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又见黑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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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看见纳丹桥上的女鬼,我感到非常意外。她裙子的颜色也让我无法判断她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所以才要问她。
她歪倒在那里没有站起来,恨恨的说道:“你管我是谁呢!”
我说:“你肯定是黑无常。在当时,我们知道了史三欺负白无常的事情以后,就到处去找你们,想送你们去医院里治病。但是,你们两个人一看见我们就跑了。后来,白无常出事了。然后,史三也出事了。警察开始找你,我们也就找不着你了。对了,警察找到你了吗?你现在是畏罪潜逃吧?”
黑无常坐起来,娇美的脸充满了嗔怒,说道:“你才是畏罪潜逃呢!警察早就破案了,那个史三是心脏病发作死的。怪谁呀?”
我说:“那你见到你妈妈了吗?你妈妈和我还是同学呢。”
黑无常说:“我就是见到了我妈妈以后,才想起来找你报仇的。”
我说:“说起来,的确是我先看破了你们装鬼劫财的把戏的。但是我没想到你们装鬼的人怎么还能那么怕鬼呢?”
黑无常说:“我妈妈说不想再见到我,把我赶出来了。是你害的我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我就是来找你报仇的。”
我问:“找我报仇,你想怎么报仇哇?”
黑无常站起身:“我现在无处安身,你得管我。”
我说:“那你就先跟我回‘野庐’吧。过几天,我再上纳丹城里去说服你妈妈,让你回家。”
回到了山坳里。看见黑无常,月亮女孩很高兴的样子,拉着她去了自己的房子。
大萨满麻黑说:“这一回,小月亮有伴了。”
第二天一早,“野庐”就热闹起来了。人们喊着、叫着、笑闹着,上房梁,上椽子、檩子,钉笆板,苫房盖。
黑无常从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吃中午饭的时间了。可以想象,找到这里来,她是多么的疲劳了。
前一天在水泡子边上洗衣服的那个女人问:“大萨满,巧手王二做了两张小软床,你要不要哇?”
大萨满麻黑:“他做软床是干什么用的?”
那个女人:“他是预备着等到冬天,他的外甥女过寒假的时候到他家来用的。”
大萨满麻黑:“那我怎么能夺人之爱呢?”
那个女人:“你不是有钱吗?你给他钱,他再做呗。”
我正担心月亮女孩睡不惯硬床,便接口说道:“那你能给问一下吗?我们要。”
房上,一个人喊:“大萨满。这天光是阴着也不下雨,你还是拿两瓢水,我给你浇浇这梁头吧?”
大萨满麻黑:“我这就给你拿去。多浇几瓢水,住着凉快。”
我听着新鲜,等大萨满麻黑忙完了,我问他:“你们往那梁头上浇水是怎么回事呀?”
大萨满麻黑:“这是习惯。盖房子的时候,梁头上要是淋了雨,或是浇上水,以后在这房子里住着,夏天凉快。”
我问:“你是大萨满,怎么也在乎这些个俗事?”
大萨满麻黑:“你听说过‘约定俗成’这句话吗?礼来自于俗。民俗用的多了,用的广了,就变成礼了。该行礼的时候,我可不愿意让人不高兴。”
月亮女孩又是轻悠悠的说:“我看见有很多人喜欢自命清高,扰的周围的人都很扫兴。乌剌罕叔叔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吧?”
我说:“我当然不会那样。”心里却在想:其实,在以前,我有许多时候是那样的。与大萨满麻黑的境界相比,简直是太幼稚,太可笑了。
黑无常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过来:“他要是不那样就不是他了。当年,他本来是看上了我妈妈,可就是不敢说出来,还假装潇洒。结果,过去了十几年,在歌舞厅里看见一个长的像我妈的一个小姐,他抱着人家就不放手了。”
她这几句话比昨天月亮女孩说我的那句话更让我难堪。我假装没听见,转身就走。
身后边,月亮女孩问:“是真的吗?”
黑无常说:“当然是真的。”
月亮女孩:“不对。一定是你编的。”
以后她们还说了什么,我就听不到了。我帮着往房顶上递木板子去了。
两天过去,一幢新房子已经盖完。剩下的工作就是打扫现场了。
大萨满麻黑对那个屯子里的人说:“那两口大锅先别撤,明天继续开伙,帮我把棚吊上,在这屋子里再镶上一层木板子,还有,把那两张床抬来,把这现场也给打扫干净了。”
有人说:“大萨满,你真是有钱没处花了?”
大萨满麻黑:“这才花几个钱哪?我这钱来的容易。”
那人说:“只要你留好了棺材钱,别的钱,我们挣了。”
话是那么说,真到了时候,来的人明显的少多了。又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活就干完了。连曾经立过锅灶的地方都看不出一点痕迹。
我对大萨满麻黑说:“他们肯定是计算过整个的工作量。来的人数正好够干那些活。”
大萨满麻黑:“这就是他们厚道的地方。你准备一下,搬进去住吧。”
我笑了,说:“大萨满,你也有不厚道的地方。你说,这么好的房子,你不住,我能先进去住吗?”
大萨满麻黑:“我在那间屋子里住惯了。那间屋子的墙缝里,我都塞了钱了。”
我说:“其实,我一看你盖那样的房子,就知道那根本不是给我住的。你也是很怜惜那个月亮女孩的。”

大萨满麻黑:“那钱,本来就是人家的嘛。这还没用到一半呢。”
月亮女孩往那房子里搬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黑无常也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我想,她们也只是把那里当成了临时的住处了。
那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又能住多久呢?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白天,听大萨满麻黑讲解一些河图、洛书,说一些萨满的知识。晚上,则是在大萨满麻黑的神鼓、腰铃的引导下静坐、冥想,逐步的练习排除杂念。
还是经常会出现月亮女孩那软软的、凉凉的小手,出现要去触摸月亮女孩肌肤的念头。但在,在那个时候,立刻就会出现大萨满麻黑的鼓声。那鼓声使我警醒。而且在警醒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就会进入到一个清明的世界里。
月亮女孩喜欢静静的,慢慢的在山里边转悠。时常停下来,看一会儿山花,看一会儿松针,看一会儿溪水。这时候,她总是会很自然的拉着我的手。而我,也渐渐地习惯了握着她的小手。虽然那种软软的、凉凉的感觉有的时候会让我产生遐想,但是那遐想也越来越干净,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侄女,或是女儿了。
黑无常说她:“你怎么总是拉他的手哇?”
月亮女孩:“乌剌罕叔叔喜欢拉我的手。”
黑无常冷笑:“傻瓜,不定哪一天他就把你吃了。”
我知道黑无常肯定会恨我,因为白无常的死和我有着间接的关系。我希望能有机会向她道歉。而她好像是有意的躲着我。想起那天她说的关于“瓷娃娃”的话题,我还真不敢轻易的跟她说什么。
那天晚上,大萨满麻黑说他要自己静修一次,让我尝试着脱离他的神鼓。
我离开了“野庐”,一个人到山顶上去静坐。
照例是先冥想月光和月光下的纳丹河。
月光下,静静的流淌着的纳丹河水出现在我的意识里。
河水清凉、干净,就像是月亮女孩。
安静、美好的月亮女孩。
柔柔的、幽幽的月亮女孩。
月亮女孩的手,软软的、凉凉的……
一声清脆的铜锣声响。我的精神一震,思绪断了。
为什么总是想起月亮女孩呢?想想别的女孩吧。
想想自己那阳光一样的侄女。想她那干干净净的笑容,胖乎乎的无忧无虑的样子。
她现在怎么样了?
真该回家去看看她。
又是一声铜锣声响。思绪断了。
再开始。
黑无常也是女孩。她长的比月亮女孩娇艳多了。而且她还带着一些稚气,那稚气是使她更加吸引人的地方。只是,她不会向月亮女孩那样震动我的灵魂。
她长的很像她的母亲“瓷娃娃”。
“瓷娃娃”是校学生会的文娱委员。她很活跃。我非常喜欢看她,就连她的背影都喜欢。全校的同学都喜欢她。但是,她喜欢谁呢?她应该喜欢我。因为我是全学校最优秀的男生。她没有理由不喜欢我。可是,她看我的眼神并不比别人多。而且,她没有报考大学。高中一毕业,她就和一个像“二癞子”一样的人结婚了。
“瓷娃娃”曾经触动过我的灵魂吗?
好像是没有。
那么,有谁触动过我的灵魂呢?
脑海里出现了一张红红白白的脸,艳若桃花。
那张脸上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眼睛高兴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晴天。那眼睛忧郁的时候,我的心情是阴天。那眼睛流泪的时候,我的心情是雨天。那眼睛发怒的时候,我的心情就是大风天。
那双眼睛能够左右我的情绪。
她的父亲是政府一个要害部门的领导,对我有过很大的帮助。而且,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妻儿,我不能做小人。
在决定远离那张脸以后,我曾经消沉过。
但是,她似乎也没有触动过我的灵魂。她触动的是我的情感。而且,是那一段时间的情感。
真正触动我的灵魂的还是那个月亮女孩。那个我想让她的灵魂融入我的灵魂,让我的灵魂融入她的灵魂的月亮女孩。
因为我想要变成月光,变成月亮和纳丹河水之间那清净的月光,那幽幽的、柔柔的、有灵性的月光。
铜锣声响。我的思想一下子没有了。
我似乎进入到一个空空的,亮亮的世界里。我很大,大的没有边际,像是一个正在膨胀的宇宙。
那个世界里有很多层次,每个层次里都有我。我包容着每一个层次。
那个世界很舒适,很愉悦。
我沉浸在那个世界之中。
过了很久很久,就在我要寻找思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锣声把我带回到了现实世界。
大萨满麻黑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黑无常的声音:“我来找乌剌罕叔叔。我害怕,拿个铜锣壮胆。”
她的声音躲躲闪闪,不像是真话。
大萨满麻黑:“一般地说,在他静坐练功的时候是不能受到干扰的。好在他早已经习惯了我的锣鼓声。”
我问:“大萨满,不是你敲的锣吗?”
大萨满麻黑:“不是我。但是机缘巧合,她的几声铜锣倒是把你给成全了。”
我说:“是呀,我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谢谢你呀!黑无常。”
黑无常气愤地把铜锣摔在地上,一跺脚,走了。
我说:“她怎么了?”
大萨满麻黑:“她这是跟武侠小说里学的,想让你走火入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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