不过毫厘之间。不及多想,我抱着何豆豆就地滚去,勉强避开那鬼犬的尖牙利齿。

那鬼犬却并未追来,却听见井中传出一声**之极的轻笑,“公子可是舍不得奴家,那就快些跳进井来吧,否则,奴家可要放狗来咬公子了。”
我定下神来,站起身来轻松地拍了拍尘土,对井中探出半个身子的鬼犬视若无物,笑道:“四夫人只管放狗,小生一介书生,君子坦荡荡有浩然正气,非肉包子也,岂惧恶犬乎?”
只听扑哧一声巧笑,鬼犬猛地缩回井中,四夫人美艳至极的面孔从井沿边缓缓升起,望着书生说道:“好个拐人银钱的正人君子,若不是见你还知趣,奴家可真想放这小狗儿出来尝尝这书生的肉到底是酸还是不酸。”
我不置可否,道:“夫人的阴力只能及于井中,若小生所料不错,这狗你一放出可就收不回去了。想来夫人常居井底,铅华尽去,红颜独老,好容易逮条小狗儿解解闷,怎舍得就放了出来。”
四夫人见我说得得意,不由得脸色一寒,喝道:“穷酸书生,我已想明白了,那一晚,你不过是......哼哼!算了,既然得了性命逃出井去,又回来作甚?莫非你真道本夫人真的奈何不得你吗?”
我奇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夫人可见告吗?”
四夫人扭头不理,半天才娇笑道:“那可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自己去想办法吧。”
那晚我明明已差点儿被她吃掉,谁知突然晕了过去,醒来后人已在井外,此中原由,只有这四夫人知道,看她的模样,是绝对不肯告诉我的。这事也并非如何紧急,我也不再追问,改口道:“夫人莫怪,今日来是有事同夫人商量。”
四夫人奇道:“你有什么好事要同我商量的?”
我就将杨芷倩被陷入狱中一事说了,她因我而入狱,不救出来良心难安,再说此事若不了结,自己在这鸡鸣镇中只怕也是混不下去,所以特请四夫人设法周全一番。
四夫人脸上渐显怒色,道:“那张家元配穷凶霸道,自打入门来,我就没少受她欺负凌辱,不消你说,我也想搅她个寝食难安。只可惜,她只要不望这井中跳,我也奈何她不得!还有,你这厮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凭什么要帮你?”
我道:“夫人不消担心,法子我已想好,只要夫人肯成全,此事不难。”说罢,将想好的路子一五一十的对四夫人道出。
四夫人听罢点头道:“这法子也还使得,但于我却无半分好处,我凭什么要帮你这样一个大忙?”
我忙道:“只要夫人肯成全,沐某自当铭记这番大德,早晚一柱清香,祝夫人早登极乐。”
“放屁!”四夫人骂道:“老娘早已看穿了这世道,还登个屁的极乐!要我帮你也不难,只消你给我诱一个活人下来,我就成全你。”
我为难地说道:“这白白的哪里去找个活人扔下去?也罢,下次若还遇到张善鹏这样的人渣,我就把他切巴切巴扔下去喂夫人。”
四夫人冷笑道:“你们这些臭男人说话如同放屁一般,叫我如何信得?你何时弄下人来,我才帮你救那杨芷倩。”
我叹道:“夫人如此一意孤行,那小生就只有得罪了。老和尚教的这些法子,正好试试灵是不灵。”说罢,嘴里默念恐戒咒,周身顿时血气涌动,神通蓄势待发。
四夫人不怒反笑:“穷酸书生,跟着老和尚没几天,就学会念经拜佛了?怎么,可是要超度奴家,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可是成得了佛的吗?”
话音刚落,七十四字的恐戒咒已一气念完,随着最后一个“咒”字冲出口,一股强大的气息立刻向四夫人涌去。
四夫人大惊,顿时化为青面獠牙的恶鬼形,惨叫一声就跌入井去,将一边的何豆豆也吓得一个劲哆嗦。
我踢了他一脚,笑骂道:“小鬼头,哥哥又不急着收你,你抖什么抖。”说着,又走到井边叫道:“夫人可要考虑好了,若是不答应小生,小生就日日来这井边念经,替夫人超度,也免得夫人寂寞。”
四夫人颤抖的声音从井中嗡嗡地传出,“罢了,你这挨千万的贼书生!我答应你就是,千万莫再来吓我。”
我笑道:“早这样多好。对了,那晚发生的情况,请夫人也一并告之吧,小生不胜感激。”
四夫咬牙道:“这就休想了,就算你天天来念这鬼经,我也是不会说的!”
我无奈,只得作罢。转头对何豆豆道:“可瞧见了,其实恶鬼并不可怕,有时候恶人可比恶鬼更难缠些。”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来到张府门前一阵乱敲,好半天,紧闭的红木大门才慢慢打开,张府新任管家张贵伸着懒腰、大张着嘴打个哈欠,睡眼朦胧地叫道:“这么早,是谁来敲魂啊?”
我上前施了一礼道:“有劳管家通报一声,小生沐一白求见张夫人。”
张贵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有些不相信的说道:“木头,真是你吗?”
我笑道:“如假包换,正是小生,张夫人可在?”
张贵惊叫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忙冲里面大叫道:“快来人啊,谋财害命的木头打上门来了!”
片刻功夫,一群粗壮的家丁就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将我团团围住。我不慌不忙,缓步走入府中,团团作了个四方楫道:“各位,小生这厢有礼了,烦请张夫人出来,小生有事禀告。”
“妖法祸害人的贼子,你胆子倒不小,居然敢自己送上门来,我倒要看看你长了几个脑袋!”随着这声娇喝,一位美妇在大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正是张善鹏的元配夫人。这张夫人娘家姓史,闺名玉莲,只见她身着孝服,面带戚容,双眉上挑,看上去满面怒容。俗话说,要想俏,须穿孝。这史玉莲本就生得清丽,虽然年过三十,但大家夫人自然保养极好,又并未生养,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一身孝服更映得肌肤白嫩细腻,再加上双目圆睁,眉目含怒,更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史玉莲嫁入张家后,大户人家规距甚多,一年也难得出几次二门。虽然张善鹏举家迁来鸡鸣镇已多年,她却很少抛头露面,自然不认得镇上的穷酸书生沐一白。此刻家中无主,一切少不得由她打点,也就顾不得规距了。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也许是看我的模样不似妖法害人的奸邪之辈,不由一阵踌躇,问道:“这书生,可是你同杨芷倩那狐媚子一起祸害了我家老爷?快从实招来,免得送到官家去受那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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