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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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波
下班儿回家,他不在。我妈又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每次都是翻来覆去地问我,过得好不好,怎么样了,想不想家……
想,真想,不过更想在北京这么呆着。上厨房好歹做了俩菜,给车磊发了条儿短信:回来吃?
过了好半天也没回,我就先把菜盖好了放厨房里,出来给SASA把食倒上,看看电视。想想也没什么好干的,上账吧。放下怀里的刚吃饱的猫,从沙发上起来,哼哼着:“良好习惯。”
把我的流水账拿出来,其实这玩意儿我弄不好,第一次记账还是让我们单位的会计教的,弄熟了以后,每天的流水一目了然,钱这东西计划着花真他妈有好处。以前总没度,现在知道有一分花五厘的道理了。
多了张卡,我看看,借记卡这东西,我就一张,还是公司发工资用的,其它的全是信用卡和交费、还钱之类的。
我多晚儿多了这么张卡,看看上边儿的签字栏儿里写着“车磊”,他翻我账本儿了,我乐起来,心里想着:小同志,学学过大人的日子吧。
又一心惊,坏了,上边儿还有我给小雪的钱,BK的,肯定又生气了,还有给我们家的钱,就是没给他。
我看看这卡,好么、又多一项任务,算算,每个月去这去那剩那两千多块零花钱,还得再减点儿。呵呵,把卡号儿记下来,打开电脑上网,从我的银行账号儿里划出去一千进了这卡,这小BK的。看看今天这日子,正好是十五号,以后每个月十五号再给他一千零花钱,也没事儿,“封闭基金”少买点儿就得了。后年照样能给我老爹买帕萨特。
都弄好了,又查了一下银行的节存,四个零儿挂后边儿我就放心。看看表,八点多了,还没回来,又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接了。
“回来吃吗?”
“嗯……不了,有点儿事儿。”
“那我先吃了。饿得不行了,前心贴后心。”
“怎么不吃死你丫的!”
“啊?没事儿吧你,弄么了?”我听他话有点儿不对劲儿。
“操……开玩笑啦。紧张个毛!”
“噢,那就行,我先吃饭去了。”
听他说完,我挂了电话,直接奔厨房,饿得不行,两口都塞嘴里了。吃完下楼逛马路,走了两圈儿又觉得没意思,再到家十点了。
车磊还没回来,我拿出手机,想打给他,结果看见小雪来过三个电话。
找我有什么事儿吧,我给她打过去。
“小雪?”
“正波。”她声音听着挺着急的。
“怎么了?”我问她。
“出事儿了。”
“嘛事儿?”我脑子嗡了一下,“怎么了?”
“明亮……出事儿了。”她说着就哭出来了。
“明亮?你别哭,慢慢说。”
“刚来的电话,说是已经走了……”小雪边哭边说。
“什么!”我吓了一跳,那孩子怎么就……走了?
“他在云南没呆几天,又去了广西,前几天他呆的地方泥石流,救了两个孩子,他自己,就……”
“唉……”我叹了口气,“雪,你别去内蒙了,行吗?”
“我……”
“别去了,在天津得了,找个工作,早点结婚……”可能……我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儿狠了,不过……差不多我也真是这意思的。
她停了好久:“正波,我……可能不再回内蒙了……不过,我这辈子,也许不会再结婚。”
“为什么?”我问。
“因为……爱过你。被你爱过。正波,我早就说过,这辈子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所以,我不会再结婚。当然……”她停了一下。
“当然什么?”我问。
“你一定要按你选的路,选的人坚强的往前走。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东西。”小雪轻声地和我说,“错过很痛苦,特别是永远都找不回来的东西……”
我挂了电话,自己冲着天花板乐,我何尝会有错过?何尝不是别人错过了我?仔细一想,也不对,至少我错过了张小东,也不算吧,他又没属于过我。那车磊呢,我会错过吗?还是他会错过我,我们错过彼此,还是时间错过了我们。脑子胡乱的想着,又想起我妈,她总跟我说,她自己一辈子最值得自豪的事儿一共两件:第一件,是一辈子没找别人借过钱,甭管日子好坏,都挺得过去;第二件,是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借钱的事儿我知道,甭管日子多紧,我妈都让我钱包儿是鼓的,没受过半点儿的委屈,我知足大概就是这么来的,没受过穷,也没过过奢侈的日子……电话又一次把我给打断了,接着起来,拿过来一看,是张小东。
“干嘛?”我直接就问。
“你干嘛呢?”他问我。
“躺着。”
“想你了。”
“呵呵,我也想你。”我笑。
“我在你楼下呢。”
“啊!你又吃多了?”我吓一跳,拿起外套穿上就往楼下走,没听他说话,一口气儿,跑出楼洞子。
“哪儿呢?”
“逗你玩儿!”他在那边儿乐。
“你BK的!”我又拿着电话往回走,“操,逗我倍儿哏儿哈?”
“我回家了。”他说。
“回嘛家?”我问他。
“回我们家。我爸不生气了,你爸你妈过来给做的思想工作。”
“是……吗?”我觉着挺对不起我爸我妈的,这时候他们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真是往绝路里边儿逼他们俩。
“正波。”
“嗯?”
“你,有件事儿,你听了别着急行吗?”张小东有点儿口吃了。
“说。”我拿出钥匙开门,又是一身的凉气儿。
“我……还有你爸,都说是咱俩。”
面子,都是他妈的面子!怎么都他妈这么要面子!拘着面子,张小东他们家也说不出嘛来了,我妈也说不出嘛来了,我!也说不出嘛来了!
“你还让我说嘛!”
“呵呵……逗你玩儿!”张小东又那边儿乐。
“你今天吃错药了?”
“王正波。多晚儿这么不识逗了?是不是那位没在身边儿啊。”
他这话一说,我心里腾的一下儿,确实火儿有点儿大了,车磊也不在我身边儿。又跟张小东贫气了几句,挂上电话,十二点多了。
我躺床上,原来车磊在我心里边儿已经是这么个人物儿了。多一会儿看不见就特别没底,易怒、着急。
以前没觉得,就是多多少少的有点儿想,现在不一样了,潜意识好像总规划着我得时刻注意着,现在这一分钟是车磊不在的,屋子再暖和也是他妈冷的。那个人不知道嘛时候已经成了我的一块儿肉了,或者说,不知道嘛时候儿,我已经成了那个人的一块儿肉了。
钥匙进孔,门开了。
“回来了?”我立马儿从床上起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直冲着我走过来,一把抱住我。
“怎么……了?”我小声问他。
“没事儿。”他把下巴搭在我的肩上。
“不可能没事儿。”我坚决地说。
“真没事儿……呵呵。”
“那你这是怎么了?”我问他。
“想你了呗,行吗?”
“呵呵,我也想你了。”我笑,“想了整整一天。”
“酸不酸啊你,操。”
“嗯。你吃饭了吗?锅里还有,我给你热热去?”
“不用,吃……过了。”
“那赶紧洗个澡,舒服。”我说完松开他,看着他的脸,脸上边挂着一点儿不安,我没再问,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进去洗澡了。
我把窗帘打开,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小声说:“王正波,爱上车磊是件倒透霉的好事儿,真是倒霉透顶,不过还他妈真是件好事儿,特别特别好的事儿。”然后,闭上了嘴,继续望着玻璃,心里念叨着:就算有这么一天吧,您了要是不想再和我过这日子了,或者,您了想再回去过您那日子,那也没辙,我天生也不是抱大腿的主儿,也不是拿菜刀的人。咱不还是朋友吗?怎么着,只要你高兴就行,日子还是得这么过着,人都还是得这么活着,踏踏实实的。呵呵,其实只要你活着,你还能在自己顶着的那片蓝天下边儿欢蹦乱跳的活着就行,真的,我也一样,也顶着那片天,高高兴兴的乐乐呵呵的活着,就算您了不在我身边儿,我也能知道咱俩一块儿喘着气儿,那就行!呵呵……只要您了高兴就行,因为我,不管怎么着都挺高兴的。
心里边儿念叨着,拿出钢笔,在算草儿纸上玩着票写下了四个字:知足长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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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磊
临界点,人人都有个临界点。
那是我们本能的提醒自己——要过载了。
跟保险丝一个道理。
前两天跟台里录节目我基本处于胡说八道的状态……气得编导直拿杂志敲我脑袋,问我脑袋是不是石化了。
妈的,光给人添麻烦了。
王正波估摸也被我气得不善,昨儿他想跟我那个,我以工作太累困了拒绝了。他什么都没说,翻身就睡。但我想他那时背对我的表情该是咬牙切齿。
下午接到初日电话,他问我看不看音乐剧,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想跟人多的地儿待着,人越多越好。
可此刻,我发现了我的这个选择是多么的不明智。
台上那个不知名的男主角唱起了齐秦的老歌《悬崖》。
齐秦是我跟大志上学的时候都特别喜欢的男歌手,他总唱些特苦情的歌儿,特悲情,特细腻。
听着这首《悬崖》,我的视线模糊了。
“你……没事儿吧?”初日的手覆盖在了我的手上。
我摇摇头,抽出手,拿了手机。
我不知道大志那边现在几点,他在干嘛,但是我希望他能接起这个电话。
电话几声之后通了,那边只有一句:小磊?
然后我就把手机对向了大音箱的位置。
“再一步爱就会粉身碎骨,坠入无尽的孤独,世界太冷酷梦太投入,早习惯不能回头的付出。风在哭当我走到悬崖停驻,发觉泪也有温度,生命太短促痛太清楚,才让你让我爱到无退路……”
一直到这首歌唱完,我才收回手机。大志在那边什么都没说,电话里空白一片,只有嘈杂的背景音。
我的思绪早已抽离出了这场音乐剧,初日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也没什么感觉。起身离席,走出剧场,走上长廊,盯着琳琅满目的海报,听着电话那端的静止,呼吸都似乎要停下来了。
“这是你给我的答案,对么?”终于,他开口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无言以对。
“对不起,”他说,“我没想到我让你这么痛苦……”
“不是的,别说对不起。让我说吧,对不起。对不起……大志,我……”
“……我好像太爱你了,结果只记住了爱,忘记了你……这些年……让你承受太多了。”他的声音很黯淡。
进了卫生间,空无一人,我蹲了下来,脸深深的埋进了膝盖里。
“我很用心的爱着你,爱过你。从十几岁开始……”我断断续续的说,感受的温度都是来自我自己的温度,“我曾以为我能一辈子就跟你这么在一起,我不在乎承诺,我不在乎付出,我不在乎你给我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我不喜欢屋里没有半点儿声音,我不……不能容忍那些事儿……我以为我能坚持,能放下,能当作一切就跟最初一样。可……大志,太多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我们对彼此的承诺都越来越模糊……我变了,你也变了……大志……”
“宝儿,别哭了。”大志那边渐渐安静了下来,“我……上次跟你动手,其实我就预感到我要失去你了。我一直在用我自己的方式爱你,我觉得……我不用对你说什么,你都能明白,你都懂,你也……我知道你爱我,很爱我,可是……这爱,已经变成了惯性吧。你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了,你开始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了……我……我不是不想给,只是……”
他哽咽的声音让我的眼泪更加肆无忌惮的渗出,“我真的真的……在很多年之中爱你,只爱你……大志……”
“……小磊,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再一次,让我知道你懂你并且用你想要的方式爱你。我们来弥补这几年来的空缺。”
“大志,没退路了……你比我更感性,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停顿了很久,艰难的问,“你……有别人了么?能给你你要的生活的人。”
“嗯。”我乌里乌涂的答。
“……我知道了。”
“大志……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什么特定的人我才要跟你分开……我也试着回到你身边,重新开始,可……”
“我明白,是我……先失去了你。”
“我真的真的特别爱你……可……我也不知道……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我第一次明白了那句成语——泣不成声。
“我好像有点儿知道,却又知道的不够清楚。”
“……”
“车磊,我很爱你,这么多年来没有变过,而且一点一滴的在增加……我……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可不知不觉中……我想付出我的所有给你,我也是这么去做的……可,我错了。其实,什么都没有的日子,是咱们最快乐的日子……车磊……”
我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有眼泪在蔓延,我的膝盖……湿透了。
“片子可能……提前会收工,我回去的时候,你还来接我行么?”
“嗯……”
“我还有好多东西想给你……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嗯……我知道,知道……”
“别哭了……你哭的我……”
“嗯……”
“挂了吧,宝儿,别哭了。你知道我最怕你哭……”
“……你先挂。”
“你先。”
“好……”
“挂啊!”
“嗯……”
我根本没法挂断电话。
“算我求你了,你挂了,好么?”
“大志……你挂……”
“好。”
“你挂啊!”
“……”
“大志……”
洗手间的门响了,我根本不抬头,只是缩在一角。我不怕被任何人看到我这副鬼样子。没什么丢人的。
“车磊?”
是初日的声音,我抬头,他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的手机。
“宝儿,挂了吧……”
大志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
初日凝视了我一会儿,走过来,要拿我手里的手机。我死死的抓着,就是不给他。
他抢了过去,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你干嘛!”
“你的选择,事到如今你还想后悔?”他把我拎了起来。
“钱初日!你混蛋王八蛋!”我狠狠的给了他肩膀一拳。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试探着摸了摸我的头。
眼泪不停的涌出来,我抱住了他,狠狠的哭了。
“哭吧……我知道你难受。”
他拍着我的背,我死死的攥着他的衣服。
那天去见小妈,她给了我客观的分析,把所有的所有替我罗列,让我选择。她总是这样,让我自己思考。
她说,大志为你付出了很多,以他自己的方式,默默的。
她说,大志比你想的还要爱你,你这么自我的人根本不会细心去留意。
她说,大志跟你有十年的感情,你们俩从两个少年一直陪伴彼此蜕变为成年人,这是最可贵的一段生活。
她说,大志的工作决定他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是你,一直装在他的心里。
她说,大志犯过错,也为此忏悔过。那个圈子决定了他很多的决定,多数时候他没的选择。要不接受,要不放弃。而放弃,就是全然失去,就……不能给你安逸的生活。
她说,你能不能接受能不能平静是你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和道德底线。
她说,王正波是个很实在的人,是个没野心的人,是个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的人。我跟他虽然接触不多,但,他给了我这种感觉。
她说,人成年之后的选择往往是能对自己负责的。
她说,没人能拆散别人的感情生活,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第三者,如果不是对一段感情失望,人不会投入另一段感情。
她说,人生苦短,你要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快乐。
她说,车磊,你二十八岁了,男人三十而立,你不能再当一个让所有人宠爱的孩子。
她说,车磊,秀儿那天都是气话,她最知道被干涉的痛苦。你出生那天,她抱着你说,大慧,你听着,我现在来起誓,我要让我的儿子幸福的长大,我会尊重他所有的选择,我不望子成龙,我只盼他成为一个无愧于人生的人。
她说,车磊,我跟你母亲经历的波折苦难是你不能想像的,我们哭的时候你看不到,你只看到我们笑。因为我们有个约定,让你觉得,你的家庭,是最完美的家庭,不会因为缺少了父亲而不完整。
小妈那天真的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说到后来,落泪的是她。
最后的最后,她握着我的手说:长痛不如短痛,小磊,想清楚吧。你所有的决定你要自己得出,只要不后悔,就是对。这是对你自己负责,也是对旁人负责。
妈……
我决定了,我只会伤心,只会难受,只会恸哭,但,我不会后悔。因为我跟大志的十年是除了我们之外再没人能替代的,我拥有过,足够了。这十年,是个烙印,谁也无法从我和他身上剥夺。我知足。
初日让我抱了很久,然后给了我纸巾。
他说,车磊,十年了,我是你的朋友,也是大志的朋友,无论你们有个什么结局,你跟我跟他,都是打不散的朋友。
他看我的车驶出去了,才上车。从倒后镜,我看着他拉开车门点烟,看了看剧场招牌上霓虹闪烁的光影。
不到十点,我到了楼下,锁车上楼。
王正波坐在餐桌旁,又是盖着盘子的几个菜。SASA喵呜了一声,他站起身问,“你……眼睛怎么了?”
我笑了笑,说,“抱抱我。”
他愣了愣,给我脱了外套,抱住了我。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吻他,然后将他压在了地板上。
“干……干嘛?你又要主动?”
“对,我想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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