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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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的办事效率虽然很高,但是由于与人间的时差,对人间来说,天国的办事效率就变得很低了。所以人间常常已经水深火热,天国正在紧急开会派神仙下凡来拯救人类,而等到神仙下凡,再等到这些神仙长大发挥作用,至少也要二三十年。所以人间的苦难总是得不到及时的解救,而作为并非万能的神仙,也无法直接干涉人间的事情,惟一可行的方法就只是派神仙下凡,可这个是很需要时间的。而且,有时候搞得不好,那个下凡的神仙忘记了天国给他的使命,凭着他的特殊才能,在人间呼风唤雨,反而凌驾于人民之上,不但没有拯救人类,反而给人类带来了更大的苦难。这确实是一件让天国很头痛的事。虽然,那些忘记神圣使命的神仙回到天国之后就会被罚去喂鱼,往往一喂就要一万年,但是,对他个人的惩罚已经无法挽回人间的悲剧的历史。当然,大多数身负上天使命的神仙都能很好地完成任务,但是总是不能完全避免有些神仙被人间的丑恶所腐蚀。
于此可见,不管是人还是神,不管是人间还是天国,总是不可能完美无瑕。
因为宇宙之间本来就不存在“完美”这个东西,“完美”只是一个永远追求的目标,不管是人类还是神仙,都只能永不停止地向完美靠近,而永远不能真正拥抱完美。
意义就在于追求本身!
我让包拯帮我请示能否与昭君相见,包拯去了大半年杳无音讯。对他来说,才不过大半天的工夫。
但是我真的已经很着急。
我为了昭君到人间来,可是我却没有和昭君降生在一个地方。我生在江苏。而昭君跑哪里去了呢?她竟然跑到台湾岛去了。
我想可能是昭君对台湾比较向往,因为在天国的时候,老听郑成功在那里吹嘘台湾如何如何。谁叫他郑老兄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台湾王”!
郑成功当年也是一个反清复明的忠臣,当时他把台湾收入中国版图,还是有很多人不理解的,张煌言就是一个嘛。天下根本在大陆,你要恢复中华你跑到海外去算什么意思嘛?几百年前的中国人领土意识不强,对台湾这个海外小岛也不放在心上,所以郑成功跑到台湾岛去让很多人觉得他在大陆是混不下去了,反清复明搞不成了,准备找个退路养老了。且不论当年郑成功到台湾去究竟是何种居心,反正历史对郑成功真是太宠爱了,几百年后,台湾在中国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而随着台湾的地位的上升,郑成功“收复”台湾的壮举就越来越让中国人感到伟大了!其实就当年来说,郑成功到台湾也无非是想找个基地,以作长久的打算,跟其他那些抗清的义士像张煌言、张名振、李定国等等,实际上从事的都是一样的事业,就当时对反清复明的贡献来说,郑成功也不一定超过他们。甚至,当年钱谦益提出郑成功与李定国东西两路大军会师长江的伟大战略,也因为郑成功的一己私心而付诸东流。李定国在大陆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郑成功退到海外去了,就当时来说,其实李定国对国家的功劳更在郑成功之上。可是历史就是宠爱郑成功,就因为当年郑成功把台湾收入了中国的版图,所以今天中国人才能够高唱“台湾是中国神圣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张学良在台湾时,曾去凭吊郑成功的遗迹,写诗赞叹,诗句我忘了,意思就是说,郑成功的千古功业,不在于反清复明,而在于为中国拿下了台湾。所以今天中国的小学生们都知道民族英雄郑成功,而张煌言、张名振、李定国这些当年不比郑成功逊色的英雄人物,现在连一般的大学生都未必知道了。
郑成功在天国的时候总是跟大家讲台湾是一个好地方,说以后大家下凡的话可以考虑到台湾去。这个话可能产生了某种效果,因为后来台湾就显得比较人才荟萃。
一百多年前台湾被日本侵占时,郑成功怒发冲冠,要到人间来重演一次收复台湾。大家说别着急,蒋介石已经去了。等到蒋介石收复了台湾,不料几年后由于国共内战,大陆与台湾再次分离。弄到后来有些台湾人不想回中国了,索性独立建国来得痛快。郑成功又怒发冲冠,他说他为中国得到台湾,现在如果台湾又从中国跑掉,那他当年的功业就等于零了。大家说郑老兄稍安勿躁,先看一看,看看小平、泽民、锦涛他们能不能把这事摆平,要是他们没摆平,你郑老兄再亲自出马也不迟。等到小平回了天国,这事没摆平,等到泽民也退休了,这事还没摆平,现在就看锦涛兄了。大概郑成功此时在天国又吵着要到人间来重演伟大壮举了。
郑成功我就不多说了,还是说昭君吧。
昭君到了台湾,年少成名。没办法,谁叫她是天才呢?可是她虽成名了,我却还不知道呢。可能是我钻研学问与艺术太投入了,也可能是天国故意不让我知道。总之,等我到了人间十八年之后,我才见到昭君,而且还不是当面见到她本人。
如今我已经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我所盼的就是能够与昭君在人间早日相逢。
而包拯老兄啊,你到底何时才能请示好?
我决定自己到天国去一趟,我实在是有点等不及了,而且我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也很想回“故乡”去探望一下。
我跟阿永、阿武说,我要到天国去一下。
他们说你是发烧了吧?
我说我一切正常,现在你们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是等我从天国回来,你们就不能不信了。
他们说老兄你别吓我们,要不送你上精神病院看看?
我说,我不多说什么,总之,我可能去一段时间,可能一个月可能两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的身体,千万别以为我重度昏迷就把我送医院去,知道哇?你们都知道铁拐李那个故事吧,他叮嘱家人要保护他的身体,可是家人以为他死了,把他身体处理了,结果等他回来,身体都没了,只好变成一个瘸子了。历史教训千万要记住,可别让我也变成瘸子啊。
他们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说,明天我不会醒过来你们就相信了,记住千万别搞坏我的身体……
我再次飞了出去。我飞到楼顶,停留了一下,我向着空中喊:“哪位老兄正在人间值班?”
一会之后有人回应了:“阿回,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看到这位老兄飞过来,我说:“子龙,是你?”
赵云总是那么英气逼人,一身白袍搞得翩翩潇洒!当然,现在我也潇洒得很,长衣飘飘玉树临风!
我说:“子龙,好久不见了。”
他说:“阿回,你现在不是凡人了吗?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我说:“我准备到天国去一趟。我怕我的那两个兄弟以为我昏迷了把我送医院,所以拜托你派几个人来保护一下我的身体。”
他说:“没问题。阿回,你当年为了昭君私自下凡,现在在人间有没有找到昭君啊?”
我说:“找到,也没找到。哎,子龙,你有见到昭君吗?”
他说:“我当然见到了呀,今年我到人间来值班,我当然把人间所有的神仙朋友都看望过了。”
我说:“昭君还好吧?”
他说:“放心,人家肯定比你过得好。”
我说:“是呀,我现在……都落魄得不行了,我那两个老兄弟也一样落魄了。”
他说:“不仅仅是你,很多神仙朋友在人间都过得不好,现在人间有点乱啊,哗众取宠的太多了,很多文曲星都正在潦倒呢,倒是很多人间的小丑,戴着‘’、‘艺术’的面具,在那里跳上跳下的,搞得乌烟瘴气。”
我说:“不说这个了,反正,小丑终究是小丑,文曲星终究是文曲星。现在人间有句话说:‘今天的疯狂等于明天的死亡’,就是说那些小丑呢。好了,不跟你多聊了,我走了,就拜托你了。”
他说:“放心,不会让你无‘身’可归的。”
我终于回到了“故乡”。大家看到我突然回来,都很惊讶,都说,呀,你回来啦?
我说,不是不是,我来探望大家一下而已,马上就走。
我见到包拯,包拯说:“老兄啊,你怎么跑来了?”
我说:“我不知道你请示好了没有啊,我等不及了。”
他说:“刚刚请示完毕。”
我说:“可以吗?”
他说:“放心,可以。”
我欢呼:“万岁……”
他说:“准备明天让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带你去,不过,只能有五分钟的会面……”
我说:“为什么?”
他说:“别问了,再问就不准了。”
我说:“哦,也好,总比不准见面好。”
他说:“你要问这事你特地跑来干什么?快回去吧,你在人间睡的时间太长了。”
我说:“既然来了,我总要转一转嘛。包兄,陪我一起去转一转。”
我见到许多老朋友,但是我不能个个都聊天,大多数我都只能打个招呼而已,因为我真的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
见到鲁迅的时候,我说:“鲁迅先生,你是我在人间的偶像啊,我太佩服你了!”
他连连说:“不敢不敢……”
我说:“不过人间不服气你的也大有人在啊。”
他说:“那是,我一向觉得,所有人都说好的肯定是烂货。”
我笑笑说:“我有句名言:‘有争议才有价值’。”
他拍手说:“同意。”
我说:“我更有句名言:‘了解我的都会喜欢我,如果了解我而不喜欢我,只有两种人,一是坏人,二是蠢人’。我看这话用在你身上也合适。”
他大笑,说:“说得好说得好。人间现在都把我当作是一个扬名发财的道具了,可是真正理解我的,不多。知我者,阿回也。”
我说:“可惜我们没有生在一个时代,不然我们互相切磋一定都大有好处啊。”
他说:“不可惜,我们要是生在一个时代,可能我们也会大打笔战啊。”
我哈哈大笑,我说:“那我不是你的对手。”
他说:“所以现在这样好,我代表一个时代,你也代表一个时代,不是更好吗?”
我说:“你是已经代表一个时代了,希望我也能如你所说,也代表一个时代。”
正和鲁迅聊着,孙中山先生看到我,又惊又喜,说:“邹大将军!”
我说:“孙大总统!”
他说:“人间怎么样啊?”
我说:“可惜你的‘三民主义’没有在人间真正付诸实践。其实,人间现在的很多问题,你在‘三民主义’里早就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可惜现在什么主义都不讲了,只讲‘GDP’……”
他说:“赚钱不是坏事,我从来没反对过赚钱,可是我也早就料到一个国家一旦经济发展了,必然会有许多问题随之而来,比如贫富差距、贪污、环境污染、道德败坏……所以我早就提出了:‘平均地权’、‘节制资本’……经济是应该发展,应该不断发展,但是任何事情都要有个约束。资本家对经济发展是有贡献,但是我看现在人间是把资本家的贡献太夸大了,而把资本家本性中的罪恶都忽略了。你看西方资本主义,发展之初,靠什么积累资本?靠对外掠夺,对内剥削,资本家的财富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从工人身上剥削来的,马克思说‘原始积累’是罪恶的,确实如此啊。实际上我的‘三民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是殊途同归。现在中国似乎也在重演西方两百年前的悲剧。我之所以在中国的资本主义还没有发达时就提出‘节制资本’,就是想避免西方资本主义发展初期的那些悲剧。可惜现在人间好像没听懂我的话呀。我也一直在关注着中国目前的发展,我发现,目前中国企业的利润大多数来自对工人的剥削,把工资压到最低,把工作时间拉到最长……如果不这样,大多数中国企业都赚不到钱,因为中国企业家目前的水平大多数都太烂了……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啊!”
我与孙中山握手说:“我是一直在努力,也一定会不断努力下去。”
他说:“好,我始终相信中国可以搞好,但是需要一代代人坚持不懈地努力。”
我说:“我只能说必将竭尽全力!孙大总统,我不能和你多聊了,等我百年后再与你慢慢聊。”
我和包拯继续往前,我提出去看看那些正在喂鱼的神仙们。
自古以来许多人在人间犯了大错,然后就到这里来喂鱼了。有些人回到天国就知道自己错了,喂鱼喂得无怨无悔,有些人还企图狡辩,但是狡辩当然没用,喂鱼还是要喂鱼。当然也有些人的问题比较复杂,天国往往要开会讨论,讨论当中甚至还会发生辩论,有人认为功大于过,有人认为过大于功,辩论来辩论去,最后投票决定,如果多数认为过大于功,这位老兄就要去喂鱼了。不过有些人的情况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了不同的结论,那么喂鱼就可以提前结束。

比如说,那个著名的秦始皇,他刚刚回到天国时,人间正在举国痛骂他,当然天国也认为他罪大恶极,不用说,就让他去喂鱼了。过了一百年再看,秦始皇的功也忽视不得啊,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越发展,越觉得秦始皇统一中国这个大功是千古无二,如果秦始皇不统一,分裂局面一直继续的话,那么中国现在就差不多像欧洲那个情况了。所以后来决定给秦始皇平反,把他从鱼池边上解放出来,而且还让他担任了领导职务。
再比如,那个同样著名的武则天,在人间的时候手段残忍,杀害了很多人,而且其中很多是无辜的人和正直人士。不用说,也拉去喂鱼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回头再看,武则天虽然杀了不少人,可是她就是把整个国家治得井井有条,乱在中央而全国太平。从个人品德来说,武则天是应该去喂鱼,但是做皇帝的实在不能以个人品德来评价,要说个人品德,自古皇帝差不多个个该死,那整个中国历史就太无聊了。而且,武则天上承贞观之治,下接开元盛世,这承上启下的功劳也是应该承认的。把眼光放远了看,让武则天去喂鱼也确实不合适,所以后来也给她解放了。
我和包拯来到鱼池边上,许多倒霉的家伙正在喂鱼。我们刚刚过去,一个女的就扑过来,趴在地上大叫:“包大人,颜大人,我冤枉啊!”
我说:“这谁呀?”
包拯说:“的老婆。”
我说:“就是那个?”
她趴在地上说:“是我。两位大人请替我做主啊,我实在是冤枉的……”
包拯说:“行了,别啰嗦了,今天没空听你扯淡。”
爬到包拯脚下,扯着他的衣角说:“你是青天大老爷,怎么能不理我的上诉呢?”
包拯说:“放手放手,看你这个熊样就知道你是混账了。”
说:“包大人,我是有罪我承认,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让我在这里喂鱼一万年吧。人间把我说成是‘文化大革命’的最大坏人,其实这是栽赃我,这是墙倒众人推。你们在天国应该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文化大革命’是自己搞出来的,怎么好把账都算在我头上呢?就算我是做了很多坏事,可是我只是的一条狗,现在清算历史责任,怎么可以把责任全推到一条狗的头上呢?狗的主人怎么不来喂鱼呢?这不公平啊?”
我忍不住笑了,我说:“大家都知道你是一条狗,你何必还这么急着声明你是一条狗?你以为我们把你当人看吗?”
说:“颜大人,你是圣人的得意弟子,你说呢,如果一条狗咬死了人,狗的主人没有罪吗?”
我说:“我就按照你这个逻辑来说吧。你听着,如果一条狗咬死了人,狗的主人是应该赔偿,而狗呢,当然是乱棍打死了!”
她说:“如果是主人叫狗咬的呢?主人的罪过不是比狗更重吗?”
我说:“你别说了。你老公的是非功过人间的历史学家还在争论呢。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不管将来怎么定论,最多就是和秦始皇差不多,你看秦始皇现在也在当领导呢,虽然人家也杀了很多人啊。为什么呢?因为人家是对历史有大功的,虽然对当时是犯了罪,但是短期的过错不能否定永久的功劳,明白吗?当然,我对你老公也不怎么喜欢,你看他现在关在房里写总结写了三十年还没写好,我看是再写三百年也写不好的。至于你呢,你说你是一条狗,如果你真的是一条狗呢,我们也不必与你计较。但是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只把你当作是你老公的一条狗吗?你自己的野心难道不是司马昭之心吗?”
她说:“颜大人这样说我不服气。自古以来当皇帝的,哪个没有野心?武则天也是用残忍手段当上皇帝的,现在还不是被历史肯定了?凭什么她当得,我就当不得?”
我说:“你看看,招认了吧?还说什么自己只是一条狗?真是干吗这么谦虚啊?”
她说:“就算我是想当皇帝,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如果我当成了,历史也一样会肯定我。”
我说:“这就是你的愚蠢了。你以为你当了皇帝你能像武则天一样把国家治得井井有条吗?就凭你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在家里发发淫威可能厉害,要是叫你来治理国家,我看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愚蠢不是你的错,但是你想做聪明人才能做的事,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要记住一句话:‘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你脑袋有多大?把皇冠戴在你的头上,你就整个人压扁了。你老公不是再三叮嘱你吗:‘不要多露面,不要批文件……要团结多数……人贵有自知之明’!结果你自己要找死,怪谁呢?”
大哭起来,扯着包拯的衣角说:“不公平啊……不能这样对我啊……”
包拯大叫:“来人,来人哪。”
正在值班守卫鱼池的关公带着属下闻声而到:“包老兄,怎么回事?”
包拯一边踢着叫放手,一边招呼关公:“拉走拉走……”
关公一招手,他的两个属下马上把强行拖走。
被拖着还在喊:“你们欺负人!天国也不公平!不公平啊……”
终于被拉走了。
关公看到我说:“颜回兄也在?”
我说:“我回来看看。想不到这个家伙死了还不知悔改!”
好了,不要被她扫兴了。继续往前看看。
就在前边,也是一个女的在喂鱼,喂得不声不响目不斜视。
我一看,这不大名鼎鼎的慈禧太后吗?
我喊她:“太后,你可吉祥啊?”
慈禧连忙跪在地上,说:“不敢不敢,大人你吉祥!”
我说:“起来起来,天国人人平等,不搞这一套。”
慈禧站起来说:“听说你到人间去了,怎么今天也在这里?”
我说:“我回来看看,马上就走了。你喂鱼喂得怎么样?刚刚那个喊着冤枉呢,你也听到了吧?你有什么冤枉要上诉吗?”
慈禧说:“不敢不敢,我知道我在人间的罪孽,我一定好好喂鱼,直到一万年后让我重新做人。”
我笑笑,我说:“刚才那个泼妇应该向你学习一下。我总以为,人死了之后,总该变聪明了吧,对自己的一生,也应该有一个明白的看法。可是偏偏有些人蠢得一路蠢到天国!行了,你继续喂鱼吧。我们到前面看看。”
前面那个谁呢?
一看,秦桧。
秦桧看到我们过去,跟我们点头打招呼。
我说:“秦丞相,你喂鱼快一千年了吧?”
他说:“八百多年了。”
我说:“还长着呢,要摆好心态啊。”
他说:“我的心态一向还好。我刚到天国就知道我是非受重罚不可的,要是不罚我,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啊,岳飞先生也在天国,我也在天国,我如果不来喂鱼,我怎么有脸和岳飞先生相处呢?所以我一直都知道,我应该受罚。”
我说:“能这样想就说明你不愧是状元出身,头脑还是清楚的。”
他说:“颜先生,包先生,我只有一点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我说一说?”
包拯说:“你说说看。”
他说:“其实当年岳飞被杀,根本就是赵构这小子自己的主意,当然我不是要推脱责任,赵构虽然想杀岳飞可是毕竟没有这个脸自己说出来,我知道了他的心思,我就帮着他把岳飞收拾了。其实,如果不是赵构要杀他,我怎么杀得了他呢?可是八百年来,大家都说我秦桧是千古第一奸臣,好像错都是我一个人的,当皇帝的好像都对,有不对就是奸臣的错。这一点我实在有点不太舒服。听说后来也有人替我说话,说杀害岳飞的元凶不是我,是赵构。而且这个说法现在越来越得到人间的认同了,所以我想,我在这喂鱼喂一万年也不要紧,我认这个罚,但是赵构这小子现在还没来喂鱼呢,他已经逃避惩罚八百年了,现在是不是也该把他抓来喂鱼了?”
我说:“你说得对,赵构是不能再逍遥法外了,这个事我们会考虑的。”我转头问包拯,“包兄,你说呢?”
包拯点头说:“行啊。”
我说:“秦丞相,你放心,不久之后,赵构就会来陪你一起喂鱼了。”
我和包拯再往前看。
前面有个家伙挥着手喊我们:“颜大人,包大人……”
我们过去一看,这不是张献忠吗?
张献忠跑过来说:“两位大人,看到你们太好了。我有事要报告。”
包拯说:“你要报告什么?”
张献忠说:“以前说我是杀人魔王,罚我在这喂鱼一万年,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听说人间现在不叫我杀人魔王了,叫我起义英雄了。我该翻身了呀。我现在是农民起义的领袖了,我是阶级英雄……”
我说:“英雄你个头啊,你得意什么?”
他说:“颜大人,你刚从人间回来……”
我说:“我来看一看,马上回去,我还没死呢。”
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颜大人,你在人间你应该知道,现在历史书都把我称为农民起义的领袖了,我已经是正面人物了,该为我翻案呀。”
我说:“你正面?你正得了吗?”
他说:“现在不是说人类历史就是一部阶级斗争史吗?我是代表被压迫阶级反抗封建统治者的,我难道不是英雄吗?”
我说:“你反抗了之后你不是当皇帝了吗?你不就自己变成封建统治者了吗?”
他说:“这叫历史局限呀。当年起义造反的,不都想当皇帝吗?李自成这家伙都当了皇帝了,我不也弄个皇帝当当不是亏了吗?”
我说:“你看看,所谓‘起义’的目的只是想让自己由一个被别人欺负的人变成一个可以欺负别人的人。对不对?”
他说:“这……这不能全怪我呀,几千年来的‘起义’不都是这样吗?”
我说:“好了,我不跟你讨论起义不起义的事了。我且问你,你既然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群众,你还怎么能有脸说你是代表被压迫阶级的?你怎么能有脸说你是起义的英雄?你怎么能有脸说你是正面人物呢?”
他说:“自古以来哪有不杀人的军队?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说:“战争杀人当然在所难免,但是你问问你自己,你在战场之外杀了多少人?而且其中有那么多的无辜的平民百姓?杀得至今四川人都传说你当时杀光了四川人,所以现在的四川人都是从外地迁去的。”
他说:“这是胡说,这是丑化我。我怎么可能杀尽四川人?书上说我杀人杀了六万万,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颜大人,当时中国全部人口都没有六万万啊,我怎么可能杀六万万人呢?”
我说:“好,就算书上夸张了,那么,我们就当它有百分之一的准确性吧,百分之一是多少?六百万啊。好,就当是万分之一的准确性吧,万分之一是多少?也是六万哪。就算把历史的记载砍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你也是杀害了六万无辜的群众。你说你的双手沾了这么多的无辜平民的血,你还能说你是起义的英雄吗?你还能代表被压迫阶级吗?”
张献忠无言以对了。
我说:“你要好好反省反省,别看现在人间的历史书说你是起义英雄你就得意了。我敢说,以后还是要改的,现在人间的历史观有点乱。但是我们天国不受人间的影响,你还是继续喂鱼吧。”
张献忠喃喃说:“黄巢杀人也不比我少……”
我说:“所以你看,黄巢不也在那喂鱼吗?好好反省反省吧……”
我不能再耽搁太多时间了,包拯提醒我说我在人间已经睡了一个月了。我于是决定返程,返程之前我当然还要去看一看夫子。
孔子正和他的十大弟子(除我之外),还有孟子、子思等人一起研讨学问。在一起的还有墨子、老子、庄子、荀子、韩非、管仲、晏婴、惠施、公孙龙、驺衍、杨朱等等。
我进去时,大家都看着我,都对我点头。
我说:“大家好。真是‘百家争鸣’啊!”
大家笑笑。
我上前向孔子行礼:“夫子,弟子向您请安。二十五年不见了,您一切都好吧?”
孔子说:“我一切都好。阿回,倒是我不放心你啊。”
我说:“夫子,弟子一定不负您的教导,哪怕人间昏乱,我也决不会乱了分寸。夫子教我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弟子决不敢忘。”
孔子微微点头,说:“好,你继续努力吧,在人间弘扬我们中华文化。”
我说:“是。”
孔子说:“你回去吧,不要停留太久了。”
我说:“是。弟子拜别。”
我向孔子和各位同学还有其他学者行礼告别。
然后,我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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