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欲望黄金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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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里的行走势枯燥乏味的。满眼都是波澜壮阔的壮观景色,随处可见新月形的沙丘,沙丘链。
不过我无暇细看,腿上的伤口在一天天恶化。刚开始水泡破了露出里面的肉,磨在裤子上生疼,后来好不容易结痂,每次蹲下又都会再次撑破流血,就这样反反复复,真可谓千锤百炼。即使每天从喝的水中省出一部分用来清洗伤口,三天后还是感染了。
烈日炎炎的沙漠,我却感到一阵阵凉意袭来,头也昏昏沉沉,脚底好像踩着棉花。肖明见我脸色实在太差,建议停下来休息一天。我虽然浑身一点劲也没有了,可也明白,这只不过是饮鸩止渴。水其实根本不够,要不是回去的路上少了一个老杜,我们很可能都没有机会回到人间。如果再不抓紧时间赶路,老杜用生命留给大家的机会都不能抓住了!
我们已经离开石漠地区,回到沙漠地区,理论上距离回去的中点应该已经不远了。
面对一座高达百米的沙山,肖明有些犹豫:“你成不成了?要不咱们绕道?”
“别罗嗦了,我没事!”
快要接近山顶的时候,我已经喘得好似破风箱,嗓子里一块粘痰不上不下几乎让我窒息。我很想停下来叫肖明递给我水喝。大口大口喝上那么几口,扑灭我肺里的火焰!不,算了!再坚持一下,上到顶再说。现在喝水会增加心脏的负担!
我脚下一滑,整个世界在眼前翻滚,遥远的地方传来小明的惊呼:“我操!”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过来,稍稍一动头晕目眩,大腿处也传来阵阵钝痛!糟糕,伤口又撕开了,我低头看看,腿部一片殷红,裤子仿佛被粘到了腿上。靠!我重新躺倒。发现满嘴都是沙子。我完了,我从心底里放弃了希望。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怎么觉得自己在移动?
肖明笑嘻嘻的大脸映入我的眼帘:“你醒了?”
我勉强抬头四处看看:“我这是在哪里?现在什么时候了?”
天色已经转暗。沙山的脚下正是一处风口,肖明不敢留下过夜。准备把防潮垫用绳子捆到我背后用骆驼拖到背风的那一面。我不知是不是磕坏了头,头晕目眩,不停呕吐。肖明不时停下,喂我喝一点水。我挣扎着起身告诉他别费劲了,自己一个人走吧!
“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肖明终于急了,一把抓住我的领子,“软弱到了自私的地步,别他妈老是考虑你自己,也考虑考虑别人好不好?你老婆怎么办?还有我?让我自己面对以后的路?剩我……我自己一个人还不疯了!你他妈要死也给我死到有人烟的地方!”
我无言。肖明一松手,我又躺回去,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次太狼狈了,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差劲的生存专家。
太阳在地平线上挣扎。晚霞像是被火点燃,在天空幻化奇异的色彩,瞬息万变!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沙山上显现出一人三驼的剪影。我慌忙叫肖明回身看。肖明转身的瞬间,那人也看到了狼狈的我们。赶着牲口冲下沙山,向我们奔来。叮叮咚咚的驼铃声是我一生中听过最美的交响。
肖明一**坐下,“上帝呀!我从未像此刻这般笃信,你的光芒照耀我们的生路!阿门!”
陌生人在五米外站住。看样子个头不高,衣服穿得松松垮垮,头巾蒙住的脸看不见。一张嘴标准的一口京片子,听声音年纪不大,还带着童音:
“你们这样想上哪儿去呀?”
“我们那儿都不去。”肖明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就等你来救我们了,你上哪儿我们上哪儿。”
“要是我说,我不是来救你们,而是看看能不能抢点什么呢?”蒙面人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
我很难控制我的表情,应该是傻眼了!肖明也从地上站起身,一只手拍着**,另一只手伸向后腰。我知道,那里插着腰刀。
“那也要问问我手里的刀!”肖明拔出腰刀劈面朝蒙面人甩去。
我一惊,肖明什么时候出手这么狠毒了?我深知这小子在家经常练习飞刀,说是到野外可以用来捕捉野味。十次也能丢中个七八次。
刀翻滚着划过一道弧线,停在蒙面人眼前三十公分处,刀柄已经稳稳被那后生仔握在手中。我心里一凉,心说:吾命休矣!
只听蒙面后生扑嗤一乐:“肖明,你的飞刀练得还不够火候!”说罢丢将回来,刀柄正中肖明下身。肖明手慢了一步,只能在伤处进行不停**,埋怨道:“我操!你怎么没轻没重的?这地方怎么能……吓死我了!”
我这才听出这俩人原来互相认识,刚才一幕不过是吓唬我这不明真相的人。
蒙面小子几步冲上来,一把搂住了肖明。我深知他乡遇故知的心理是很兴奋的,特别是在这里。但我不能理解蒙面人把脚都环上了肖明的腰,这可是热情过头了。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gay呀?心情有点复杂,带点高兴,也带点恶心!
肖明努力躲开蒙面人的热情,转身向我介绍:“大兵!这是杜宁他妹妹!”
蒙面人拉下面罩。我靠!原来是她!杜小玲!
杜宁是我和肖明的发小。从小一块儿玩到大。我第一次去西藏就是跟着杜宁去的。这家伙基本上是我们这一拨人玩户外的导师!他妹妹,说实话我没怎么见过。就是记得当初去邮电学院打篮球,老是有一个长得瘦瘦小小,面目清秀的小男孩站在球场边叫他回家吃饭。我还跟杜宁说:“你弟又来了!”他就不厌其烦的解释:“这是我妹!”然后转身教训道:“叫哥哥好!”然后就是她不情愿地小声嘟囔:“哥哥好!”……几年没见了?十年了吧?长成大姑娘了!

我被从盖提身后的简易拖车上解下来,挣扎着爬上了杜小玲的壮年骆驼背上。接下来的路开始变得容易。
天虽然黑了,我们却感到一片光明。
杜小玲跟我不熟,尽管牵着我的骆驼,一路上老是跟小明说话。
“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小玲,你怎么在这里!”我插嘴!
肖明也说:“是啊!真的像上帝派来的!”
“看来你们真的不了解这条路!这两年,我就住在离这不远的黄金城!”
“黄金城?”我很诧异!我们此行本来是专程冲着黄金城旁边的彩湖绿洲。驼工老杜号称认路,我们就一直跟着他,没想到,现在才搞清楚,我们去的地方离黄金城远得离谱!要不是杜小玲告诉我们,这个老杜还不得骗我们一辈子!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以斯文•赫定,普尔热瓦尔斯基,斯坦因,哈士伦等探险先驱为代表,掀起了对新疆探险考察的热潮!那时也是古典式探险与现代式探险交接时期。尽管现代很多人认为他们是一次又一次对于中国西北部的劫掠之行,但是从整个人类的角度考虑,总的说来是功过各一半的!西域36国——当然,后来演变成55国,无数的古城、故城遗址,大量的佛教、人文遗产基本都是那个年代被发觉并保存下来的——当然也要承认,也破坏了很大一部分。其中就包括现今著名的“黄金城”!具体是谁最早发现已经说不清了,本来不叫黄金城,只知道是一座故城!所谓的故城就是指那些历史悠久文化璀璨的古老城市,但是到了现代已经失去了生命力,是没有人类居住的废墟遗址。黄金城在户外探险的小圈子里名气很大,如果没有认识的人带你去,基本上找不到!
本来由于黄金城的破败与年代久远基本已经被认定没有考古价值,但是杜小玲介绍据传说90年代有几个探险爱好者为了寻找水源,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重新清理了故城的一口枯井,没想到并没有费很大的劲就打出了甘冽的清泉。有乐观的人说是地下河改道引起的重新出水,也有悲观的人说这口井没准是因为传播瘟疫被人为封堵的。历经几千年瘟疫已经被地下河带走了,剩下的只有高品质的水资源。由于害怕政府知道了,作为旅游资源变成一个收费的地方,这里只在户外探险发烧友的小圈子里口口相传,大家给他起了一个浪漫的名字——黄金城!借用了美国淘金热时代很多村镇都为讨一个好彩头,自诩为“黄金城”的典故,寓意这里充满美好的愿望!渐渐这里开始形成一个不愿离开的户外旅行家们自发组成的乌托邦。
至于说杜小玲为什么住在这里。恐怕要从杜小玲是一个什么人说起!
熟悉杜宁的人说起杜宁基本上一致认为这是一个户外狂人!在西藏玩得可以学会藏语不稀奇,他不但能学会藏语,还能被天授学会吟唱格萨尔王传的就不多见了吧?即使这样,你要是认识了杜小玲,基本上就会觉得杜宁不在了,因为她是一个痴人!但为什么杜小玲不出名呢?因为大家基本上见不到她。最出名就是她上大三那年暑假去海南岛玩,忽然被那里的海水感动了,于是作了一个惊人的决定——退学!放弃了很有前途的化学专业,在三亚一个农场做起了渔民!现在她的手上还保留着那时留下的无数道伤疤,看得人触目惊心,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才能历练出这样一双手?
小明之所以和她比较熟主要是因为据他说,当年教过杜小玲攀岩,是她师傅。但是杜小玲失口否认,说是因为她教小明飞刀。真实情况就说不清了,反正狗咬狗一嘴毛!五年后再去海南岛肖明就见不到杜小玲了。有人说她死在海上了,也有人说,她厌倦了看海!现在看来后一个传说是对的!——有时真想知道知道这对兄妹的父母怎么看待他俩!
离开海南的杜小玲真的是看厌了大海,开始她的漫长西北之旅。终于在神秘的黄金城杜小玲迷上了这里老酿酒人艾扎提•古丽的酿酒生活。这里甘甜的泉水为她们提供了美好的原料。不同于内地的人什么“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不仅葡萄酒、戈瓦斯、回魂酒这些常见的饮料,连柯尔克孜人独特的孢孜这样奇怪的饮料,古丽老奶奶都交给了杜小玲!然后老奶奶就收拾东西离开了黄金城,用她的话说:“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新的酿酒人,我要去给其他地方喜欢喝酒的人去做酒了!”
所以,杜小玲从此不可以离开那里,直到下一个喜欢酿酒的人来了才可以离开。
听着杜小玲传奇的经历,我们一会儿口水横流,一会儿啧啧称奇,漫长的旅行不知不觉便短了。当东方露出鱼肚白,我们已经站在黄金城门口了。
一个站在城门口,貌似站岗放哨的黄头发外国男孩高兴地迎上来,用一口让人发笑的新疆口音普通话问道:“酿酒人!你回来了?”
看来,这里人都很尊敬有“酿酒人”称号的杜小玲。
“是啊!凯索!漫长的旅行!累死我了!”
“这回的葡萄是从哪里买回来的?”
“问这么多,你也想做酿酒人了?”
“不不不!对了,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么?”
“是啊!老朋友了!”杜小玲回身一笑,脸上带着一抹红晕。我不知道是不是初升的太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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