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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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所制,大明最重要的兵制之一,兵籍可世袭,以五千六百人为卫,一千一百十二人为千户所,一百十二人为百户所,每一百户所,有总旗二人,小旗十人,所以共为一百十二人。卫设都指挥使,隶属五军都督府。兵的主要来路有三种:第一种从征,是开国时固有的兵;第二种归附,是敌国兵投降的;第三种谪发,则是刑法上罚令当兵的,俗话谓之“充军”。从征和归附,固然是世代为兵,谪发亦然。身死之后,要调其继承人,继承人绝掉,还要调其亲族去补充的,谓之“句丁”。这是大明以元朝的兵籍法为本,而加以补充的。五军都督府,多用明初勋臣的子孙,也是模仿元朝军官世袭之制。李讼显然在这三种兵之外,而当他被随队军医搞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居一处军营之中了,走到营外往四周一看,一座接着一座的军营连绵不绝,居然看不到尽头,到处彩旗飘舞,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呐喊声,更给营地带来浓重的肃杀,时有一队队十人的巡逻分队经过李讼所在的营帐,也不吭声,左眼也不看一下,整齐的列着队默默的经过。
李讼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兵了,他并没有感到失落,只是有点想念爷爷和小翠,当然,还有那个再也找不到的红娃。营帐里面还有其他九个和他一样的新兵,都讲高丽话,李讼呆在营帐里无聊的时候也和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侃大山,知道他们也是住居在长白山附近的年轻人,那种自然而言的乡土情结把李讼和他们拉得很近很近。有天李讼他们穿上了大明红黑的士卒服,更是兴高采烈,一个叫做朴远山的小子说道:“他妈的,这套衣装比我们自己穿的可威猛多了。”
旁边的一个矮小的少年道:“威猛有个鸟用,你也不知道能穿多久?上了战场活下来的时候你再对我们说威风吧。”朴远山笑了笑道:“这个你们放心,我们又不用上战场,所以这套衣服你想穿多久就多久。”李讼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用上阵?”
朴远山道:“傻瓜,我们来这里多久了?来了都将近一个月了,训练过没有?没有吧?你看看我们现在十个人,有那个身上佩带有武器?没有吧?这个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这群人可能只是用来摆设的,根本不需要上阵杀敌。”
旁边一个小胖子插嘴道:“拉我们过来这里只是为了摆设?打死我也不相信。”朴远山笑了笑道:“我情愿自己是个摆设,也不愿意上阵拼命。妈的,大元的兵可是比咱们长白山的雪狼还要凶悍,我可不想把命丢在这里。”矮小个子鄙夷的道:“当兵不上战场,回到家说出来给乡亲父老嘲笑,你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居然这么怕死。”
小胖子说道:“听说我们来这里全部都是当传令兵的,你们懂不懂什么是传令兵?还有,我们怎么都是讲高丽话的?因为我们旁边的高丽国要帮大元对付咱们大明,我们的将领都是汉人,听不懂对方的话,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就把我们找来了。一开始咱们有多少人?三百多啊,现在呢?只有我们十个,也只有我们这十个又能讲汉语又能讲高丽话,所以我们这十个肯定是要上战场对着高丽军队喊话的。”
李讼道:“胖子你怎么这么清楚?”小胖子答道:“那天我听闲下来的一个老兵说的,他还说我们这群人幸福啊,都不用上阵,光用嗓子喊几句就等收粮饷了。”
李讼道:“可是我喜欢上阵杀敌。”朴远山奇道:“为什么啊?”李讼道:“因为能杀高丽那群杂种。”众人此时见到他目露凶光,均默然不语,他们奇怪李讼怎么如此痛恨高丽人?
又无聊的度过了几天,军队好像已经集结完毕,数量庞大的军队卷起铺天盖地的尘土,如一条长龙一般缓慢的向着西北方推进,除了马匹发出的嘶叫声和传令兵严肃的指令声,几十万的军队就没有再传出任何的声响,显然,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铁军。李讼等人还是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看到别人佩刀带枪的气昂昂的走过自己身边,那种滋味可也真的不好受。
这样又行军了两天,大军来到一处被山四面环绕着的广阔雪地开始安营扎寨。李讼等人还是麻木的跟随着大家架起营帐,还没有把营房扎好,一阵急速的锣鼓声开始响了起来。紧接着,骑着马的传令兵如鬼魅一般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口中不停的喊道:“前方遇敌,后军迅速向前推进!前方遇敌,后军迅速向前推进!”李讼等人是属于后军,闻言慌忙丢下手中的东西拨腿就冲向了前方。
队伍有点混乱,但是却听不到任何人的埋怨,后军很快补到了原中军的位置,前军和中军向着四周散开,把后军团团围住。李讼左顾右盼,终于看清了惨烈的战斗场面,热血不由得沸腾了起来。
数以万计的身披黄色全盔的骑士从四面环绕着的高山冲了下来,口中呐喊着,借着从山上冲下的势头,手中的长矛有力的刺向了挡住自己去路的明兵,只听见一阵阵惨叫声响起,地上的积雪被狂喷出的鲜血染成一匹匹红布;后面早已准备好砍马刀的明兵正要压上,那骑兵却一个掉头又奔向了四面的山坡。围成圆形的大明军,这时最前面的一圈纷纷换成了手持长矛的士兵,再里一层站着弓箭手,此时奔上山坡的骑士们又再度冲了下来,传令兵口中高叫:“放箭!”箭雨纷纷,几千个中了箭的骑士倒下了马匹,剩余的骑士群却丝毫不惧,仍疯了般直卷了过来,手中的长矛放下,弯弓搭箭,最外围的大明长矛手遭了殃,口中凄厉的发出临死前的哀嚎,不是捂着肚子,就是眼睛胳膊等等各个部位纷纷倒毙;此时骑士们已经杀至,刚才威风八面的大明弓箭手,给骑士们手中的长矛欢快的屠杀着,一个力大无穷的骑士,更是把一个弓箭手整个儿挑到了半空,顺手拔出佩刀,从半空中一闪而落被劈开了两半,惊得明军四处躲藏。可还没有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那凶悍无比的骑士群又退却了,这时山上冒起来了无数的弓箭手,密密麻麻的箭如洒水一般从天上射了过来,明军中箭者无以计数,只见到冰冷的雪地上倒下了一具接着一具的尸体,热血把积雪融化了,露出藏在里面的枯黄的小草。

战斗仍在继续,只是大明的“大圆球”正在一层层的被人家剥落着,一层层的在逐渐缩小。“再不突围就要全军覆没了!”李讼想道。他周围一片混乱,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他只听到耳边不停的传来人们临死前的最后的叫声,拾起也不知道是谁的钢刀,就想往外围冲去。此时,传令兵的口令传了过来:“全军突围,全军突围,成箭型往东面突围!”
大军迅速的变阵,毕竟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众将士万众一心,剩下的三十多万军队没命的往着东边方向突围,前赴后继,一批最前面的士卒倒下了,后边的另外一批补上,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硬生生的突出了敌人的重围。人们此时知道大败是肯定的了,就看是否能保住自己这条可怜的生命了。当以为已经冲出了重围,正想稍微歇息一下之时,敌人之前曾威风八面的骑兵群又从后冲了过来,如秋风扫落叶般切断了大量丧失了斗志的明军将士头颅,明军只好继续拼命的往前逃奔,恨不得自己的爹娘生多几条腿,完全没有了战斗前那种严明的纪律和不可一世的气势......
李讼也是拼命的往前跑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跑得要快,心底里涌起的巨大慌乱使他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的砍倒几个追过来的元兵的,也忘记了身边的兄弟是如何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血泊之中的,甚至乎,他连爷爷和小翠也忘记了,只知道跟着一小队明兵往前狂奔。天地间仿佛静止了,他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元骑兵那催命似的密集马蹄声。终于,他听见了对方的号角声,他知道敌人终于收兵了,疯狂的双腿终于停了下来,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柔软但是冰冷的雪地上。
良久,他站起来看了看自己附近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兄弟,他发现自己很想笑,他发现自己居然是唯一还能站起来的兵。不远处一个看他穿着似乎是个把总的军官终于也站立了起来,抬头望李讼这边一看,不由得骂了起来:“他妈的,李讼,你这个王八蛋怎么还没有死啊?”
李讼也发现了对方居然就是刘把总,也不由得骂了起来:“他妈的,你怎么也没有死啊?我多盼望你给对方骑兵踩个稀巴烂。”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老实说,李讼并不憎恨刘把总,他反而有点喜欢这个表面凶悍内里却像娘们的汉子,想起来军队前刘把总像个娘们一样细心帮李讼照料和他干架留下来的伤时,李讼不由得笑道:“刘婆婆,你他妈的以前给我做的肉桂汤还有没有留下一点?”刘把总听到李讼曾帮忙起的外号,恶狠狠的道:“妈的,好歹我也是个把总,你这个小兔崽子可要放尊敬点。”
李讼怪笑道:“刘婆婆,我可是很喜欢你煮的汤啊。”刘把总呸了一声道:“他妈的如果不是担心你身子骨,老子才不会煮汤给你喝。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可好?”李讼笑道:“很好很好,还死不了,这不碰见你了吗?五十万大军里居然还能碰见你,咱可真有缘分。”刘把总笑道:“看来你这小子跑得还算快,妈的,比元兵的铁骑还要快。”李讼道:“彼此彼此。”说完双方狂笑了起来,四周数十个明兵
半天摸不着头脑。
两人笑了一会儿,刘把总看了看附近说道:“妈的,难道五十万大军就只剩下咱们几十个人?”旁边一卒道:“把总,我们应该是和大部失散了。”刘把总走到李讼面前,拍了拍手说道:“都起来,妈的,我们得尽快找到大部队,要不就等元兵来给我们收尸吧。”李讼讥笑道:“跟着大部队我们死得更惨。”刘把总道:“何解?”李讼答道:“他妈的,我们的元帅带的是什么兵啊,你看,五十万军队还对付不了元兵的二十多万,跟着他岂不是死得更惨?”
刘把总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你带过兵吗?”李讼道:“没带过,别忘记了我可是第一次上战场,不死已经算不错了。”刘把总叹了一口气道:“唉,如果是燕王带兵是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叹气归叹气,刘把总还是派人到周边寻找自己的大部队,也用不了多久,就找到了大部队的位置,一行人就迅速的往着大部队方向进发。
晋王朱木冈(左部首为木右为冈,下为方便统称为朱冈)在中军帐里正暴跳如雷,指着面前跪成一列的众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辽阳建功立业,本以为大元只不过是残兵败将,可以放在两掌中轻而易举的像拍苍蝇一样轻松拍死,怎知自己的五十万大军现在被打得落花流水,五十万只剩下不到三十万,那种落差呛得他胸口闷血上涌眼冒金星。此时有一大将禀道:“元帅,目下元军退守于龙潭山东南约五里处,我朝大军损兵约二十二万,元未有再度追击......”朱冈此时摆了摆手,沙哑着道:“都怪本帅大意啊,都怪本帅大意啊。”另满脸胡须的大将道:“元帅,目下元退守到龙潭山,估计兵力尚在十五万左右,我军士气低落,不宜再出兵啊。”朱木冈红着眼睛道:“不知常将军有何高见?”
说话的大将正是常遇春之子常升,此时起立道:“元帅,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军于昨日一战损失大部分粮饷,卑职认为,我军首先要向我朝禀明情况,让粮饷运送过来再做打算。”先前说话的大将此时也站立起来道:“常将军,假若向我朝禀明目下战况,不知那些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们如何想?是否竭力阻挠?”常升答道:“吾王英明,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那大将又道:“看常将军意思,是说我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常升道:“郭将军,那么你说说你的意见?”
说话的郭将军郭不凡此刻面向朱冈道:“若我王听闻我军大败,不知对元帅有何误解?故我军目下只能强夺龙潭山,只要赢下这一战,我想我们再向朝廷要粮饷也要得心安理得。”这句话显然正中朱冈的要害,他并不怕要死人,就算全军覆没,只要能换取他老子对他的好感,他也会毫不迟疑的推着数十万士兵去火坑。常升却道:“万万不可!这样明明是去送死,饭都吃不饱,还叫人怎么去打仗?”朱冈摆手道:“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息,明日太阳升起之时全军进发龙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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