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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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波
张小东一直跟我回了酒店,脸色儿特别不好。我也不敢正眼儿看他,我没见过这哥们儿脸这么涩过,跟刚化验出嘛来塞的。
推开我房间的门,他一**坐床上了,看走资派塞的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地乐着:“怎么了?”
“你上那儿干嘛去了?”张小东根本不是跟我说话,那上下牙合的跟要把我嚼了塞的。我笑笑:“没有,就是洗个澡,还打算给你买张票儿呢。”
“你说什么?”张小东瞪大俩眼珠子,“操,你他妈疯了是不是?你知道那是什么地儿,还他妈跟我一块儿洗,咱俩在这儿洗不就完了。”
“啊?”我不明白他的意思,连舌头都伸出来了,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那是全上海最出名儿的地界儿了,里边儿连女部儿都没有,一水儿的GAY。”张小东瞪着我看,“你对我有意思?”
我嘴都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张小东二话没说就给我抱怀里了。
张小东轻轻放开我,我看着他:“小东,你非得和男的吗?”
张小东点点头儿:“也不一定……非得和你不可。”
我坐在他边儿上,拿起手机。张小东看我的手,我的手里有手机,不过他的眼睛一直停在我的手上。
“半年了吧。”张小东抽了口烟,也不抬头儿看我。
“嘛?”我抬头看他。
他把烟灭了,伸手过来指了指我手上的白金戒指。我傻笑起来:“啊对,快半年了。”
“结的真早。你才23。”张小东拍拍我的背,“有嘛用?”
我摇摇头:“踏实。”说完自己笑了笑。
我是个已婚男青年了,晚婚的补助全部都没拿上,我老婆就更别提了,我们俩大学念的一个专业。毕业以后,她去了西北读研究生。我就直接进了现在这个单位。我们俩大三好上的,也没有多轰轰烈烈,就是俩人儿在一块儿呆着高兴。
毕业以后,她要去读研究生,我们俩合计着,先把婚结了吧,跟家里说完,两边儿的父母也都没什么意见,俩人儿就这么变成一家子了。结婚不到一个月她就去报到了,我也过上了彻底光棍儿的生活。
张小东咳了两声儿,我回头看他一眼:“你今儿不回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儿:“王正波,你就和我一回行吗?”
我心里颤维儿了一下儿,有点儿哆嗦,嘴里磨出来俩字儿:“不行。”
张小东有点儿难过塞的,也没转头儿看我:“行,那我今天……就住这儿。”说完就把鞋脱了,笑着往厕所走。
我也笑了。
等他洗完澡,我进去洗,洗澡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今天这么多事儿,还没给我媳妇儿打个电话。心想去去吧,睡觉以前发个短信给她。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张小东守着床左边儿睡着了,像我们俩原来上高中时在他们家睡觉一样。
拿起手机看到媳妇儿给我发的短信:是否平安到达?
我回了一条:一切顺利,放心,晚安勿回。
躺在床边儿,脑子里闪着和张小东从小到大的一些个事儿。这哥们儿确实倍儿够意思,除了那点儿让我心里总有些别扭的事儿之外,能交上这么一朋友也算我没白活一回。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不对,赶紧回过头儿来想我媳妇儿,一想起头一回我们俩在学校食堂对侃着马三立的段子就想笑,其实人生里多亏能有这么一个知道你,理解你,和你说的上来的一人,人活着没嘛奔头儿没劲,图得太多了也没嘛意思了,到了儿了,还是高高兴兴一天一天地过最实在。
我还这儿美着呢,张小东转过身来,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笑笑:“怎么了?”
他没说话,从下边把手伸到我的被子里来。
我没什么反应,就是看着他,他轻轻地握着我的手:“小波儿。”
我抬了下眼眉:“嗯?”
他微笑了一下,从我的右手无名指上,把我的戒指退了下来。
“那个挺贵的。”我一咬牙说了这么一句。
他笑笑,把戒指放床头柜上,拿这手顺势扣在我嘴巴子上,我一下给B打开了,一边儿笑一边儿说:“你他妈别犯病。”
我还笑着,他嘴里小声儿说了句:“他妈的。”二话没说就把整个儿脑袋扣我脸上了。弄得我半天没反应过来,刚回过神儿来,那B的舌头都伸我牙上了。我刚要动手儿打他,他B闪得飞快,坐起来了直勾勾儿看着我,我也直勾勾儿看着他,他一拍脑袋,笑了一下:“靠,这两天怎么老梦游。”说完自己个儿躺那儿睡了。
我一个没忍住,大声喊了一句:“我操!”
这屁给我噎的,这BK的脑子都他妈走这道儿上了,一脚踢他**上:“我这两天腿他妈总抽筋儿。”
我伸着胳膊跟要摘弥猴桃儿塞的,从他那边儿的床头柜儿上把我的结婚戒指拿回来戴上。然后往床上一倒。
闭上眼想做个好吃好喝的好梦,半梦半醒的时候儿,马三立大爷出来了,说是要介绍个新搭挡,我坐底下跟一帮人鼓掌,只见他从后边儿拉出来一小子,脑袋上梳着小辫儿,脸上还画着红嘴巴儿,穿着个大绿绸缎子的裤子,上身儿光着,乐起来一脸的折儿,马三立大声问他:“你叫嘛?”
那傻小子嘿嘿一笑:“我叫,我叫,我叫110!”
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张小东正对着镜子系领带儿。
我糊糊涂涂地起来找衣服。张小东回头儿看了我一眼:“全他妈给你泡上了。”
我一瞪眼:“干嘛?”
“我这两天不梦游吗?半夜喜欢洗衣服,你的衣服,我全给洗了。”说着往厕所一指。
“张小东!”我从床上窜起来,“你他妈疯了!”
“没错儿,我就住精神病院。”张小东笑笑。
我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儿我得光着上车展去了,比哪个车模儿穿的都少。
张小东一笑,把他给我带的衣服扔过来:“穿这个!”
我接过包儿,里边儿从裤衩儿到袜子还有西服全是新的。
我二话没说,把衣服开了包儿全穿身上了。
张小东帮我把西服整理好了,领带打好了,头发也弄好了。和我一起出的门儿,他高高兴兴的打了辆车上班儿去,我也高高兴兴的打了辆车。司机问我去哪儿,我刚要说去车展,一看表才他妈七点半。麻利儿从车里出来回到酒店,想躺下再睡会儿,又觉得这身儿衣服好不容易穿身上,再脱下来就不好穿了,又不能拿着跑着去找张小东,连坐都不敢坐,倚着墙站着闭着眼睡了一会儿。一直到打扫房间的阿姨进来的时候,她“嗷儿”的叫了那一声才给我弄醒了,一看表十点半了。
忍到了中午,赶紧打车奔场子就去了,司机问我是去哪儿,我回答在“浦东龙阳路会展中心”,下了车,往场馆里边儿走的时候,看见前边儿有俩哥们儿穿的都挺他妈前卫的,头发一个红的一个蓝的,由于我站下风口儿,前边儿俩哥们儿的话传进我耳朵儿里:“上海真是时尚,还有‘龙阳’路!”
我正琢磨着这龙阳的意思,旁边儿一声音叫住我:“王正波!”
我一回头儿,好么,昨天晚上那梦也想起来了,给马三立捧哏那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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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磊
我都没敢认他,真没敢。要说这人靠衣服马靠鞍那是一点儿错儿都没有。小时候小妈给我讲青蛙王子我还纳闷儿呢,一青蛙怎么能变一王子。呦嗬,行勒,今儿打我眼前就变了一个。这一声‘王正波’我喊得直发飘,就怕是蚊子叮菩萨——认错了人!

“噢!是你呀。”一身西装笔挺的王正波说话都显得有底气了。
“看车展?”
“不,是干。干活儿来了。”
“呦嗬,车模现在兴男的了?”
王正波皱了皱眉,“没错儿,我一会儿就站拖拉机旁边儿去。”
“说真的你跟这儿干嘛呢?”
“你呢?”
“看看车呗。”
“想买车?”
“是有这么一打算。”我笑。
“有钱人啊,买丰田的吧。”
“你丫卖车的啊?”
“王正波!你怎么晃悠这儿来了?”
一女同志瞪着王正波往我们这儿走。人家工作我也不好多说,觉着跟这哥们儿认识挺巧的,我脑子一热就递了一张名片给他,“你忙,交个朋友,这是我名片儿。”
“行,那回来再跟你联系。”
看着他走开的背影,我凝视了一番,别说,倒嗤利索了也还挺风度翩翩。
“车磊!”
循着音儿我往左边儿看,嘿,我一愣。钱初日!
“日你的,多少年没见了!”
我俩当众来了一个热烈拥抱,搞得旁人一惊。
要说我大学时候除了跟连城志天天形影不离,就属这个损友了。只可惜毕业他回了湖南,也是家里关系,进的长沙音乐台。
“龟蛋的你小子一点儿没变!”
“你也是啊,英俊潇洒。”
“走走,过去那边。”
“啊?”我看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懵,那不是人北京交通广播搭的直播间么。
“诶,你……”
“我去年转到北京台的。”
“你小子成啊!”我给了他一拳,“回来都不说找哥们儿。”
“找?找谁啊?你跟大志一个比一个难找,靠的!”
我心里一咯噔,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了。
“真没想到大志那小子现在那么红,昨儿我还跟酒店看他主演那连续剧了。”
“呵呵。”我干笑。
“你们老夫老妻的,你小子还放心吧?”
“不说这个了,你过来交通台?”
“嗯。”
“混的怎么样?”
“一看你就不听广播,混不好能给派这里来?”
“不听,连电视我都不看。天天干这个都腻味了。”
“那可不行,我们著名少年儿童节目主持人!”
“滚蛋!装B没完了。”
“诶你说要是咱现在都聚一起……”
“干嘛?还偷瓜田里那西瓜?”
“别了,我怕了老爷子那西瓜刀。”
“哈哈哈……”
“走,进去。”
“我看车展来的。”看着里面那么些忙碌的跟辛勤小蜜蜂似的工作人员我就头大,“这样儿吧,我今儿十一点的飞机回北京,晚上忙完咱一起吃个饭?”
“行。我们估计结束早,那什么,”他递我一张名片,“你打我手机,五点以后。”
“成勒。”我拍拍他肩膀,看他进去了。
要说买车是有这个计划。大妈在小妈鼓动下刚学了车,小妈让我把我那辆本田给她,自己再换一辆新的。
这事儿我还没什么详细打算,本来想就那A6了,小妈说俗气。其实俗不俗无所谓,选择的人越多不是越表明人家性能好么?我还惦记那甲壳虫,小妈说看着不大方,果儿开开还行。我说你到底让我买什么啊,弄个陆虎啊?你也不看看你儿子那小不点儿样儿。操。她愣说那你搞辆节能算了,也拉风。我说我不神经我也没那个钱出这个丑。
转悠转悠我就转到了丰田的展位。嘿,那王致和还真在,正一本正经解说着呢。什么汽车音响、扬声器、蓝牙、导航器……啧啧,还真是个技术人员的范儿。敢情是个工程师啊?工程师就算了还发扬老一辈传统天天工作服,冷不丁搞个西装革履就脱胎换骨。
我在比较外围看了他一会儿。他说话的时候喜欢打手势,给人以信服。我头一次注意到王致和的手,很细腻,没有油污,细长,晃得我头直犯晕。左手无名指那戒指格外显眼。没想到这是个已婚男人。看着也不大啊,怎么这么急着跳火坑?我又想起了前天他指着那浴室要进……呵呵,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吧,好面子。真的,我从没看不起工人阶级,现在不是有新说法么?蓝领那是不比白领差的。尤其技术人员。
他专注的发表他的解说,目不斜视。我想他没看见我。老实说我还真想跟他结交结交,难得遇上这么逗一人。要不是遇上钱初日我就约他晚上一起吃饭了。要说这世界大那是真大,初日到北京一年我们都没遇上过;要说这世界小也真小,这么大一上海我走哪儿跟哪儿遇上王致和。
盯着那身影,我有点儿走神。打我生下来到现在一套西装没买过,唯一穿过一次那还是影楼的——大妈小妈相识二十五周年我们全家一起去拍了照。那次是拜托小妈一个铁瓷给张罗的。她俩老不磕碜的都穿了婚纱,我也被迫装一把绅士。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她俩都哭了。那年我十八,她们新居落成,我也摆脱了未成年。
有时候我会总结我这么多年来的生活。我是个记性特别好的人,哪一年发生过哪件事儿记得特清楚。很多人羡慕我记性好,但其实他们不知道,深记某个时刻不能磨灭也是种深刻的痛苦。记忆总有好总有坏,这是自然定律。
那枚戒指刺痛了我,让我不自觉的去寻找指上那道戒痕。别无他法,我把它摘了。
大致晃悠了一圈车展,出来的时候正午刚过,找了家小店吃了碗菜肉馄饨我就往锦江乐园去了。我想坐过山车。这算我一个怪癖了,心情不怎么开朗笑不出来的时候我就坐过山车。人颠倒过来,世界也会颠倒,不笑就想笑了。
买了票进去,人不多,不是休息日的缘故吧?看了看轨道也挺失望,单轨。还是欢乐谷那个靠谱儿,但是我这不是没在北京么?
向上攀爬,我俯视着地面,人越来越像颗粒。抬头望着上海阴郁的天空,我盼着头朝下。
这过山车我坐了四次,还是不过瘾。就又去玩儿了其他项目。消磨着时间,我连我那单反相机都拿出来玩儿了,拍了些孩子们的笑脸。妈问过我喜欢孩子么,我说不喜欢,天天看孩子看的够够的了。可那不是实话,那是因为我知道,这辈子我大约没机会有自己的孩子。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没了大志我也有机会找个女的过日子了。虽然想想都提不起兴趣,但也是个出路不是?
终于熬到过了五点,我照着名片给钱初日打了电话,接了几次才通。噩耗一个——今儿他们台里要集体聚餐。约了回北京好好联系,钱初日还特别叮嘱要喊上大志,我朦朦胧胧的应付,更郁闷了。
要这会儿就动身往机场去那绝对有病,可酒店我退了,也无处可去。也动了念头找个咖啡店买本儿书看看,但关键时刻我想起了王致和。
操,问问他呗。
这萍水相逢的,也估摸没机会再碰见,不如坐下来吃吃饭。
这么想着我又摸出了他的名片,都被我弄皱巴了。
“喂,王正波啊?”
“嗯是!您是……”
“我是那捡乐儿的北京哥们儿啊!”
“噢,你好。”
“我今儿晚上就飞回首都了,请你吃个饭赏脸不?”
“没问题,那你找个门口儿车位足的饭馆儿,太小了我拖拉机停不进去。”
要说他这人嘴损那还真不是我乱扣帽子,喊你白吃白喝的还他妈没好听的。JB人。不过我还挺期待一会儿那场饭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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