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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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就是这个礼拜吧,每次都是中午来。是个蛮漂亮的人。」
透的胸口发痛。藤岛是说过没有女朋友,但有喜欢的人。他以为那个人就是自己,但其实藤岛喜欢的另有其人吗?有另一个人占据了藤岛的心吗?
透蹒跚地朝病栋左边的谈话室走去。现在是晚餐结束时间,谈话室里并没有其它人,除了两个并肩坐在中间椅子上的人……。透放轻脚步走近。其中一人的背影无庸置疑就是藤岛,另一个背影则是个长发女子。那长发随着女人摇头的动作左右摇晃。不敢出声却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透,躲在一旁观叶植物的阴影下,凝神独着两人的对话,一点也不觉得偷听是什么不对的行为。
「请妳不用再来了。」说话的人是藤岛。
「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女人始终无言。
「我并不恨妳让我变成这样。只要你开口,我甚至可以立刻从窗子跳下去也无所谓。」
藤岛淡淡的语气却让透从背脊凉起来,那语气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女人的呜咽声细细响起。
「别说了……」
「这是我应得的。」
这完全不像恋人之间该有的甜蜜气氛,透感受到的只有紧绷的压迫感而已。女人**地摇晃着身体。
「你为什么要这么维护高久透?你们不是普通朋友而已吗?」
透听到自己的名字吃了一惊。
「之前我也告诉过妳,透他失去记忆,也不记得发生车祸的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妳还要他反省或赎罪不会太过分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话题是以自己为中心而展开?什么也不记得……赎罪……他不是只撞到路灯而已吗?透忽然想起以前同事说过的话。
「那你的意思是说,只因为忘记或是失去记忆,就叫我原谅那个男人从对面车道把我弟弟撞死的事实吗?」
透霎时觉得身体的重量在一瞬间消失。车祸、肇事者、被害者……。他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
「我并不敢奢求你原谅他,所以才说由我代替。我什么都肯做,只要妳肯放过透就好。」
女人笑了。
「我弟弟明明当场死亡,那场车祸明明这么严重,却连新闻或报纸都没有报导刊登。你到底用了多少钱买通媒体?为了湮灭这场车祸,为了包庇那个男人,你究竟花了多少钱?」
「对不起……」
「而且在车祸发生之后还跑得完全不见人影……。要不是他以前的同事告诉我地址,我可能一生都找不到你们吧。逃开有没有让你们轻松一点?你们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吗?开什么玩笑!我弟弟可是死了!可是像狗一样被撞死了!就算你给我几千万的补偿费又有什么用?你把我弟弟还来、还来啊!要不然就叫那个男人在我面前下跪!」
女人近乎哀嚎的声音扯裂了透的胸口,他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发抖。
「我知道金钱不能补偿,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向妳谢罪。透……没有多少财产,我已经全部都给你了。我不敢奢求这样妳就能原谅……但是请妳饶了他吧。」
藤岛深深低头。女人沉默半晌后呻吟似地说:「你以为可以像这样拿自己来威胁我吗?你以为被我杀伤差点送命,就可以抵销那个男人的罪孽吗?」
「我没有这么想……」
藤岛迟疑了一下再说:「就我所见,透并没有过着幸福的人生,我不忍心看他在失去记忆之后又为罪恶感所苦。失去记忆,正好可以让他的人生重新开始,我希望他从今以后可以过着顺遂的生活。我知道他没有立场奢望这种事,也非补偿自己的罪孽不可。即使如此,我还是甘冒罪恶地希望他这次能够过着幸福的人生。」

女人啜泣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他的罪全部由我来承担,所以请妳忘了高久透这个男人的存在吧。」
「就算你担下他的罪,我弟弟也不会回来啊……」
女人持续哭泣。透匍匐地离开谈话室。如洪水般的事实冲击着他,他觉得自己好像快淹没在浊流里溺毙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在走廊上,下楼梯时一个不小心踩空跌了下去。摔下楼的巨响一度让他以为自己死了,但是**的痛感又把他拉回现实。
他扶着墙壁一步步走下楼。外面还在下雪,他牵起自己的越野车,一股**忽然淹没过来,他开始放声大哭。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为那个连脸也不记得的牺牲者凭吊,还是对于自己失忆的不甘和悔恨而掉。
天气冷得让透的手指僵硬,依然无法停住眼泪的他吸吸鼻子,抬起头时刚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医院门口出来。黑色的外套和长发的背影。他下意识追上去,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女人吃惊地转过头来。
「对不起……」透跪在女人的脚边。
「对不起……请妳原谅我……」
他的泪像断线般涌出。被遗忘的车祸,不知名的牺牲者。是他,是他杀了人。
呆站在原地的女人动也不动。
「你抬起头来。」
听到女人锐利的声音,满脸泪痕的透抬起头来。不断涌出的泪水朦胧了他的视线,女人的表情暧昧地扭曲着。
「你是高久透吧?」
女人像确认似地缓缓叫着他的名字,透颤抖地点点头。
「我…刚才听到……你们说的话。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听起来都像借口。
「我那被你杀掉的弟弟已经不能哭,也不能笑了。」
透大声呜咽。
「他还有好长的人生就葬送在你的不小心上面,我和我父母今后也必须活在没有弟弟的日子里。」
「对不起、对不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我……」
他知道做什么都无法补偿,但也只能拚命用额头摩擦着地面,希冀将自己后悔的心情传达给女人知道。女人的右脚愤怒地踹着地面。
「你跟那个男人都说『我什么都做』『你要我死也行』,你认为我的家人真的希望你们做些什么吗?」
女人严厉地叫透抬起头来,瞪视片刻后给了他一巴掌。连续左右打了几次后,女人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我弟弟有伤害罪前科。十几岁的时候不学好,常常被警察辅导。后来他终于稳定下来,还说要继承家业,开始要认真地过活。没想到接下来就发生了车祸。」女人颤抖着手。
「你能了解在守夜那天,我听到亲戚说『谁叫那孩子不学好,活该』的心情吗?」
透只能不断重复『对不起』三个字。女人泄愤似地捶打透的头,嘴里喊着『没错,一切都是你害的!』,直到打累了才停下来。
「当时,你越线的车子把我弟弟连人带车撞得溃烂。就算你当时睡着了……但杀人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
女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不要忘记……你曾经杀过一个人……你就好好带着这个记忆活下去吧……」
女人的话冰冷地落在透的头上。
「……请帮我转告维护你的那个人,说对不起和请原谅我。」
听着女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透跪坐在地上半晌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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