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媚夫人(娇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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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媚夫人(娇媚篇)
天启十六年。整个宁夏地动山摇。
母妃的死,成全了父王惊世骇俗的爱情,十九岁的云帛姐姐成为宁夏新的王妃,她曾称呼我的父王为“舅舅”。那一年我才十岁,母妃的匆匆离去,甚至还来不及教会我什么。
一切都改变了,父王眼中不再有我,哪怕我聪慧美丽,但我已失去往日的权势,由嫡降为庶。
母妃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像画中的美人,书中的颜如玉,安静而淡然,眉角长带轻舒淡抹的一丝倦意。她曾艳绝一方,曾令父王魂牵梦萦苦苦追求,她也曾与父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我那时以为,这便是爱。如古玉般温润绵长,远离风雨,如书斋中那一方浓郁香墨,如堂前高山流水袅袅琴音。
原来父王与表姐早已暗通款曲,蜜意柔情,原来整座王府只我一无所知,母亲心死了,撒手去了,我想,那也是好的。
两年后,新妃生下世子颉,而我,除了美貌尤可称道,父王几乎无视我的存在,那一年我十二岁,却不像其他王族贵女那样早早许下婚姻,我猜,父王是想待价而沽。
天启十九年,红殿内父王下令设宴款待路经宁夏的西藏王,文武官员争相作陪。
彼时,我依然认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大殿之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天他穿了一件七彩锦缎的长袍,那样夺目的绚烂,丝毫不曾淹没他脸上的神采,他的眼神冰冷而又坚毅。
一整晚他都不说话,酒杯里的酒不知已经添了多少次。他安静地聆听父王滔滔不绝的恭维话和外交辞令,没有丝毫表情的流露,然而我知道,那一刻,我已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
五年之后,我怀抱母妃留下的宝剑对父王说:“你的女儿不会嫁给回鹘王子,要嫁,我便嫁到西藏去,我要做西藏王的妃。”
父王大笑,眯起细长的眼看我,而后对我说:“好,你去吧,你果然是我的女儿,好眼力。”
漆黑的夜,我披着透骨的风雪,只身出了西川城。
喀亚大殿,奴隶主将鹿皮毯中包裹的我献了上去,我望着他,西藏王,他的容貌深深镌刻在我的心里,但我知道他已经不记得我。五年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当年那个一脸苍白的女孩如今盈盈醉眸,两颊涂满了艳若桃李的胭脂水粉。
那一夜他占有了我,我却永远成为他的玩物,他不关心我、不在乎我,甚至,从来没有用心地看我一眼。
多可笑,我那时候以为,是我的美貌成为了我爱情的坟墓,所有的人,包括他,都只看见了我的美,却再也看不见我的心。
那个时候我曾经相信,他不但从来没有爱过我,也从来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他是那样冷,抱住他,他的心仍像一块冰。
他宠我,他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宠着我。锦衣玉食,珍馐异宝,他却从不曾给过我爱。我爱着他,也恨着他,但我发誓,在他爱上我之前,我决不让他知道我是多么深爱着他。
可悲的是,我和他仿佛达成了默契,我不过是父亲和他用来明争暗斗的挡箭牌。
我是宁夏王女,但我不爱宁夏,那里只有我痛苦的回忆,甚至,我恨父王,是他促成了母亲悲哀的一生,也从此毁了我的一生。

我为我的夫君献上宁夏边防图,我喜欢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喜欢他的跋扈,为了做他的王妃我不惜牺牲一切。既然得不到他的爱,牢牢守住他,也是一种成就。
终于有一天,他离开了我,奉召上京,那一次,他去了好久。宫中传出流言,他爱上了圣上的宠妃。
我不信。这个世界上必是不会有这样的女人,让他不计后果的沉溺其中。我笃信。
但那一夜,我在例行的宫宴中喝醉了。
很久很久之后,他回到了西藏,我跪在拉萨府的鎏金丹陛前凝视他的脸,他依然冷得像冰。
之后,有更多的流言传了出来,他居然冷落了我。
我以为我已足够坚强,然而当喀亚宫殿中出现越来越多的汉族摆设,当越来越多的装满名贵药品的车队每月从拉萨出发,当他面朝东方时流露出的愈发沉默的表情,甚至,从父王那里都传来了信件,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我无数次在心里描摹过她,传言中那个笑起来连河流都会静止的女人。
血液缓慢地流,漆黑的宫殿中我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甚至,我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他不再来。
这样的夜里我反复在猜,他在想着她吗?可是真可笑,她是皇上的女人。
京都,那是一个太遥远的名字,小的时候,府中那些食客曾为我描述过,那里是多么富丽多么繁华。如今,父王信中讥讽的语言让我下定了决心。
名扬天下的西藏王,是我娇媚的夫君,而我,是终要成为正妃的,不达目的,我誓不罢手。
我想了很多借口,然而很意外的,我才不过刚刚开口,我那夫君放下手中的兵卷,斜瞭我一眼,淡淡地说:“京城,想去就去吧,那里,繁华的很。”
滂沱的雨下了一路,我反复的病又反复的好,原来,离开他,如此磨人。
京中有父王的旧部,还有母妃的府人,我在京中流连数日,方才拿到入宫的令牌。
第一个,我便去见了她,隹纭宫的淑贵妃,谢清荧。
她身上丝毫没有宠妃的矜贵,平静的面容就像清冷的莲,双眸清澈说起话来却毫无表情。绚丽的珠帘下,她是如此的遥远而幽娴静雅,仿佛不过是屏风上一道苍白娇艳的美人剪影,如此地远离世俗的血腥尘嚣。但当她微笑莞尔,宛如春风瞬间拂动在人眼前,她的周身顿时绽放出惊人的美丽。
她与我所听说的那些故事不同,那些故事中,她不像她的丈夫、她的家族一般,属于这个风刀霜剑,争斗厮杀的宫闱与天下,她是一朵傲世独立的冰山雪莲花。
而在我眼前的她,措辞谨慎,冷漠疏远,如同我所见过的那些贵妇一般。我遥遥凝视她,这就是我那夫君日日思念的容颜,我在心里不可自已的笑起来,她再美也无济于事,不过是宫中豢养的千万金丝雀中的一只,艳丽无比却永远踏不出这方圆,而我那夫君,分明就是高原上的雄鹰。甚之,她不爱我的夫君,我最欢喜这一件。
我无法判断岁月改变了她多少,亦如我,当年若他怜我、惜我,怕我也不是现在妖媚模样,思及此,我觉得我突然对她有一种释然,我亦知,她会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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