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 大萨满“买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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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萨满麻黑说因为我的出现会搅乱了他几年的清修。仔细的想一想,也真是那么回事。我感到有些内疚。
大萨满麻黑马上就知道了我的心思,他说:“这些都是我命里边注定的,谁都改变不了。”
我原来住过的,现在让给月亮女孩的那个房子,是大萨满麻黑找来了两个人,再加上我,一起盖起来的。那个房子其实应该叫做“窝棚”才对。那是用几根原木料先支成了“人”字形,又在两个斜面铺上柳条帘子,后边砌上土坯,前面安装上一扇木门做成的。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来,简单的做了早饭,准备和大萨满麻黑一起再支起来一座窝棚。
大萨满麻黑一点也不着急,他慢慢悠悠的吃完了早饭,对我和月亮女孩说:“今天,我们先到跟前的屯子里去逛一逛,准备足了盖房子的材料,再找好了盖房子的人。”
我说:“外边不是还有几根松木杆子吗?”
大萨满麻黑说:“这一次,我们要盖一个大一点儿的房子。我们不是有钱了嘛。”
路上,月亮女孩一直走在大萨满麻黑的另一边,而且不说话。只是偶尔隔着大萨满麻黑朝我望上一眼。我想,她一定是有一些怕见生人。这可不像我的那位阳光一样的侄女。我那个侄女什么都不怕。
走了六七里地,到了一个屯子。
屯子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
屯子中间有一个大水泡子。水面上游着一些绿鸭子,白鹅。水边还有两个洗衣服的女人,一个孩子,和一条狗。
屯子里的树很多。树上有鸟叫,树下有觅食的鸡。
整个屯子里透出来的是一种安静和悠闲。
月亮女孩说:“这屯子真好。”
的确,这个屯子加起来还没有她原来住的那一座院子大。但是,这个屯子里有人气。
那两个洗衣服的女人朝着大萨满麻黑打招呼:“大萨满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大萨满麻黑:“我就是到这个屯子里来买一点儿木料、土坯,再找十几个人盖房子的。”
一个洗衣服的女人笑着问:“你拣着金元宝了?”
大萨满麻黑:“可不是发财了呗。要不,能盖房子吗?”
那个洗衣服的女人对旁边那孩子说:“你快点儿去找人吧。就说大萨满下山来‘买市’了。”
大萨满麻黑:“你把我当成是‘震八方’了?”
那个洗衣服的女人说:“都一样。都能保着我们这个小屯子。”
不久,就看见有一些人陆续地向这边走过来了。
大萨满麻黑想要找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在那一个屯子里就全都凑齐了。
人们带着各种工具,赶着两辆牛车奔向“野庐”。
很快的,盖房子的工程顺利的开工了。就连做饭的两口大铁锅都开始往外冒热气了。
他们先是在一块平整的地面上砌起来一截石头墙。
山坳里的地面本来就是石头的,没法往下面挖基础,那一截石头墙也就是基础了。
石头基础上再接着砌起来的是土坯墙,固定好窗户框和门框。当天日落前,一座房子的外形已经像模像样的做出来了。
那个屯子里的人临回家之前,还和大萨满麻黑约好,在明天日出的时候开始上房梁。
热闹了一天的山坳里静下来了。
我问大萨满麻黑:“今天早晨,她们说的‘买市’是怎么回事呀?还有你说的‘震八方’?”
大萨满麻黑指点着说:“‘震八方’以前是那座山里头的一个‘胡子’头,也就是你们说的土匪。当年,那个‘震八方’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要分一回钱,开一天宴席。那些‘胡子’们拿到了钱,就上跟前的屯子里买东西,人们管这个就叫做‘买市’。这‘买市’也有把抢来的钱分给跟前的屯子里的人的意思。”
我问:“他们不抢这些屯子吗?”
大萨满麻黑:“盗亦有道。他们还要倚仗这些屯子里的人护着他们呢。”
我不理解:“护着他们?这些屯子里的人怎么能护着土匪呢?”
大萨满麻黑:“你看今天来盖房子的这些人怎么样?他们那个屯子怎么样?”
我说:“你是说,那个屯子里的人本来就是土匪?”
大萨满麻黑:“他们可不是土匪。他们跟土匪也不是一伙的。他们都是正经过日子的平头老百姓。其实,‘震八方’他们也不是见人就抢,见房子就烧。有一回我上他们那山上去,看见他们穷的喝苞米面稀粥,连咸菜都没有。他们‘买市’也有道歉的意思。因为他们在这里占山为王,惊扰了周边的百姓。”
我说:“那些屯子里的人见到有官兵来的时候,就给山上报信去?”
大萨满麻黑:“要是去报信,那不真成一伙的了吗?他们不用报信。官兵来的时候,看见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悠闲自在,一看就不像是有土匪骚扰的样子。在他们向当地人打听的时候,当地人也会说:‘我们没见过这里没有胡子,可能是你们找错地方了。’”

我问:“那么说,‘震八方’他们要走出去很远才能抢劫了?”
大萨满麻黑:“他们路过跟前的屯子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然后才是呼啸而去。砸了大户以后,又呼啸而归。再过跟前这些屯子的时候又是静悄悄的,鸡犬不惊。”
我说:“他们还挺有特点的。”
月亮女孩轻悠悠的说:“就像是大风暴,外面刮的很强烈,其实风暴的中心非常安静。”
这一句话让我感觉到她的思维很敏捷。
我随口问道:“当时,你们家里要出事之前,也是很安静的吗?”
月亮女孩还是用那种轻悠悠的语气说:“也是很安静的。但是,我知道快要出事了。”
我突然想起来,不应该提这件让人家小孩子伤感的事情,连忙向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月亮女孩说:“这有什么?经过了的事情还怕再提吗?其实,他们对我的确是太好了。其实,他们的确是不应该那样做官的。”
她又转过头去问大萨满麻黑:“要是在以前,‘震八方’也会去抢他们吧?”
她的口气好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我很好奇:“你不想他们吗?”
她仍然是那样轻悠悠的说:“怎么不想他们呢?我‘大大’对我太好了。他们也会想我。”
我问:“你说谁想你?”
月亮女孩:“我‘大大’,还有我妈。”
我说:“他们不是……?”
月亮女孩:“他们没在那火里。”
我说:“你怎么知道?”
月亮女孩:“我感觉到了。”
我安慰她说:“你感觉到的,可能就是真的。”
月亮女孩:“我感觉到的,当然就是真的。我每天睡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些东西。我还能感觉到乌剌罕叔叔有一个阳光一样的侄女。”
我有些惊讶:“大萨满,你告诉过她吗?”
大萨满麻黑:“我没说过。”
月亮女孩的语调始终是轻悠悠的,就像她的性情一样:“我说了,是我感觉到的。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她突然笑了一下,让我觉得是一轮月亮穿过了薄薄的云层。
她慢慢的说:“我还感觉到,乌剌罕叔叔喜欢拉我的手。”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她十三四岁的年龄心无杂念。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机心。
但是她那句话对我来说却如同是晴天霹雳。让我感觉到无地自容。我慌乱的说:“我去看看明天的木料够不够。”
月亮女孩说:“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话,她过来拉着我的手就向前走。
她的小手软软的,凉凉的,一下子就把我心里,我身上的燥热驱赶的无影无踪。
我看着身边走着的小小的月亮女孩,体味着她那只小手传出来的清凉,心里边突然多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宁静。
星光里,我对大萨满麻黑说了那种感觉。
大萨满麻黑说:“我就说过给你拣回来一个宝贝嘛。不过,在她那里,你可能还要受一些磨练。”
我说出了我的困惑:“我这么大的一个人,也算是经的多,见的广了,怎么一个小女孩竟然能让我产生这么大的震动?”
大萨满麻黑:“这件事,你以后总会弄明白的。”
我想早一点明白,所以就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山顶上。
山顶上,下弦月的光芒已经比较弱了,显得星星很多,很亮。山下的纳丹河隐约可以看见。周围一片静谧。
望着漫天的星光,我想:这些星星一定知道很多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我要是一颗星星就好了。听说,人死了以后就能变成星星,那是不是要等到死了,才能什么事情都知道呢?
我不想等到那个时候,我想早一点知道。
我坐下来,开始做功课。
这一次很顺利,从冥想月光到月亮女孩,再到月亮女孩软软的,凉凉的小手,那只小手传给我的清凉,带给我的的宁静。
思路单一,一下子就进入了一个清明的世界。
大萨满麻黑也正在静坐。我感觉到了。
我想知道大萨满麻黑在想什么,但是,他就像一口古井一样,深邃,没有波纹。我感觉不到他的思想。或者是,他什么都没有想。
月亮女孩还是那样透明。透明之外是一层淡淡的兰色。
那层淡兰色包裹着她的精神世界,使我无法进入。
有一团黑气在慢慢的向我靠近,似乎是要侵犯我的清明。
我伸手要去拂开那一团黑气。
一声尖叫把我带回到现实之中。
扭头看过去,一位少女正跌倒在离我三米多远的地方。
几大块方形的白布料和几大块方形的黑布料拼成的长裙衬托着一张带有一点稚气的、娇美的脸。
我惊讶地问她:“你怎么在这里?你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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