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妙手空空炼精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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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举人的府弟在小小的鸡鸣镇自然是首屈一指,青砖红瓦,乌木铜钉,在一片木制小屋中拨地而起,象只怪兽似的雄踞一方。据说,这府弟曾是一位尚书退隐之地,几经辗转,终于落到张大举人手中。
今天是张大举人纳妾的大喜日子,张老爷德高望重,财雄势大,跺跺脚,鸡鸣镇也要抖三抖,谁敢不买他老人家的帐、不捧他老人家的场?
此刻,张府彩灯高悬,客来如梭,下人们忙得象砣磥般乱转,必竟是大户人家,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象县城里的史县丞、王主簿、赵捕头,临镇的马举子,本镇的李秀才,白鹿院的陈教授这样的贵宾,自然是请到正厅奉茶。镇上米行的黄老板、一品香的赵老板、董记当铺的董朝奉这些稍次一些的客人也在偏厅有人侍候着。其他无品无势的平头百姓,虽然也早早的送上一份厚礼,就只能在前院随意坐地。去的晚的,甚至还将席位排到张府门前的空地上,巴巴的等着吃转席。
我显然就来的晚了,不过一身轻衫,广袖飘飘,挤在一班短衣打扮的庄稼汉中间,顾盼之间,倒也生出些鹤立鸡群之感,不由颇为自得。
在门前迎礼的正是昨日那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他正笑容可掬地将武威镖局的欧阳镖头迎进门去,转过头来远远看见我,不由得咦了一声,脸上立刻换上鄙夷的神色,大声叫道:“木头来了,果然是读书人,大人有大量啊!真是贵客稀客,快里面请,您这身份的怎么也不能在府外候着!”
我淡淡一笑道:“张朝,你家老爷何在?”
张朝的鼠眼斜斜地瞄着我,细细地挖苦道:“我家老爷在里面陪着史县丞、王主簿等几位贵客,要不要咱给通报一声,让他亲自出来迎您?对了,那迎宾礼炮要不要为您先来上两串?”
“那可不必了,我还年轻,这东西一百年内也用它不着!我看你到是好福气,只怕就快要用得着,不如自己留着吧,上路时也好热闹热闹。”说罢,我自顾自飘然而入。
张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由气得直跺脚,可惜此时客来如潮,他也不敢擅离了岗位,只好干咽下一肚子火气。
进得府内,绕过照壁,直入庭院,我来到正厅前,只见院中早已摆满桌椅,到处坐满贺客,见我走进来,一院子的客人都惊得张大嘴,有好心人忙走上来拉着我衣角道:“木头,回家去吧,何必呢,啥事想不开的!”
那天在城外见过的老刘也道:“算了吧,木头,现在这世道,这贼老天,什么事不是忍忍就过了,就象我的老黄,被飞蜈蚣吃了也就吃了,还能怎样?认命吧!听叔的话,家去!”
我微微一笑,忙道:“各位父老,小生都饿了两天了,这好容易才逮到有人娶媳妇赶着来打打牙祭,怎么这就要赶着我走,又不是吃你们的份子钱!”
这鸡鸣镇里的人大多还是纯朴良善之辈,听了我的话顿时不知如何作答,呆呆地伫在那里作声不得。
我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找了个好座位,也不管一桌人躲躲闪闪的眼光,大模大样挤进去坐好。这时宴席未开,桌上摆了些花生、桂元、红枣、糖果之类,无非是讨个“早生贵子、甜甜蜜蜜”的彩头。我早已饿得狠了,连忙胡乱抓些先嚼着垫垫饥火。
过了两盏茶功夫,院外鼓乐齐鸣,人声鼎沸,想来是吉时已到,花轿上门。院中众人都发一声喊,齐齐涌前欲一睹新娘子真容。其实这新娘也就是镇上的更夫老杜头的独生女,谁又没见过?不过赶着热闹劲,却都往前挤,就怕少瞧了一眼。
这时,主家已经奏乐放炮,出轿小娘迎出新人,新娘凤冠霞帔,红巾盖头,跨过马鞍,步过红毡,迈过火盆,由喜娘相扶缓缓步入喜堂。只见这杜小月红巾遮头看不见模样,但身材纤细,腰似杨柳,那身形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怜惜之意。
看着杜小月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胸前如遭重击,那个清纯可人、含羞带俏的小姑娘猛得鲜活过来,点点滴滴的往事突然在脑海闪过,一股酸楚的滋味终于涌上心头。
“你大爷的,这王八盖子,可害得我不轻,连他马子的醋也要老子吃!”我恨恨地骂道,心里微觉不妙,如果只是继承了他的部分记忆,怎么会有这种感同身受的酸楚,只怕这姓沐的书生还在自己体内做了什么手脚!咬了咬牙,我强忍住那股痛彻心肺的感觉,狠狠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八拜天地,夫妻对拜四拜,新人入了洞房,酒席总算开张。我这才摆脱那股莫名其妙的酸楚,忙抢了个位置大吃大喝,虽然席上不过是些大鱼大肉,且调制得十分粗鄙,但总算是穿越后第一顿饱饭,直吃得个满嘴流油。妈妈的,你说以前电视里看的那些神经病为个失恋要死要活的干嘛,好好饿两顿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剔着牙。

这时,一大群人簇拥着新郎出来敬酒了,我定睛一看,只见那新郎张善鹏四十开外的年纪,身着绛色公服,着梁冠,配大袖深衣,一脸横肉,挺着小腹,倒让我吃了一惊,这厮肥头大耳的,怎么长得和政委一个模样!
其实两者尊容还是略有差别,但那种志得意满、旁若无人的气势却毫无二致。
强压下心头怒火,我迎上去满面堆笑道:“张老爷,恭喜恭喜!”
还未等张善鹏答话,身边几个粗壮的家丁立刻抢上来挡在面前,恶狠狠地盯着我,似乎只要我稍有不善的举动,就要动手打个头破血流。
我不以为意,笑道:“张老爷,今儿个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就这样招呼客人?”
张善鹏哼了一下,低声喝道:“你们干什么,还不退下!”
我又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张善鹏的肥脸道:“张老爷,小生有一件特殊的贺礼送上,算是锦上添花,为老爷再添一喜。”说着,他看了看四周,又小声道:“还请老爷借一步讲话。”
张善鹏似乎起了疑心,冷冷地盯着我道:“沐兄有什么话就请说吧,这一院子的客人,我这时怎能走得开?”
我也不搭话,悄悄从袖中抽出个布包递了过去,轻轻掀开一角,露出其中的银母,道:“张老爷你请看,这是什么?”
我知道这张善鹏生平最好神仙方术、内外丹鼎,几十年痴迷下来,飞升成仙是绝无可能,但眼力却非同小可。果然,一见这亮晃晃的玩意儿,他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却立刻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沐兄这是什么宝贝,可否让鄙人细细一观呢?”
我笑道:“此乃银母,传闻仙家能点石成金,此等仙术,我辈凡胎,也就唯心往之。但若有了这个宝贝,却也相差不远。”
张善鹏明显已经心痒难搔,却故意道:“这银母是何物?沐兄拿这玩意儿来作甚?难不成这东西还能点石成金?”说着,一对鱼目眼直直地瞪着,那神情,直恨不得从眼中伸出手来一把抓了过去。
我看在眼里,知道这事成了大半,心中暗喜,笑道:“小生今天就是要送这一件大富贵与老爷,咱们还是借一步讲话吧!”
张善鹏对这炼丹异术是好到骨子里,见了银母这样的宝贝,那里还顾得上正在纳妾成亲,虽说心中也有些疑虑,却立刻亲热地挽起我的袖子道:“来,来,沐兄里面请,咱们好好聊聊。”
一边的张朝吓了一跳,忙道:“老爷,小心!这木,沐公子,可是,可是......”当着无数贺客,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措辞,总不能说老爷你抢了人家老婆,当心他捅你一刀!
张善鹏现在眼里只有银母,就算刀山火海也看不见,更何况他自持长得膘肥体壮,谅我这文弱书生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摆摆手就不再理会,自顾扯着我而去。
跟着张善鹏来到后堂坐好,他叫人奉上茶来,装模作样的品了一口,这才说道:“沐兄的那个什么银母,且让鄙人一观如何?”
我不慌不忙地轻轻扯开布包,将银母小心地放在桌上,顿时满室生光,让人眼花缭乱。
张善鹏越看越喜,嘴上却道:“这东西虽然明亮,却不知还有何用处?”
我故作为难状,好半天才勉强道:“实不相瞒,老爷你既纳了杜小月为妾,小生顿觉了无生意,昨日出城到短命林,准备寻个痛快。”
张善鹏早知那沐一白为人迂腐倔强,极好面子,见我连这等丑事也不相瞒,心下不由暗暗奇怪,忙道:“沐兄可是想用这银母换回杜家娘子?这事断断不可,鄙人今日已是八抬大轿将她抬进张家大门,万万是不能割爱了!”
我摇头道:“张老爷误会了!这杜小月既已入了张府的门,自然是张家的人,小生虽说不才,好歹也是读书人,怎能起这等念头?昨日我本想是去寻个短见,谁知命不该绝,居然遇上一个游方道人,他怜我命苦,就送了我这么个宝贝,让我不可如此轻生。”
张善鹏急问道:“那道人如今何在?”
我道:“那道人四海云游,此刻只怕早去得远了。”
张善鹏一脸红烧肉长脚的表情,想了一下又问道:“沐兄今日将这银母拿来,却又意欲何为?”
我道:“自然是送与老爷这样有福消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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