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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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有个人分担心事,舒服了许多,冲梁文清感激地笑笑,说:“午饭是我给你端到屋里来,还是你到院里去一块吃?”
梁文清简直无法面对惠珍那双善意的眼睛,说:“那麻烦你吧,我还是不出去了,腿有些疼。”惠珍笑着说:“那有什么麻烦,你等会儿。”说着,推门走了。
梁文清把那堆衣服扯过来,一件件抖开,又一件件叠好,羞愧、自责、茫然和着一点点委屈在心里盘旋不下。他喜欢张乾,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为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若是在以前,有人这么跟他说,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可现在,他明白了,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不是一个条件而只是一个结果。他无法把握自己,从见到张乾的第一面开始。
梁文清忘不了张乾留给他的第一个笑容,明朗中透着几分孩子气,这似乎和他办事的风格很不相称。来往接触,张乾显得自信而不狂妄,能干而不张扬,决断而不鲁莽。梁文清不知道,这些性格是自己所缺少的还是所具备的,他只知道,张乾就如同沙砾中的一颗珍珠,在逐渐闪露动人的光彩。
从小,梁文清就不害怕孤独,成长在那种环境,除了母亲,他不信任任何身边的人,也从不和旁人有过多的亲近。可他喜欢张乾悠哉游哉地在他周围闲晃;他喜欢听张乾与李婶瞎聊家常,他愿意分享张乾的烦恼,关于妻子的烦恼。这使他想起父亲那十几房妻妾,从而更觉得张乾淳朴仗义得可爱。
在这件案子没发生以前,他对张乾的这种喜欢,并没有引起什么不安。他觉得只是朋友之间的友情而已。从入狱到出狱这些天,他才发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在那些黑暗的日子,张乾的怀抱成了他的避风港。只要张乾在身边,一切苦痛都变得可以忍受。看着张乾着急,奔忙,他有一种近似欣慰的感觉。
在张乾家养伤,在幸福之余,梁文清开始有一种罪恶感。受着人家无微不至的照顾,却对人家的至爱心生不轨,于情于理,都是一种罪过。更难堪的是,自从上次洗浴以后,张乾好像有所察觉,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大了许多。梁文清不敢设想,如果张乾知道了自己的念头,会如何回应,鄙视?唾弃?还是视而不见,那两个人又该如何相处呢。
梁文清正在那儿胡思乱想,忽然听见院子里惠珍招呼:“哎呀,李婶,您来啦。”随后是惠珍和李婶寒暄的声音和大丫二丫跑过去叫张乾的声音。梁文清一愣,放下手中的衣服,心想:“怎么张乾把李婶带回家来了,他不是知道我不想瞧见她吗?”
他正犯嘀咕,随着脚步声临近,屋门被轻轻敲响。梁文清迟疑了一下,说:“进来吧。”推门进屋的是张乾,他冲梁文清一笑。梁文清疑心顿起,他觉得那笑容显得那么心虚。
张乾冲屋外招招手,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人,正是李婶。虽然已有心里准备,梁文清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那日李婶在公堂上作证,说不上是落井下石,至少也算助纣为虐。住在凉城的这一年里,梁文清已经把李婶当成家人一般,以他的性格,敌人的攻击可不理,但亲人的背弃不能原谅。

梁文清冷冷地望着李婶和张乾,不说话,身上那股凌厉的东西又逐渐显露出来。李婶站在那儿,难受得使劲眨眼睛,她见惯梁文清笑,此时却被梁文清的眼神逼得直想往后退。她抬头向张乾求助,张乾对这种场面准备不足,也十分尴尬,赶紧打圆场:“文清,李婶来看看你,还带了些东西。”说着,轻轻推了李婶一把。
“是,是。”李婶醒悟过来,走上两步,把手里的篮子摆到桌上,“这鸡汤我炖了一天,加了老山参,给你补补身子。”李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是我自己买的老山参,可不是从柜上拿的。”
听见后面一句,梁文清差点气乐了,他都快忘了还有许多家当在李婶那儿。他忍不住抬头看看张乾,见张乾也是轻咬嘴唇,显然是憋着笑。两人对视一眼,梁文清心里的气突然消了不少。他叹了口气,点点头,淡淡地说:“让您惦记了。”
李婶一下放松下来,就势斜坐在床边上,抹起了眼泪。她滔滔地诉说曹大人和赵师爷是如何如何吓唬她,要把她唯一的儿子送去从军打仗;而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命苦,舍不得儿子不得以才上堂做供,真是猪油蒙了心云云。梁文清既不打断也不劝慰,闷头儿听了一阵,皱着眉头望向张乾。张乾会意,冲院子里叫惠珍:“惠珍,李婶拿来的鸡汤,你快给梁大夫热热。”
惠珍进来,看见张乾冲她使眼色,走过去扶住李婶的肩,说:“哟,李婶,怎么说着说着还掉泪啦。我看看您煮的鸡汤,啊呀,比我炖得香多了,您可得教教我。这梁大夫还没吃饭呢,正好,热热给他喝。”
李婶抻袖子擦了擦眼,站了起来,说:“您还没吃呢,那我就不耽误您了。”惠珍接过篮子,牵着李婶的手,说:“来,李婶,咱俩到厨房去聊聊。”两人相携着往外走,临出门,李婶扭头对梁文清说:“梁大夫,张捕头说您的伤也快好了,您什么时候回去,我也好做个准备。”惠珍笑道:“看您急的,您怕梁大夫把铺子搬到我们家,是不是?”
梁文清的心象被人用手紧紧攥住,一时疼得喘不过气来。惠珍一出屋,他却微微笑起来,直视着张乾,说:“张大哥,您是急着想让李婶把我接走,对吧。”
张乾的脸腾的红了,急道:“你瞎说什么?我是在回来的路上,碰上李婶,她非要来看看你,我被缠不过,才带她回来的。”
梁文清慢慢后仰斜靠在被垛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片暗影,他脸上的笑容象一把刀子,闪着清冷的光。张乾注视着他,不再辩解,只说了一句:“我从没想过让你走。”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半晌,惠珍在院里叫:“吃饭了。”张乾甩手走出门去,梁文清紧攥的拳松开,掌心被指甲掐出了道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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