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佛堂论道坐谈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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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齿地熬过一夜,第二天我早早地起身出了城门,向人打听了方向,就朝着落凤山走去。
出城不远,就到了落凤山脚下,这山不算太高,林木却十分茂盛,杂草几乎已完全掩没了上山的小道,两侧古松森然,虽然上午阳气充足,也是罩得林间小道一片凉意。
我心怀鬼胎,顺着小道缓缓向山上走去,心里暗暗祈祷,这前不遭村后不靠店,可千万别遇上什么妖魔鬼怪。不过还好运气不错,一路行来,除了不时惊起些野兔稚鸡,连大点的山兽也未遇上一只。
走了约半个时辰,路边突然冒出一条小溪,溪边夹竹桃开得正艳,绿树红花之间,一座小庙若隐若显,走近一看,这小庙泥墙木门,歪歪斜斜,看上去十分破败,庙门上挂了个破旧的大匾——一苇寺。
见此情景,我心里不由暗道嘀咕,看来这里就是老和尚的乌龟洞,瞧这情形,老和尚穷得狠了,想要回银子只怕难上加难。一边想着,我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扣门,谁知手还未挨上,那木门就应手而开,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呀声。
虽然四处阳气正盛,但独自一人出没于荒山野庙,这又是妖魔横行的世界,我如何能不惊,提着气移步而入。
小庙虽然破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到处一尘不染。穿过前院,来到大殿,突然迎面传来一阵木鱼声,只见地上摆着两个蒲团,无名老僧和另一个小沙弥端坐其上,正全神贯注念经诵佛,似乎没有发现有外客来到。
只见那老僧双目紧闭,物我两忘,宝相庄相,高深莫测,我轻轻走到老和尚身边坐下,好奇地看着他,这个老和尚神通在身,却象土匪一般半道打劫黑吃黑,这会儿念起经来又是道貌岸然,实在是难以让人看出深浅。
正胡思乱想,突然“波”的一声,一个木槌重重地敲在我头上,这一下落手不轻,只敲得我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老和尚慢慢睁开双眼,道:“施主痛乎?”
我伸手一摸,头上鼓起老大一个包,不由得怒气上涌,忍不住破口骂道:“你这瘟和尚,我招你惹你了!”
无名不慌不忙,说道:“木槌当头,腠理之痛;魔胎深种,心腹大患。可笑施主只知腠理之痛,而不知心腹之患。”
我心头火起,突然抢过木槌对准无名的脑袋也是一下,棍头击中光头,这一下更是响亮,眼见无名头上立刻也鼓起一个大包,颇有佛佗法相。
无名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当头棒喝,也要有偈语在后,施主光棒不喝,这又算何为?”
我怒道:“亏你还是个和尚,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你却劫人钱财,哪里象个出家之人,难道不该打?”
无名苦着脸道:“施主原来是为了银钱而来,老纳还道施主发现魔瘴隐忧。那些银钱乃不义之财,施主如今气薄运尽,眼见就大祸临头,再去招惹这些不义之物只怕就更加难以收拾了。”
见老僧说得蹊跷,我忙站起身道:“什么大祸临头,休得危言耸听!那些银子我也是费了番功夫的,且已许了杨芷倩一半,你要横插一手也行,按江湖规距,咱们三人平分了吧。”
无名突然问道:“施主可知何为魔?”
我不由一愣,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对这些妖魔也是充满好奇,暂时忘了银子,答道:“当今之世,天下巨变,妖魔横行,百姓苦不堪言,小生也是深受其害,怎会不知何为魔物?啸聚山林,隐藏真身,凶狠残暴,无恶不作,此之谓魔。”
无名摇头,叹道:“施主还是着了色相。魔由心生,所谓魔者,皆人心之恶。其无影无形,却又无坚不摧;其无迹可寻,却又无孔不入;为一已一党之私,敲骨吸髓,鱼肉众生,翻云覆雨,无恶不作,却又最善匿其形,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一手遮天,有持无恐。世间众生或不识其恶,或不堪其威,吞声饮气,容其恶行。也有机巧之徒,投机钻营,以身侍魔,假魔势而狐威,可称之谓人魔。”
我越听越玄,赶紧打住道:“这样说来,魔由心生,心不净则魔不消,其无坚不摧,无孔之入,我辈只能任其鱼肉?”
无名道:“那也未必,若天下众生心中无魔,则世间无魔,皆因如今天下众生心中有魔,世间才妖魔横行。魔者,不过欺人以弱,却不敢掠人之锋。奈何世俗之辈多以自保为上,闻魔则丧胆,望魔则风窜,以至魔势日炽,横行于世,至今日不可收拾之态。”
我忽道:“大师说这些做什么,与我又有何干系?”
无名紧盯着我,突然以木槌指其胸道:“施主心中有魔,魔胎深种,魔气弥漫,不日就要破茧而出,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我心头一跳,这话正说中我的心腹大患,忙道:“大师何出此言?小生不过一介书生,无权无势,自幼就在这鸡鸣小镇闭门读书,何德何能,居然能引得魔物缠身?出家人可不能妄语。”
无名摇头叹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罢了,贫僧就舍得这番辛苦,带施主见见这魔胎。”说罢,无名突然高声诵道:“南无阿弥托佛,戒!”
话音刚落,似乎凭空有一只大手将我提了起来,举在半空,正待惊叫挣扎,突然眼角一瞅,却看见地上还有一个自己,一动不动地稳稳端坐着。这一惊非同小同,张嘴欲叫,却发不出一点声息。
正惊慌间,忽听无名念道:“舍去烦恼身,再无羁绊心,天眼洞真明,可辨恶魔形。”
不知为何,听了这一偈,我突然明白自己是魂魄暂时离体,顿时不再惊慌,反而觉得身清气宁,四周的景物变得无比清晰,自己不再是用眼睛来看这个世界,而是用心来看,就如同长出无数只眼睛,可以从任意角度、任意深度洞察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东西能逃得出自己的视线,简直比那个世界的X光还透彻。他这才静下心来,仔细端详自己的肉身,果然看见脸上有一道黑线穿过双眼,一直向下延伸,直至胸中的一片黑光,透过黑光,隐隐可见一团丑恶的胎状物紧紧地依附在自己心房,随着心脏的博动缓缓起伏。
仔细一看,这胎状物还是熟人,上次从沐大木头体内拼命想挣扎出来的正是此君。
我看得毛骨悚然,正待仔细观察,突然心头一紧,那双大手猛地一抛,又将自己塞回了肉身。
无名端坐面前,说道:“贫僧修为有限,不敢让施主魂魄离体太久,否则怕收不回来。施主可看明白了?”
我脸色惨白,心里暗暗问候沐大木头一家长辈,连遭大变,在部队长期训练出来的刚强一面总算展示出来,很快定下神来,我沉声道:“敢问大师,这是什么魔胎?”
无名微微点头道:“此乃**胎,乃天下至淫至邪之魔,种入施主体内有二十年了,一直吸施主精血以酝化,算来再有数月,就是此胎成熟之期,届时**破胎而出,就要吞噬宿主,取施主而代之,成为外表为人,内心为魔之人魔。此魔性最好淫,有魅惑人心的本事,昨夜在小园之中,此胎魔气外泄,就诱得那女施主险些动情,如果施主与那女施主行阴阳交合之事,则此胎可迅速成熟破胎,则施主命休矣,故贫僧不得不念咒惊走那女施主。”

二十年,我连忙屈指一算,那时沐大木头都还在襁褓之中,看来是谁种进这魔胎是无迹可查了。上次在林中与沐大木头搅和在一块,这玩意儿也就趁势进了我这新生成的**内。事已至此,我急也无用,且看这老和尚可有化解良方。于是又问道:“这魔胎是如何种进去的?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无名沉思半晌道:“种魔之事,甚是少见,一般是种入婴儿体内,让魔胎随之一起发育成熟,又能遮掩魔气,待数年后胎熟破体。”老和尚顿了一下,似有所思,又沉声道:“此胎似乎是来自恶鬼道的魅魔胎,若让它顺利破茧,施主将成为魅魔,只怕这鸡鸣镇也要遭大劫。老纳可用封魔咒压制它,但如今这魔胎已近成熟,就算暂时不破胎,留在施主身上也是一个大患,一般女子极易被它魅惑,主动向施主投怀送抱,施主只要稍有把持不定,一旦与女子行**之事,此魔就可借势破胎,那时,老纳也是无能为力了。为长远计,贫僧有上下两策可供施主选择。”
我忙问道:“是哪两策?”
无名道:“上策为遁世避魔,施主可归依了佛门,在荒野小庙出家为僧,一生不与女子接触,为保万全,最好将男根也割去,这样可永保无虞。”
“割**,当太监!”我怒道:“你这和尚怎么不学好,居然学着别人劝我太监,这是什么鸟上策!不干,绝对不干,我选下策!”
无名摇头道:“太监又如何,佛眼观来,众生平等,太监显贵,不过百年,玉女娇颜,污血枯骨,施主何必太过执着。再说,这下策委实是过于凶险,只怕是九死一生。”
我连声叫道:“大师好意小生心领,还是请快说这下策是什么。”
无名无奈道:“下策乃出世炼魔,老纳传你佛门秘技,施主须经年勤修苦炼,还需冒大险出世降妖服魔,或许有一日可悟得大神通炼化体内之魔胎。炼除魔胎前,万万近不得女色,否则就是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我轻松一笑道:“我倒是什么大险,原来是学得法术去降魔,当今世道妖魔横行,乱世之中,早容不得这方书桌,这正是吾辈的心愿,还请大师成全。”
无名摇头道:“这降魔秘技岂是一朝一夕可炼就的,世间恶魔无坚不摧、无孔不入,降妖服魔是最为凶险之事,非大智慧、大勇气不可。就算施主能修得神通,炼化魔胎也是九死一生的事,除非......”说到这里,老和尚突然沉吟了一下。
“大师有话就请直说吧,小生是无论如何不肯为太监的,就算天大的凶险,小生也是绝无悔意!”我猛地站起身来,这一刻,我突然醒悟过来,双目炯炯,充满热切的望着无名和尚。这个世界妖魔横行,就算是没有魔胎在身,也不知能苟活几时,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修炼神通,我如何肯放过?修习秘术,纵横天下,这才不枉穿越一场!至于凶险,理它作甚!死了也就死了,总好过割了下身,躲在这野庙里当个鸟和尚,无名大师,我可不是在骂你。
无名叹道:“佛家有神通,四万八千种。这降魔秘技不过是末技,用之降魔驱魔尚可,但化魔炼魔却勉为其难。你一定也知晓,天地有五行,轮回有六道,五行相生,六道谐安,天下为盛世;五行缺失,六道崩坏,天下为乱世。当今之世,不用说也是五行缺失、六道崩坏的乱世了。”
我大惊,这“五行缺失、六道崩坏”不正是那书呆子不停念叨的吗?忙问道:“大师,这五行、六道到底是指什么,可否指点一二!”心下激动,连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无名有些奇怪,说道:“施主原来不知道五行六道,这五行六道,传闻为宇宙天地之基石。五行为金、木、水、火、土,六道为天人道、修罗道、红尘道、洪荒道、恶鬼道、黄泉道,是我等众生轮回之场所。相传,天人道是天人所居,修罗道为修罗众所居,红尘道为我凡人所居,洪荒道是巨兽所居,恶鬼道是妖魔鬼怪所居,黄泉道则为众生业报轮回的场所。五行相生相顺,六道互不影响,则是人间太平盛事。五行若有缺失,则六道互碾,妖魔显于红尘道,则为人间乱世。”
说着,无名突然叹道:“世间众生,都惧堕入黄泉道受苦,一味追求强大,只盼能飞升天人道或修罗道,殊不知其实是舍本逐末,却不知静心修佛,心向灵山,才是脱离六道轮回之苦的根本。”
我这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道家的天地五行和佛家的六道轮回之说吗?虽与那个世界所传略有不同,但也大致相当。这所谓的灵山,应当就是传说中脱去轮回之苦的极乐世界。
无名又道:“六道之外,还有五行纵横。据闻五行生于六道,传五行世家,借天地五行之力,法力通天,号砺金氏、神木氏、汩水氏、炎火氏、厚土氏,五家皆有传世神器,号乾金轮、离火环、震木叶、坎水浪、坤土壶,这五家最善炼魔,若能得五家传人之助,借五**器之力,就可轻易炼除施主体内之魔胎。”
听到“震木叶”三字,我如同头顶响了个炸雷,全身一紧,不由自主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间那枚硬硬的绿玉,虽然早知这东西是个宝贝,难不成竟是什么神木氏家的神器?这等宝贝又是如何在自己手里?难道,大木头同神木氏有什么关系?
无名见我神情有些怪异,奇道:“施主听说过这五行世家?”
我忙道:“未曾听过。只是听大师这样说,想来这五行世家可真有来头,他们的法力很强吗?”
无名默然点头道:“据传五行世家通晓炼魔神技,正是天下妖魔的克星,非我等俗辈所能比翼。相信五行世家若能插手,炼化施主体内**胎只是举手之劳。但这五行世家也不过是传闻,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轻易能得见的,一切也只能随缘了。”
我又道:“大师可曾见过五行神器吗?”
无名摇头道:“据说五行神器与五行世家的气命相连,五家都视神器如命根,从不轻易与人展示,老纳无此福分,未曾亲眼目睹过。”
我低头不语,看来事情越发复杂了,自己脖上所挂的宝贝多半就是五行神器中的震木叶,这震木叶既是神木氏家不可或离的神器,这书生又姓沐,焉知与神木氏家有没有瓜葛?此事不知是祸是福,暂且不能为外人道,还是自己慢慢查找蛛丝马迹的好。
无名见我觉思不语,又道:“是遁世避魔还是出世炼魔,施主可拿定主意了?”
我淡然一笑,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当然是——出世炼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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