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花亭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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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自山而下的这条溪流虽小的无名,却一反常态,向西流去。
溪水浅浅,时干时渎,弯弯蜒蜒山脚流下,又不竭余力,西去百里,终入大河。
故此,溪源之山便是分水之岭,名曰桃花山。
传闻当年,大明初立,刘伯温奉诏云游皇陵四处,调理皇家风水,确保江山永固。
是日登山观望,只见山脚西南之处,紫气祥绕涌动,似有非凡之物搅动,不觉大惊。
仔细再看,此山犹如盘龙,尾在西南,角刺皇陵,有夺天之势,不觉让刘伯温心生冷汗。
西南处正是犯乱的李宰相祖阴之地,虽刚被诛灭满门,朝廷自此也不再设宰相一职,但此地脉犹活,他日亦可生就让朝廷不安的人物。
为破此风水,以绝天子后患,刘伯温便在桃花山西岗之上设坛建寺,昼夜梵音不止,以佛像镇定地气。
此寺便是罗汉寺。
罗汉寺下,有相邻两村,花亭、妙桥。两村虽距不足一里,虽可鸡犬相望,但却分属两县而治。
花亭、妙桥两村分为当地望族安姓与崔姓,都极为迷信风水。
又有言谣唱到:“罗汉,罗汉,真罗汉,寺在崔姓家万贯。罗汉,罗汉,假罗汉,寺破安姓世代官!”,一时间,村尾巷头广为流传,极似天语。于是俩姓就罗汉寺的存在与与否,在桃花山山下,发生了宗族血斗,死伤无数,并把此事都各自写入家谱,让俩姓后人各为铭记,花亭与妙桥将永远世代为仇,俩姓永不共戴天。
罗汉寺原有几十和尚,不知何故,被日本鬼子排成一队,用镰刀砍掉头颅,寺院被烧了一把火,鬼子又抢走镇寺的宝贝铜钟,寺庙终成了冤魂愁啼,鬼火连绵的荒地。又因寺庙地属花亭一县,在破四旧的时候,被花亭的男女老少一起冲上山去,动手把烧不去的寺墙石雕拆了个东零西落,大小泥塑的菩萨碎身残头,至此便彻底消失荒草丛中,罗汉寺成了一片孤兔猖鼠出没的平地。
庙在彻底被扒的时候,妙桥人也冲到山上,与花亭人疯狂地械斗一番,但终不敌花亭人在公安的帮阵之下,不但被打个灰头土脸,还被抓走了若干人等。
妙桥人更加痛恨花亭人假公济私,扒庙就为了出官!得罪了神灵,就是生小孩都是不长**,还想出官?出官,就出国民党反动派,出帝国主义走狗!
花亭人对此不屑一顾,反正是管不管出官,那场架是占了便宜。再说庙扒了,那几百年来的言谣一但灵验,当真要出许多官来,那好日子不就理所当然的来到。当什么官也比当两手牛屎的农民强,就算当个大队书记,家里洗碗水飘的油,也够一般人家炒顿菜。反正庙给扒了,也不会再修,妙桥人怎么眼红发狠,屁事没用,服气不服气,不但见着就打还要等着看妙桥人的家破人亡。
说来也怪,罗汉寺刚扒了没几年,花亭的妇女生孩子比母鸡下的蛋还多,整天见着头上扎着一块厚布巾的脸色腊黄的女人晃来晃去。有的还眼睛发红,一副欲哭的样子。一问,是昨天因生个丫头,半夜被男人从怀里抢走,扔到山上喂狼去了。丫头的命,菜子的命,随风飘,飘到哪里就是哪里,长大就是人家的人,没用,还费家里的口粮。谁都愿生个带把的能传宗接代才会撑个门头的小厮,就是把血放干筋累断也愿。
住在花亭大队巷东头的地主分子安尊文劳改回来仅一年,也不甘落与人后,老婆四嫂就很争气地又生了一个小厮。这孩子虽也足月,但生下来才四斤多重,小的象个没长毛老鼠崽,哭起来也如半死的猫叫。所以每当睡着了,都要用手去试试鼻子里面有无活气。大儿子安圣桂劝他娘把这个肯定活不长的小子象扔个丫头一样给扔了,别趁人不注意死在家里,晦气。却遭到四嫂的一顿暴骂,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只有畜生才会那么做。
一晃过了四五年,这孩子居然没有死掉,只不过还象霜打的茄子一样,整天闷屁不放地躲在一个墙角晒太阳。本来也没给他取个名字,别人见他软软绵绵象条死蛔虫的样子,都喊他虫虫。
自从有了虫虫,家里的白面就全被他独自霸占了,虽然他每次只能吃一小勺面汤,但要整天整年地吃,真让人发愁。安尊文与四嫂都是有心人,每次在地里捉住的老肥虫,都会带到家里,放在灶下烧熟,留给虫虫补身子。几次二儿子老敢与女儿秀珍实在忍不住嘴谗的引诱,常会一把夺走虫虫手里的美味,都被安尊文满村子的追上后从嘴里掏出还没咽完的美味再一阵乱打,挨打后也总是趁着大人不在家揪着虫虫的耳朵骂到,偏吃偏不胖,并命令虫虫不许哭,连小声哼也不行。
虫虫肯定当时不哭,一见大人就哭,仿佛那哭是反击被欺负的最有力武器。
(二)
三月的太阳已不再寒冷,白乎乎的东一把西一把地把光亮洒的满地都是。田里的小麦颤颤巍巍的已长没了小腿。
天还没有亮开,四嫂就搬开安尊文压在肚子上的腿,点亮了洋油灯。
安尊文醒了,伸了个腰,问四嫂鸡叫了几遍了。
四嫂也不答话,只顾穿着自己的衣服。
虫虫也醒了,四嫂用手摸了摸他的身下,踢了安尊文一脚,让他往外挪挪,虫虫又尿床了。
屋里的另一床上,十来岁的秀珍捂着头睡的正香。
四嫂下了床,推了推她,秀珍不情愿地伸出头来,嘴里含糊地说着几句什么,动了动身子,还躺着不起,被四嫂骂为懒虫。
另一间屋的一张床上,睡着圣桂和老敢。俩人的呼噜声比外面的狗叫声还大。
秀珍起床后问四嫂做什么饭。
“煳红薯,做点包皮饼子!”四嫂说到。并让秀珍多洗两个红薯,上山干活的人能吃。
饭还没有做好,圣桂哥俩已起来,在堂屋的地上叮叮当当的收拾锤子、铁钎等打石头的家伙三。圣桂一边收拾一边骂老敢手脚不利索笨的象猪一样。老敢还着嘴不服气,哥俩吵架,弄的动静很大。
安尊文半靠在床上,吸着烟,让他俩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整天象栓在一个槽上的两头驴!
圣桂对里屋安尊文喊着说他明天不去上山了,要去给京生家修房子,那房子再不修,下个小雨都会倒。
“哦,正好我这几天把石头塘里的土给发了!”安尊文应着。
“让老敢帮你发!都十四五岁了,连个二锤都不不会带,简直是个蠢蛋!”圣桂好象很烦老敢。
“就你能,修房子不就是混好吃的去!说不定还能吃到肉呢!见到吃的都走不动路,大吃嘴!”老敢听到圣桂骂他,忍不住还是还嘴。
“小老敢!嘴这么能,英语怎么就考了五分!把书当柴烧了算了!”
听到老敢的声音,安尊文不知为何想到了老敢的念书的事。
圣桂一听,哈哈一笑:
“还能考五分,还没考个鸭蛋回来下酒,就不错了!”
“谁讲的!我考了十五分好不好?就那,我还是前三名呢!要不是天天早上让我上山,中午上山,晚上还要上山,我都能考五十!”
老敢听到奚落,撅着嘴在辩解。
“哎呀!收起你的烂包袱吧!你考一万,到最后还得上老黑山打石头!”
圣桂收拾完了打石头的家伙三,还不住地挪谐着。
“我还去打狗头呢!每天几万斤的石头,铁打的人都能累散了!”
老敢用大话回应着圣桂。
“少放大屁,多干小活!”
安尊文起来了,扔掉烟头,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催促着俩个小畜生快吃过饭上山,嘴硬没有手硬管事。
父子三个,吃完饭,牛一样拉着架子车就走了。
天慢慢地亮了起来,秀珍挎着勾了满满的一粪萁的屎,倒在茅厕里后,念书去了。
虫虫还没有起床。四嫂在补着衣服,也不喊他,这孩子身体不好,该多睡睡,养养身子。
这孩子嘴尖的象狼子一样,至今还吃着奶。四嫂把奶头上摸了几次碱面,想断了他的奶,但不给奶吃,他饿死也不吃其他东西,所以每次断奶都差点会要了他的小命。说他命苦吧,他还吃不了粗粮咽不下糠,真是奴才的身子少爷的命。四嫂只好由他叮着干瘪的**,吃一口,算一口,有时四嫂也会心酸地发问,这孩子究竟还能活多久。
晚上,吃饭的时候,安尊文见还是煳红薯,吃了几口,就埋怨了起来饭食的恶劣,说完还摔下筷子,在一旁叹气。
“别干点活就驴卵子桩上拜合子——真理了啊!小孩都不说,大人还闹呢!”
四嫂见安尊文的衰样,气不打一处出。
“告你讲,红薯面也快没有了,明天你去圣桂舅舅家,再借一点!”
“借!借!借你娘的蛋!不去!要借,你去!”
被四嫂一罗嗦,安尊文莫名的邪火,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圣桂在一旁,咽下一块红薯,把眼一睁:“吵什么吵!六零年,连红薯皮还吃不上呢!”
“谁对你说六零年吃不上红薯皮?你娘要是见肉不鲜,都会连碗给摔了!你他妈一顿也这么大的一碗肉,不然你会有这么好的身体!”
提到六零年,安尊文眼睛顿时发起亮来,对圣桂吼了起来。
“现在说那有个屁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本事还去做你的干部老爷!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当饭吃,明天你去他舅家借粮!”
四嫂抱住让安尊文去借粮不放。
“我不去!他那几个舅舅,六零年,不是我,能活到现在吗?每年我去借粮,还给我脸色看!谁求谁啊?”
想到了当年,安尊文一脸的骄傲摸样。
“穷挣饿吵!都少说两句吧!我去借!”
圣桂的声音压住了一切,没人再说话了,都在吧嗒吧嗒地吃着红薯。
外面的风儿,走过树梢,带着夜鸟的翅膀声,逝向远方。
〈三〉
据说,今年路上不堵拉粮车了。
为此事安尊文还特意去问了问当大队书记的弟弟安尊武。从安尊武似是而非的哼哼声中,安尊文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安尊武从小被抱养给了人家,因那家人穷,所以命好,没被划成地主。本人又是从部队退伍回来的党员,能文能武,据说三俩大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回来没过几年,就从大队文书混上了大队书记。
安尊文没有对弟弟的造作态度生气,因为他明白,那是当官需要。
一个令人兴奋的主意在安尊文的心里扑楞楞地产生了。
是夜,鸡都叫了两遍,月亮在西面的树梢下荡着千秋。
四嫂做在床头一边补着虫虫的裤子一边在暗自骂到:“这个夜里欢,属蝙蝠的,白天就会装死。一定又去老教儒家去了,不用说还有老道南,一类货色个个是熬灯干,哪里有那么多的穷话!”
正在骂着,听到外面那熟悉的脚步声和那永远不会换词调的小曲。四嫂卜的一声把灯吹了靠在床头不作声。
“圣桂娘,开门啊!”
安尊文好喊了几遍,四嫂就是不动。
喊声和拍门声吵醒了全家人,也惊的邻居家的狗象掉了卵子一样乱叫不停。
东屋里被吵醒了的圣桂粗着声埋怨着。
“圣桂开门!”安尊文听到有人答话,连忙应声喊着,虽然春天早就来临,但深夜的风儿实在好冷,冻的他说话大颤。
“圣桂别开!今晚叫他睡在外面猪圈里!”四嫂开了腔。
“开门吧,今晚我门在谈正事,开门我进去说!”安尊文裹了裹衣服。
“什么正事?要么就是老道南的南京的买卖**的猪肉,要么就是老教儒的秦淮的窑子亮山的梨,你怎么就是吃屎狗离不开茅厕!”四嫂点灯下床开门。
安尊文进门后居然还笑眯眯的走到床前,摸了摸虫虫的头。
“虫虫,起来尿尿!”
“别动他,你想把一家人都吵死你才高兴,对吧?”
四嫂象老母鸡护小鸡一样不许安尊文靠近,虫虫睁了睁眼,干哭了几声,惹的四嫂忙帮他掖了掖被子冲着安尊文骂:
“看你个熊样,合天下也找不到你这样的人!虫虫晚上没吃,不会尿床!”
“我门在谈正事!”
“狗卵子正事!”
“你看你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从明儿开始,我门几个去上山!”
“你们几个?哼!上山?干什么?你们几个谁会打石头?!都是书生汉啊!”四嫂漫不经心的讥讽着。
“我们上山搞草!”
“搞草煮人肉吃啊?!去英店虫虫他外婆家搞点麦子是正事’。”
“我不去,上山搞草去九梓换稻不行么?”安尊文得意地说到。
“换稻?让人抓住搞投机倒把,你牢改还没蹲够?”四嫂一听,直坐起身来,眼中露出惶恐的神态。
“蹲你娘的腿!”安尊文被四嫂接了短,粗暴地骂了一句。
“拿草换稻不是头机倒把是什么?前年的学习班办的不是你?”四嫂好象心有余悸。
“现在不一样了,听说马上要单干了,女人不懂别乱放屁!”
安尊文还不想睡,掏出纸来卷起了大头烟,伸手去摸灯旁的火柴,却被四嫂一把夺去。
“你不会用灯点啊,一打洋火刚买的,才半月就完了,就你会吃洋火!一打洋火两毛五了!还说什么单干,让人听去,你死要蹲牢改!”
安尊文没法,只好就着灯猛吸了一口烟
“我怕人咬我蛋!”
“你听谁说的?反革命安教然?”
显然四嫂也对单干感了兴趣。
“别乱喷粪!人家怎么是反革命了?”
当年大炼钢铁的时候,安教然不情愿交出自家的铁锅,又加上自己的地主成分,被戴上反革命的高帽,到处游街,要不是看在都是姓安的份上,手下留情,不然早就小命不保。所以一听四嫂说到这话,安尊文有些气愤。
“反正这世道要变,**都逝世了,灭人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别胡扯了,过一天少一日,明天就去上山,就是日本鬼子来了也去上山!”
也许是两人话说的太多,那边睡的圣桂用脚使劲踹了一下床板,发出很大的声响,吓的四嫂一跳。
“怎么了,圣桂?”
安尊文问了一声。
“别踢到圣元啊!”
“没!家里老鼠都成精了!你们还不睡啊!”
窗外的月亮,已经发灰了,象老太婆头发一样灰白。鸡鸣狗叫的声音如比赛,此起彼伏。不远处好象还能听见拉风箱做饭的声音,这家难道这么早都起来干活么?
屋里的灯终于吹灭了,一片黑漆。床,咯咯乩咯咯乩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不时传来四嫂快活的呻吟和发嗲的埋怨:
“明天你还有劲上山么……?”
〈四〉
这几天,虫虫得了百日咳,一声一声的咳,上气不接下气的,蜡黄的小脸有时被憋的通红。这可急坏了四嫂。
安道南的老婆牛嫂和安教然的老婆老懒王都是有名的死不悔改在耶苏教的人,听说有还点神通。
一大早四嫂就去找她们,老懒虫前几年被狠狠的批斗过,差点斗死,现在也许还在怕着,不敢明目张胆的。
在牛嫂的再三要求同去下,她答应一会去四嫂家,让四嫂与牛嫂先回。四嫂回到家包好几块包皮饼子夹了一点咸菜,让秀珍去山上给她爸他大哥们送午饭,秀珍不情愿干,因她知道圣桂在老黑山上,而不知道她爸在哪个山上砍草,四嫂打了她一巴掌,秀珍哭着被打发走了。
四嫂也怕小孩子乱说,会坏事。
快到晌午的时候,老懒虫才到了虫虫的床前,还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说叫什么圣经。
她要四嫂赶紧把门插好。
牛嫂在一旁说到:“四嫂,你看我们在耶酥的人,就象偷男人一样,见不的人。”
四嫂笑了笑没作声,她的一门心事都在虫虫的病上。
老懒虫在一旁说到:“我说牛老奶奶,你在主的面前嘴里不能放干净点!有罪啊!主!
牛嫂还想说难道不是么?在地里干活,那些平辈的小叔子们有时会对着你的耳朵说,放工后我想日你一下。只要你愿意,慢些走,他们肯定会挺着个比锄杆还粗的家伙等你,大不了传到自家男人的耳朵里,回家最多挨上一顿打,了事。可是,如果在耶苏教被发现,却要被关被斗的。可她看到老懒虫那么入神的样字,就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努力配合着老懒虫为虫虫消病。
老懒虫把书放在虫虫的身边被子上,虫虫醒了,睁着一双大眼无力地看着好奇,不时象拉风箱一样咳着,一声接着一声的。
四嫂忙用手隔着被子帮他拍着胸。
老懒虫拽开了四嫂,自己先跪在了床边,让牛嫂跪在身旁,却让四嫂跪在了身后,回头对四嫂说:
“你心里想着自己有罪,然后对老天父说,老天父会饶了你,虫虫的病就好了”
四嫂问到:“什么罪呢?”
“罪啊,就是你有没有骂人,有没有打人?”
“哦,可我没有啊,我骂安尊文算不算?打我儿老敢算不算?”

“算啊!”
“那怎么算啊?安尊文老是深更半夜回家,不骂他能行么?老敢念书老是不想念,不打能行么?哦,今天我还打秀珍呢!有罪有罪啊!”
“哎,对,这就犯罪了,下次不了啊!”四嫂心想这恐怕做不到,但人家是自己请来为虫虫消病的,所以口头上恩了一声。
老懒虫和牛嫂低声唱了起来,四嫂一旁也听不出个词儿,心里觉得不太好听,这俩人憋着嗓子唱歌,如母驴叫的一般,这能消虫虫的病么?
老懒虫和牛嫂一连唱了几袋烟工夫,也许是唱累了,停了下来。老懒虫又让四嫂闭上眼睛做祷告。四嫂又问,却被老懒虫粗暴地打断说你不会做,就小声说虫虫的病好吧,老天父饶了我把就行了。四嫂只好照办,闭着眼睛嘴里小声地重复着那两句话,依稀中听到那俩人一会儿一句阿门阿门的,其他一句也听不清。好象在向老天父为虫虫说情,四嫂心里顿生感激。
这时缩在被窝里的虫虫突然哭叫道:“娘!我要尿尿!”
吓的三人一跳,四嫂对二人抱歉地小了笑,三人站了起来,各自打了打裤子膝盖上的灰,闪了闪,腾出一个空子来想让虫虫站在床上往地上尿。
“小死孩子,怎么那么多尿,爬起来尿吧!”
站在前面的牛嫂伸手去接虫虫的被子,却遭到虫虫的反对并大声的哭了起来,这让四嫂很是不乐,小孩子怎么能那么趄。
“哭啥哭,尿呗!尿完拿灰盖上不就完了!”
“我不!有女的!”
四五岁的虫虫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牛嫂更是坐在床上,把手伸进被里,一下摸住虫虫的小**,嘴里不停地笑到:“哎呀,老肥虫涨这么大了,来,叫一个!”
虫虫一边咳着一边哭着,四嫂只好找了件厚衣服,裹着虫虫,打开门,抱到院里撒了。
把虫虫放在被里时,老懒虫说她要回家,她家的小蛋也咳,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把床尿湿没有。
牛嫂说你家安教然不在家么,老懒虫苦笑了一下说到:“又不知道去那里打官司骗酒喝了,这日子怎么过啊!”
牛嫂一听说到老懒虫的苦处,连忙把话叉开,笑着对四嫂说:“现在的小孩真能了,你家虫虫尿尿都认的男女了,我家的的二蛋还利害!我给安道南做那事他都知道,还到处乱说,昨晚我们以为他睡着了,才敢那个,没想到正快活的样儿,他爬起来就尿,害的安道南趴在我身上动也不敢动!哈哈!!”
老懒虫笑了一下,嘴里说到:“牛奶奶你也够浪,你们扬州女的就是骚!”说完给四嫂打个招呼就要走,却被你嫂拦住,“你说我,可别说扬州啊!”
原来牛嫂是外地人,这里凡是外乡来的都说他们是扬州货或叫小蛮,有很大的鄙视的意思。自古苏杭出美女,这一个出字原来是买卖女人的意思,这里的人都知道。
“我可没什么意思啊,都知道你和安道南是在南京卖酱油时自由的!我没时间与你咬鸟壳子啊!”老懒虫口德很好。
四嫂执意要留两人吃饭,两人为虫虫的病求神拜拂地忙乎了半天,不在这吃饭心里很过意不去。三人正在拉扯着,老敢放学了,一进门就喊饿,被四嫂骂了一声,让他从锅底下掏了一个烧红薯。老敢几乎连皮都没剥干净,就塞进嘴里吞了下去,噎的头象鸭子一样往上伸,端瓢从水缸里舀水喝,嘴里还不住地问四嫂烧了几个红薯,四嫂没搭理他,说你留一个给你妹,有多少你吃多少吧!说完就和牛嫂他们说话,一会儿,老敢一嘴黑灰地又从厢房过来问,说锅底下只有两个了,一大一小,哪个留给妹子?四嫂说你妹上山去给你爸他们送饭去了,肯定吃点,你吃大的吧。一听说吃大的,老敢高兴跑进厢房,几个大人还在说话,就见秀珍哭着跑了进来。“娘!我哥在山上与大楞蛋打了起来!”
“打架,你哭什么?”四嫂漫不经心地问到。
“不就是打架么?小丫头就是小丫头!”老敢一听说打架,忙从厢房里跑了出来,急急忙忙的说到:“娘!我快去!”
“你去有屁用,还不够人家一脚的!”四嫂没有理他,回身问秀秀,秀秀不住地哭,什么也不知道。老懒虫与牛嫂一看出事了,这回是真的走了。
秀珍哭的令人闹心,老敢说你再哭我把你扔到洎弯里,哭什么哭,哥给人打架,你在一旁不会拿石头咂么?
四嫂从锅底下掏出红薯,秀珍不哭了,趴在床上,一边自个儿吃着红薯,一边往虫虫嘴里递,虫虫似乎咳的不利害了。
四嫂让老敢去山上,去山上帮他哥推架车,根本没把打架当回事。
〈五〉
老敢把眼一翻说到:“好啊,我得带把刀,老菜刀的把修好么?”
四嫂听老敢这么说话,心里隐隐地有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却说不清。望着眼前并没有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弱的儿子,反而倒高大结实,农村的孩儿,吃草根都能活。
四嫂怔怔地站在那。
被老敢大着嗓门一催,回过神来说到:
“憨儿,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啊,属马的,问这干什么?”
“没什么,你先去你五叔家,去借根绳子给你爸用。”
老敢咚咚地撒开腿向安尊武家跑去。
四嫂进了屋,解开衣服,掏出雪白松软的**凑到虫虫眼前“快吃一口吧!”
一旁的秀珍用手戳了虫虫的脑袋一下“呀,羞啊羞啊,这么大了还吃大豆!”
虫虫可没在意,只顾张嘴含住**,猛劲地吸着,那里还有奶水,痛的四嫂一下拽出**,虫虫想哭但第一次没哭。他似乎知道今天家里有事,与往常不一样。
四嫂刚刚安排好秀珍等会儿把虫虫穿好衣服,与虫虫坐在院里安尊文他们砍回的草堆上晒太阳,因大队医院医生安治雁说百日咳晒太阳能治好。
老敢却一边骂着一边哭着跑了回来。
见了四嫂,老敢哭的好象声音更大了,还没等四嫂发问,老敢却跑到厢房,从灶间拿出菜刀,疯一样的往院外跑去,“日!我非把他剁了不行!”四嫂一把拽住他的袄子,脸色涨的通红,失声的喊到:“死孩子,怎么回事!?”
“你去问我五叔!我看到了,我就看到了!还打我?!”
老敢因为生气,话说的语无伦次。“看到什么呀?谁打你啊!”
“王铁梅,我五叔!”老敢的话还不明白。
四嫂还要问,只见安尊五铁塔一般站在眼前,
“小老敢,你有种出了这个院子,我把你的狗腿打断!”
〈六〉
今天花亭逢集,街就在村口北面的马路上。
逢集,妙桥人好象故意来打架一样,成群结队地常来。
两姓人多,打起架来,好不热闹,如过年一般。
公社武装部长潘麻子,背着盒子枪,今天乘着还没有打架的时时候,从集上例行公事地转一圈后,就到了安尊武家喝茶叶水的茶,中午照例要到安尊武家喝酒,下午没集。
安尊武以大队的名义买好酒菜在自家里招待。
今天安尊武老婆小许回娘家去了,烧菜做饭的任务放在了妇女主任王铁梅身上了。
王铁梅结婚没几年,是大楞蛋的堂嫂。
王铁梅人长的漂亮也很能活动,结婚没二年,就干上了大队妇女主任,并让自己那象娘们一样的男人进了大队代销店当了营业员,干上了风不打头雨不打脸还拿高工分的快活活。不过许多人都知道,那绝对是她那乱晃着的**和那乱扭着的**的功劳,这不用说。
中午的菜不太多,五六碗,但都是肉的。酒可是一等一的高粱酒,潘麻子可是干部,喝不惯红薯干做的闷倒驴。红薯干做的酒苦,还辣嗓子,太冲头,酒如其名。
潘麻子红着脸,打着饱嗝,任酒气在脸上发黑的麻子上晃动。
潘麻子今天喝的不算多,口齿还算清晰:
“铁梅啊,小许不在家,他家孩儿也不在,后面的任务你还要完成啊!”嘿嘿干笑了几声,眼神有些不荤不素的,就在其他大队干部的簇拥下,告辞。
王铁梅厢房里洗罢锅碗,甩了甩手。一扭蛇腰就进了堂屋,见安尊武不在,伸头往里屋瞧,见到一双饥渴迫不及待的眼睛,闪闪发亮着热浪,瞬时点燃了她体内也早亦按耐不住的想法。
王铁梅几乎是一边解着裤带,一边奔向里屋的的。门都没来的及栓好。
还没有到床边,安尊武的一只大手就从棉袄的大襟下伸入拽住早也发涨的**,手指恨不能陷进,另一只手却往两腿间的另一方向摸去。
“急什么?啊?急什么?我的五哥?”
王铁梅一边**着一边把身子就势前躺,嘴合在安尊武的脸上叽叽歪歪的发着嗲,手也向他的两腿下摸去,顿时握住一个铁硬的家伙。
地上的衣服,如乱扔的果皮。
被里的俩人,一上一下,一挺一摇,一哼一喊,里面的春光如同房外的春色一样浓烈
当老敢嚷着推门进屋的时侯,两人并没有太多的惊慌。王铁梅只是用被子捂住了脸。
安尊武沉着脸,从地上拽了件衣服披上,老敢分明见了被里那雪白的**。
“鬼叫什么!”
安尊武生气了,好象很大。
“我哥在山上打架了,我来借绳!”
老敢站在床前,不知所措。
“打你娘的头!滚!”
安尊武光着**跳下床,一脚把老敢踢出了房外,被窝里的女人还笑了一声。
〈七〉
“问什么问!小孩子不好好念书,就想学痞,打架,你去打吧!”
安尊武对着老敢吼了一声,又转过头来对着四嫂说到:
“你就惯着你的儿子,也不管管!”
“你说怎么管,他哥在山上与大楞蛋打架,他能不上么?”
四嫂插了一句,好象老敢真的犯了错。
“打就打吧,打不过他么?怕他钢镐头家么?日妈他圣桂少半根汗毛,我让他家树个旗杆!”
安尊武又狠狠地说到:
“小老敢快去看看,走!我俩一快去!”
安尊武连珠炮一样的话,让老敢没有时间回答四嫂的仔细盘问,其实小孩子家嘴里也说不出什么真话来。
虫虫不哭了,只见他喊着要吃奶,四嫂没理他,反而骂了他一句:
“只知道吃奶,吃屎吧。看你长的还有孩子样么?绑个播萁都能飞了!不许吃!”
虫虫又咧开小嘴,如猫一般地哭了。鼻涕把褂襟弄湿了一片。
钢镐头就是大楞蛋的老子安教会,也住在巷东头。与安尊文他们家不是一个大门的。性格出奇的倔,人送外号钢镐头。前几年,带人扛着红旗,把安尊文家老宅挖地三尺,说是为革命找枪。
解放前,安尊文家确有几十条枪护家。
从那,两家时常不和。
在往山上去的路上,安尊武掏了五毛钱给老敢,说留着买钢笔用。老敢很高兴,并答应他,不管对谁说,今天什么也没看到。
遇到几个拉石头下山的人,见了安尊武就夸圣桂厉害,号称花亭第一条好汉的大楞蛋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无论如何,从神态中可以看出,山上没发生什么大事,安尊武舒了一口气。转身让老敢上山,自己却回家去了。
〈八〉
春天的月亮,看起来暖和,但感觉起来好凉。
虫虫含着四嫂的奶头快睡着的时候,安圣桂回来了。
满院子的人,都蹲在地上。
在城里工作的堂叔安尊昆,不时大声地向在座的散着从城市里带来的洋烟。
圣桂放下架子车,让老敢推在一旁,自己连忙与院里地上的人打着招呼,接过安尊昆的洋烟,蹲在地上,准备说话。四嫂却挣出奶头,把昏昏然的虫虫递给安尊文,安尊文话兴正浓,对着四嫂一瞪眼,极不情愿地说到:“把他放在床上不行么?抱,抱!象一团牛屎,看要抱一辈子不成!”四嫂没有理他,只管放下虫虫,转身到厢房,端出一盆蒸红署,放在圣桂面前的地上。
老敢伸手去抓红薯,被圣桂打了一下手
“去洗洗手,懒的**都生蛆!”
“我懒?我哪里懒!?”老敢又伸出挨打缩回的手,抓住红薯,只管往嘴里塞。“我不是天天帮你推车子、拿饭,哪样活我没干?你才懒的**生蛆!”显然老敢不服。
“我一脚踢死你!滚一边去!”
圣桂被顶撞的象被红薯噎住了嗓子,恼怒地随手把盛红薯的盆往眼前挪了挪。真的伸腿轻轻踢了老敢一脚。
安尊昆哈哈一笑“这俩家伙,打不打?这是老二吧?也够虎的,就是老三软的象面条!
虫虫这时在安尊文的怀里早就醒了,晒了一天太阳,竟不怎么咳了。一听他堂叔那么说他,张开小觜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声音,蚊子一样。安尊文搂了搂他,嘴里说到:“没事,没事了!我家虫虫会数数,脑子灵着呢!”
其他人一听,怕虫虫的哭,影响谈话,都转过话题让虫虫数数,逗他别哭。
虫虫一看这么多人逗自己,居然从安尊文的怀里窜了下来,有些了精神,抬头向四嫂张望:“娘,我数数,你让我吃奶!”一句话说的人都在笑,安尊昆的笑声最大,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把手放进虫虫的裤裆,捏住小**“先叫几声再数数!”
虫虫挣扎了几下,**还是被人捏住,刚想哭,圣桂在旁边大声地说到:“你别哭啊,我小叔是公安局的,你哭,他拿刀把你蛋割了!”
吓的虫虫果然未哭。
**还被捏住,又听圣桂那么一说,虫虫只好尖着嗓子,学了一声公鸡叫,乐的旁边有人笑着说不行,还得重叫!
虫虫对安尊昆说:“你松手吧,我数数给你听,就我会数,我能数到十呢!”
众人也许乐够了,安尊昆也放了手
“你要是数不到,我还要你叫”
真要数数,安尊文一旁得意地说到:“别看我家虫虫,人长的软,脑子可管用,记心好。不是我吹的,差不多大的孩子能有他会数的还没有!来!虫虫,数到五十给你小叔听听!
虫虫一听他爸夸他,具然有些不好意思,跑到四嫂面前,抱住腿,又要吃奶。安尊文没有能在众人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儿子的聪明,有些失望。转身让四嫂把灯点上,邀众人到家里坐,外面有点凉了。
一盆红薯早被老敢与圣桂吃个精光。
安尊武一身酒气地走了过来,掏了一盒烟,先给安尊昆递上“来一支!孬烟啊!”随手把烟甩在了桌子上,谁吃谁拿。
“你的是孬烟么?书记级别的还抽孬烟!”安尊昆打着趣。
“小昆,你什么时候回的?今晚干什么?不准说打架啊!”安尊武,环视了一下房子里的人,四五个堂兄弟都到齐了。
“圣桂,大楞蛋与你怎么回事啊?”
“没怎么回事!”
圣桂搓了搓手回答到。
“吃亏么?到底怎么回事?”
安尊武酒话声音很大。
“没吃亏,我们没真干!”
圣桂这么一说,大家都嘻了一下。
“秀珍给我拿饭,他见了,说我红薯面的饼子太黑,肯定有老鼠屎在里面。我见他的饼子是高粱面的,发红。我说他的饼子里有人屎!”
圣桂这么一说,惹众人一阵发笑。
“那然后呢?”有人问到。
“然后他说不过我,要动粗。说我在他面前三圈不到头,就会趴下象狗熊,我不服,就搞了起来”
“话,越吵越多,围上人也多。他见人多,还在那耍起了大江东,说,谁把谁摔死,不管!”
“日!我冲上去就把他摁在了腿裆下了!要不是别人拉,我非让他吃我蛋不可!说白了,我怕让隔山的妙桥人看到,笑我们老安家窝里斗!不然我真管他个足量!”
“不错!不错!这才是好儿子!”安尊武拍手称快
“以后花亭第一好汉就是我家圣桂的了!”
“你学过拳么?改天我还得教你几招!”
安尊昆激动地说到。
“就是,尊昆的拳打的就好!”四嫂一旁说到:“有空也教教老敢吧?把我们几家的小孩都练练!以后看谁敢怎么样!”
老敢一听学拳,兴奋地说:“我练好了,日,看谁不顺就打谁!”
大半壶煤油快被点完了,夜早就静了,静的外面下露水的声音好象都能听到。
“他小叔,赶明儿圣桂要人,你可要想办法弄一台逢纫机,现在都要什么‘三转一响’啊
人散的时候,四嫂向安尊昆提了个要求。
“没事,不就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三转,加收音机一响么?包在我身上把他搞到”
安尊昆拍着胸脯说完,告辞了。
见虫虫睡着了,四嫂用脚踢了踢装做打呼的安尊文。安尊文心领神会,几乎是一把抱住四嫂的腿,从被窝里把她拽了过来。
“……”
“别动了,你明天还有劲上路么?”
“没事,睡不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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