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一天比一天紧。梁文清足不出户，每天听李婶跟他汇报街上风传的消息。辽军是真的来了，据说有十万兵马。凉城里人心慌慌，许多人弃城而逃。梁文清给了李婶一笔钱，让她出高价囤积一些粮食，以备围城。
这天李婶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满脸都是惶恐。她在梁文清面前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说：“梁大夫，这城里人都说辽军就要打过来了。”
梁文清放下手里的医书，说：“这不都嚷嚷很长时间了吗，家里存了粮食，能顶好几个月呢。”他拍拍自己的腿，“你是女人，我是瘸子，你儿子还小，都不上战场，你担个什么心。”
李婶搓着衣襟，说：“我担心的正是我儿子。我听说咱们守城的官兵还没赶到，就凭凉城里这一千人马，那里守得住呀，还不得让百姓们上城楼。你说我儿子才十四，这要是被抓了去打仗，可怎么好。”
梁文清没动声色，问：“那你的意思呢？”
李婶眼前一亮，凑近说：“我在南面清城有个亲戚，您要是不嫌弃，就收拾好细软，跟我们母子到他那儿避一阵子，好不好？”
梁文清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兵荒马乱之际，跟着你逃难。要真遇到点儿什么事，第一个被丢下的包袱就是我，临了，你还得把细软拿着走。”不单是因为他不信任李婶，以目前凉城这个形式，最不可能弃城而逃的，就是张乾一干人。有张乾在这儿，梁文清就决不会走，他不能撇下张乾一家而独自逃生。如果活着不能在一起，那城陷时一起死了，也不错。
抱着这个念头，一切都简单了。没几句话，他就让李婶明白，自己是绝对不会跟着她走的。而如果她想带儿子走，他也决不会强留。李婶踌躇半晌，又劝了一阵，见他根本不为所动，也就顾不得他了。当天下午，李婶就收拾东西带着儿子出了城。
李婶走了以后，梁文清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在家里不是看医书，就是抄药方。他尽量让日子过得满一些，因为只要一闲下来，他就莫名其妙的烦躁。每日最困难的一件事是入睡，晚上熄了灯，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眼前晃动的都是张乾的影子，他微笑的神情，他打拳的身影，还有枕在腿上睡熟的脸，一副一副，象画一样在脑海中闪过。梁文清明白自己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可思念就如饮鸩止渴，他不能停止，也舍不得停止。
在李婶走后的第十天夜里，梁文清折腾了快两个时辰，朦朦胧胧刚要睡着。忽然一阵轻轻地敲击声把他惊醒。他躺在床上细细辨别：的确，是有谁在时断时续地轻扣他的院门。梁文清披衣坐起，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待要开门，那敲门声又停了。梁文清不禁狐疑：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他站在门边儿，静静地等着。一会儿，敲门声又轻轻响起，梁文清一把拉开门，在门口站着的，赫然是张乾。
两人同时愣住，张乾在路上想好的一番话，此刻丢到了九霄云外。他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只是在月光下看不出来。梁文清不说话，手撑两扇门看着张乾。张乾嘴唇哆嗦了两下，终于放弃了，扭身想走，被梁文清拽住胳膊，一把拖进去。
梁文清关好门，把张乾一路拽到屋里，推坐在椅子上。“哒”地一声轻响，他点亮油灯。就着油灯的亮光，梁文清发现，这几天不见，张乾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人消瘦了不少，往日明亮的眼睛也没了神采，脸上的胡须有几天未剃，毛茸茸地透着青色。
梁文清两手搭上张乾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出什么事了？是嫂子还是孩子病了？”
张乾想笑一下，却只是牵了牵嘴角，他掩饰地说：“没什么事，我只是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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